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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醒來, 我就問老公:“昨晚我有沒有吵醒你?”
他搖搖頭:“你又做惡夢啦?”
現在的我, 記性越來越差, 很多夢剛睡醒可能還記得一點, 可幾小時後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但是有些惡夢, 想要忘記卻是很難。
昨晚的夢, 一部分是我中學時代的真實回放。下了晚自習,很多同學一起離開學校,快到那排舊窯洞時,兵分兩路。 我們兩個村子的孩子往西,其他幾個村子的孩子往南。夢裏的我, 照例迷了路。一個孩子說:“那你就跟我們走好了。 ”我跟了一會, 停下來說:“不行, 我家在西邊, 一直往南走,怎麽會到家呢?”我著急地在手機上搜索, 可手機又一次不管用(幾乎是100%,每次在夢裏用手機求救, 手機都會出問題。)
然後上坡不知怎得, 變成了懸崖,梯子是用藤條做的, 我的身體隨著藤條晃動,心驚肉跳往上爬。安全爬到崖頂,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大口喘氣。一隻介於老虎和獅子之間的動物,讓幾個孩子尖叫起來, 我趕緊爬起來逃命。
這一部分夢當然是對現實的誇張,但夢裏的恐懼卻是真實的。老公第一次看到那排廢棄的窯洞時,非常興奮地拍照。我說:“這些窯洞給你的中國之行帶來樂趣, 可你知道當年我每次經過, 有多麽害怕!”
窯洞的主人早就搬到了新房,但我總害怕有壞人提前藏在廢棄的窯洞裏,對我進行伏擊,所以那段路經常是一路狂奔。有次跑得太快, 書包裏的饅頭被抖了出來,那是我唯一的午飯, 但我還是害怕得不敢停下來去撿饅頭。
好像是初二, 那天輪到我值日, 所以放學後我必須一個人回家。天快黑了。 快到窯洞時, 我深吸一口氣, 進入備戰狀態。一邊跑, 一邊用餘光掃描窯洞,觀察敵情。突然, 我發現最後一口窯洞,好像有個人, 穿著一身白!而且,那個人似乎還在往後退!
恐懼讓我想哭, 可沒有時間, 我隻能用盡全身力氣逃命!嗓子又幹又疼,但我不能停。總算靠近一個村莊, 雖然不是我們村, 但也讓我放鬆了許多。我在村口停下來, 第一次有勇氣回頭。後麵根本沒有人追我。直到現在, 我都不知道那天窯洞裏是否真的有個人, 也許, 是極度恐慌的我產生了幻覺?
初中三年, 那段回家的路, 步步驚心,這是事實, 可為什麽昨天晚上又夢見當年的恐懼?
當然是因為睡前的幾個電話。這些電話,我每年隻打一次。用國際長途吵架,那真是跟自己的辛苦錢過不去。打電話的時候, 我還得做筆記, 先記下電話卡裏餘額多少,最多能講多少分鍾,不時地看表, 爭取把通話控製在已經計算好的時間裏。
既然吵架的單位代價是1美元,我就隻能少說多聽,耐著性子挨罵。因為時差, 打電話時我已經很困了,所以搭上自己的時間, 精力,心情和金錢去改變對方觀點, 對我太不劃算。 老家很多親戚,我都不再來往,但少有保持聯係的, 溝通也都越來越尷尬。彼此在不同的軌道上前行, 共同話語越來越少。我沉默, 不隻因為不知道聊些什麽,也是害怕剛想出來的話題會導致新一輪爭吵。我說的, 人家不愛聽;人家說的, 我更是想隨時掛斷電話,但為了盡這一年一次的義務,我隻能忍,差一點沒忍住,蹦出那句:“好吧, 那你就一邊享受社會主義製度的優越性, 一邊對美國的水深火熱隔岸觀火或者幸災樂禍。”
老公常說他想中國了。我說想也白想,恐怕幾年之內都回不去了。除了病毒似乎有沒完沒了的變體,還有那麽多不確定:航班取消,邊境關閉,就算飛機順利著陸,賓館的強製隔離也會耗掉我攢了很久的年假。好不容易到家了, 恐怕因為”惡意返鄉“被當場拘留或逮捕,步步驚心的回家之路, 還是想想就算了吧。
很多年, 恐懼是我奮鬥的第一動力, 雖然幸運逃脫,但童年的陰影, 總是在惡夢裏再現。但我不敢抱怨,畢竟,我活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