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恩中迎接每一個朝陽

“你們美國學生給教授一般送什麽樣的禮物？”我問Jeff。

“什麽都不送。”他哈哈一笑。

“物理教授幫了我整整兩年，臨別時不給他送點禮物，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給他送什麽好呢？”我一邊翻箱倒櫃，一邊催Jeff幫我出主意。

五年前買的一個旅遊紀念品， 讓我眼睛一亮：“對了，送這個！”

Jeff卻給我潑冷水：“這上麵畫的卡通完全是你們女孩子家喜歡的，他一個大男人， 怎麽會喜歡？上麵寫的那些漢字，他又看不懂。”

無法達成一致，有些不耐煩的我說：“咱倆別再這瞎猜他的心思了，我直接給他看不就完了，他要不喜歡，還給我就行了。”

物理教授一看禮物，馬上樂了：“這個卡通好可愛！”

我實話實說：“我丈夫說你是大男人，不會喜歡這種稚氣十足的禮物。對了，我先給你翻譯一下，這兩行詩是中國古代詩人屈原寫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棒極了！”他眼睛裏閃爍著光芒：“中國的方塊字真漂亮！”

“我在中國的時候，曾把它掛在牆上，以激勵自己、堅持追求。那時候，我單身，整天都在忙著學習，對社交沒興趣，跟很多男人連招呼都懶得打，但我並沒有妨礙別人，不知怎的，卻因此招來很多批評，指責我是個書呆子，嫌我不結婚。有一天我特別鬱悶，就去爬山散心。在山上背單詞時，被蚊子圍攻， 旁邊一個男人遞給我風油精，我這才跟他說話。那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張嘴就問我是否已婚，詫異的我說沒有。他立刻搖頭，說未婚不好，並介紹我去一個公園參加每周一次的相親大會。 當時我真是怒火萬丈，想爬到山頂，對著整個杭州大喊：‘我不結婚招誰惹誰了？’”

陷入回憶之中的我，感慨萬千：“我沒有騙人、坑人，但就因為未婚，招來異樣的目光和指責。我不貪婪，隻是想安靜地讀書，很少有人理解我。每次回到簡陋的出租屋，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句‘吾將上下而求索’，我歎口氣，把鬱悶打包，擱在一邊，打開書本，繼續在書本裏尋求安靜和力量。我的好學在中國被指責，到了美國後卻被欣賞、表揚和獎勵，尤其是你的鼓勵和幫助，讓我真的很感激。”

物理教授說：“你確定要送給我嗎？你這麽喜歡它，我不好意思從你手裏奪走。”

“隻要你喜歡，我當然樂意送你，更何況這是我唯一能送你的。我沒有其他的財富。”我得意地對他說：“哈哈，現在我就回家給我丈夫匯報，說你喜歡這個幼稚的禮物，他作為一個大男人，對你這個大男人的判斷出錯啦！”

在走廊碰到我的老板工程係主任，問他我下周在工程實驗室的打工結束後，還要辦什麽手續， 人高馬大，滿臉胡須的他，突然做出哭的表情：“我們舍不得你走！你是我們這個學校的資產，很多教授都為你感到驕傲。 你給其他學生樹立了榜樣，也給我們的教學帶來歡樂，你的滿分曾讓我高興了好長時間。真遺憾你不會開車，否則，你在州立大學下完課，就能來我們工程實驗室。我們都會想你的。”

這些在教學上嚴格要求的教授，都是大男人，有的還是老男人。快退休的鋼體力學教授，說他對自己的一生非常滿意，尤其是二十幾年的教學生涯。他在萬聖節穿著棕熊服，晃動著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在白板上分析計算橋梁結構。可以說，他們每個人，都能讓我看到很多中國男人缺少的那種童真的快樂。我在中國活得很壓抑，懶得社交，因為我不想碰到其他更多壓抑的人。到底是壓抑的中國“製造”出了壓抑的中國人，還是壓抑的中國人組成了壓抑的中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身邊這些簡單、誠實、友好而又快樂的美國人，讓我在感恩中迎接每一個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