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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09 06:05:10) 下一個
第二節 關場現形記




利富來公司確實很大,每天的進口單子就有上百票,這就免不了天天跟中國海關打交道,我因此也有幸接觸到了中國官場尤其是海關“關場”的種種現象。

這是個郊區的海關,所以辦公人員並不是很多,大廳裏也就十幾個人。除了工作,他們也是什麽都侃,漸漸也就熟了。

一個毛頭小夥兒,做事比較直率,因為年輕,顯得比其他幾個人也更有活力,經常扯著嗓門喊這個喚那個,當然他平時想的最多的還是怎麽一下子有更多的錢,比如去許多銀行申請多張信用卡,利用淘寶、易趣等交易平台進行虛假交易,以卡套現和投資,同時以卡養卡、卡卡相扣、利潤不息等等。不過他的許多同事都笑稱他最想的其實還是能傍一個富婆,對此他並不否認,而且講自己值什麽樣的身價能找到什麽樣的富婆等等,說的眉飛色舞、唾沫星子亂飛,讓人懷疑他不僅僅是在逗樂。

一個“和尚”,一年四季,估計至少得去理發店六十次,才能保持住那短短的頭發,平時比較嚴肅,做事卻很快,但稍不如意,就要開罵。開一輛越野吉普。(說明一下,除了毛頭小夥兒,這海關大廳裏的其他辦公人員,都有轎車。)

一個幹瘦的“老頭”,說老頭,其實不到四十,女兒才六歲剛上小學。但頭發已斑白,而且幹瘦幹瘦的,讓人一瞅就像老頭。脾氣也有點兒像老頭,有些古板。但又有時尚新潮的地方,比如經常去健身房,說是鍛煉身體。(後來才知所謂鍛煉身體的用意)

還有一個,最不一般。身材很好,頭發烏黑發亮(其實是隔三差五就去焗油),人到中年,應該說比較有魅力。緊挨海關是一個拉報關單子的公司,其實是海關的副業,養著一幫女人在裏麵做事。這位仁兄跟這些人打得火熱,常逗得那些人笑個不停。該人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先天性咬字不清,他的舌頭好像成了說話的敵人一樣,他說著費勁,別人聽著更費勁。開始跟他打交道很傷腦筋,因為聽他說半天,實在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許多來辦事的人私下說:這樣的人,也被安排在海關的前台,不知有什麽樣的後台呀,更搞不清楚那些情話經過他的嘴說出來是如何引得那幾個女人無所顧忌的笑個沒完。

有兩個女孩子,一個工作兩年了,姓慶,脾氣很好,開一輛淺綠色的Polo,另一個大學剛畢業,說話聲音很輕,但隻要不順心了,不論誰的對錯,小嘴兒一撅,都能拒人於千裏之外。

還有幾個人,如果涉及到再講。

時間長了,有人給海關的工作人員總結了幾條:

一、無論年老年輕、經驗多少,別人都得稱其為“某老師”,而且受之泰然,進而洋洋得意然。

有人說,上海有對在行政事業單位或銀行工作的人稱老師的習慣,但我轉了許多地方,沒有見到象海關這裏“老師”“學生”身份分明的。

二、每個人坐在高台後麵的高椅上,對站在台前的辦事人員是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的。人家說海關就是衙門嘛,那都是老爺嘛。

三、抽煙都是好煙,而且幾乎不用自己的煙(即使是自己兜裏的,誰知是不是別人送的)。大廳裏許多辦事的都是天天來,一來一天或半天,早對這些老爺的習慣摸的一清二楚了,所以,香煙和打火機總是在很恰當的時候送上。這是在大廳裏。

四、海關裏的活動很多,比如唱歌啊、跳舞啊、排練什麽節目啊,這都是工作內容之一,要占用工作時間的。所以我們就經常被告知:星期幾下午不辦公,我們要跳舞如何。我們進口的東西再急,也是幹著急。

五、
六、......

說到老爺們的高高在上,就有了公司人員的卑躬屈膝,實在搞不清楚,又不是走私或什麽違法經營,怎麽來辦事好像成了求這些老爺們辦事。同事Peter跟我說:在這裏工作一段時間,怎麽感覺人越長越挫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比如我前麵提到的阿蓮姐。阿蓮姐並不特別漂亮(但至少中等以上),身材很好,尤其是生性善良,對工作認真負責,對每個人都熱情友好,所以許多人也都喜歡和尊敬她。



阿蓮姐不願“當官”,可經理就是欣賞她,給她的職位一升再升,在工作或生活中碰到難堪之處,她也不生氣,她說她不會生氣。我常跟她講,“你真是好人有好命啊,無求而自得,高境界也。或者說是不修道已在道中吧。”

去海關,不論跟哪個辦公人員說話,阿蓮姐也總是那麽自然、得體,這時那些老爺們好像也不再居高在上了,他們都很喜歡阿蓮姐。不過他們聊的也都是一些電視劇節目,什麽“我叫金三順”、“家有好男兒”、超級女聲之類。

現在看來,當時以至後來很長時間,我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麵是不成熟的,可以說,我也很善良、尊敬別
人、寬容隱忍、做事積極負責,把利益看的很淡等等,但是在如何跟別人交談,尤其不是特別親密的人,如何快速找到共同的話題進行自然而又親切的交談,在這方麵,我真是差勁透頂。我也想跟別人交談,但我對流行的肥皂劇不感興趣,我想談的都是比較有深度的話題,可又不可能上來就跟人談什麽人生啊哲理啊,結果我自己給自己造成了一種壓力。我曾試著把阿蓮姐的會話技能作為一種技巧嫁接到自己身上再引出我所想講的東西,可惜,我學不來。

我們公司業務量很大,但海關並不喜歡,他們認為給他們增加了工作量,白受累沒啥好處。

阿蓮姐說,我們公司是從另外一個加工區搬到現在廠址的,當時搬家時,有兩個單位放鞭炮:一個是新地點的稅務部門,一個是原地址的海關部門。放鞭炮的理由卻正好相反。

進口操作對我們公司來講非常重要,即使沒什麽問題發現,也不得不需要打通許多關節。後來我們部門招聘了一個人,H先生。不覺得他有多大的能力,但工資很高很高,不久得知他的叔叔就是我們公司所在關區的副關長,大家就都明白了,後來還有人給他起了個綽號:金牌小間諜。就等於公司養這麽一個人,利用他和關長的關係解決一些問題。所以大家本能的有些看不起他(當然有妒嫉的成分),不願跟他來往。

他可能也察覺了,但他的電腦和英語水平都很差,在工作中又不得不找人幫助,後來就總是來找我,可能他覺得我比較好說話。旁邊的同事說,你不要管他。我說不就是耽誤自己一點兒時間嗎?也沒什麽。但H有時真的很笨,簡直是魔我的性子。我就想我的知識不也是從別人那裏學來的嗎?我學了這些並不代表就是自己的了,而學這些為了什麽,不還是為了更好的幫助別人嗎?H先生來了以後,我和阿蓮姐也不用天天跑海關了,我覺得不錯。

後來聽說海關那個幹瘦“老頭”離婚了,跟那位姓慶的女孩子結婚了,我們都直晃腦袋,原來鍛煉身體是為了這個,唉,不懂,不懂,可惜,可惜。

又過了段時間,經理找我,“你是不是以前做過國際貿易?” 我說是。“公司貿易部在招人,要求內部推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你推薦過去。”我說“好啊,我本來就有做貿易的經驗,這又做本行了,謝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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