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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風流.張儀

(2009-07-01 10:16:49) 下一個
《戰國風流.張儀》(上)

隨著魏國的衰落和齊國的崛起,在戰國時期風行諸侯的兩個詞匯開始粉墨登場,一曰“合縱”,二曰“連橫”。先來看看什麽叫做合縱,什麽叫做連橫。

由於強大的西秦和東齊都開始以中原地區作為自己的圖謀方向,使得處於遭夾擊態勢的三晉(趙、魏、韓)急謀出路。如果哥仨聯合起來,甚至北連燕、南合楚,以便東拒齊或者西抗秦,這就稱為“合縱”,大概是因為在以北方朝上的地圖上,這種聯合是縱向排列的吧?反過來,如果某個或者多個弱國與秦國或者齊國聯合起來而和另外的諸侯過不去,這就稱為“連橫”。

不過到了戰國晚期,由於秦國取得了對東方諸侯的絕對優勢,合縱連橫的意義也相應的發生了變化:東方六國合力抗秦就稱為“合縱”,秦國聯合任何諸侯國對付其他的弱國都稱為“連橫”。

伴隨著合縱連橫策略的出現,一批所謂的“縱橫家”也應運而生,說到底他們是一批諳熟時局,且口才超群的說客,憑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居然也混的一個個出將入相。以鼓吹合縱而發家的最著名的就是蘇秦了,而以連橫致富的就莫過於張儀了。

張儀是魏國人,相傳與蘇秦‘俱事鬼穀先生’,是同門師兄弟。說這哥倆是鬼穀子先生的弟子,比附會說孫臏、龐涓是鬼穀子先生的的徒弟要可信的多了,因為鬼穀子先生就是精於辯論技巧的。自然老先生也精通教育,要不然能教出這麽牛的弟子?擱在當世就算沒文憑也得當教育部長。

張儀學成之後,到各國去耍嘴皮子遊說,想混個一官半職,屢屢失敗,直混得傾家蕩產,還落了個品性不端的臭名。不過這哥們百折不回的韌勁確實值得佩服。據傳到楚國麵試的時候,剛好楚相丟了塊玉佩,大家本著“饑寒起盜心”的常理就懷疑上了衣衫襤褸的張儀,抓住張儀就一通狂扁。

張儀滿臉青紫,一張嘴巴張開了就合不上,合上了就張不開,但是就是寧死也不承認。楚相沒轍,隻好放了他。他老婆一邊給他擦洗血跡,一邊心疼的嘀咕:“早讓你別幹這讀書遊說的營生了嘛,瞧這日子還怎麽過喲。如今連門牙都活動了。”

張儀忍痛張開嘴巴,對他老婆說:“核頭還愛木愛?”[舌頭還在不在?]他老婆見他都這副德行了,也忍不住破涕為笑:“舌在也。”儀曰:“留勒核頭愛,木怕沒架巧”[留得舌頭在,不怕沒架吵]——真佩服他的執著。

後來張儀為秦相之後,數次拿楚國開涮,一方麵是為了秦國的利益,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為了這段冤案?有據可查:‘張儀既為秦相,為人檄告楚相曰:吾始從若歡,我不盜爾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說當初我何曾偷你什麽鳥玉佩?你他媽把我那通狂扁,如今你好好看著你的國家吧,我回頭就來偷你的城池了,你TM又能奈我何?

張儀在東方遊來說去,鼻子都碰扁了也沒撈著啥好處,‘念諸侯莫可事’,‘乃遂入秦。’

最終選擇秦國有他的道理,仔細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的用人,隻有秦國始終對外來人才持歡迎的態度。其他的諸侯國,偶爾有個把明白君主,可往往是隻要這哥們一死,他的下一任立馬就對外籍人才說No。保持政策的連續性恐怕也是秦國最終勝出的原因之一。同樣是除了一條巧舌別無其他,張儀在楚國是受誣遭笞,在秦呢?‘(秦)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伐諸侯。’

這個秦惠王就是九年前將商鞅五馬分屍的那位,何以如今又如此厚待同樣出自魏國的張儀呢?有個緣故,商鞅變法是重內政圖自強,張儀卻相反,他是搞外交圖諸侯。商鞅的內政確實損及了一些惠王(其時尚為太子)的私家利益,張儀的外交卻隻會讓這群王公大臣們歡欣鼓舞,所以張儀在秦國獲得的支持比商鞅當年要廣泛的多。

張儀任客卿不到一年就初露鋒芒。秦惠王十年(公元前328年),秦國繼續欺負日益衰落的魏國,派公子華將兵圍困魏國的蒲陽。張儀因為剛剛來自魏國,熟悉魏國的地理人文,被秦惠王委任為隨軍參謀。魏、秦之間的軍力對比早非吳起時代可比,沒幾天,蒲陽就落入了秦軍手中。極善機變的張儀馬上抓住機會開始展示其縱橫大才。

張儀先是勸秦惠王把剛剛到手的蒲陽城還給魏國,秦惠王說啦:“憑什麽呀?我死了那麽多人才搶過來的,我容易嗎我?”架不住張儀巧舌如簧,循循善誘,最後是惠王不僅同意歸還蒲陽,反而追加投資,‘使公子繇質於魏’,讓張儀出使魏國,還帶著公子繇去魏國做人質。張儀終於開始了外交生涯第一票。

張儀到達魏國,說秦國要歸還蒲陽,並追設人質,把個魏襄王感動得嗚嗚咽咽,定要擺酒三日,款待張儀。

張儀看看魏王喝得差不多了,就問了:“秦王待君如何?”魏王迷迷糊糊:“跟俺親爹差不多吧。”張儀又說:“既如此,如今秦王送還蒲陽,您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以示禮尚往來呢?”魏王醉眼惺忪:“請先生教我。”

張儀說:“人與人之間送禮首推珠玉,國與國之間送禮首推土地。您何不把上郡和少梁回送秦國,以示真誠?如此一來,秦魏兩國就是親密無間的同誌了。咱們兩家合夥,哪還有別人的戲唱?啥?您也熱愛土地?這個好辦,咱倆合夥,盡管去別的諸侯那兒去取呀。到那時候呐,您收回來就遠遠不是區區上郡和少梁了。”

一來秦國力強,與秦合夥,前途無量;二來張儀善誘,天花亂墜;三來魏王醉酒,腦子短路,上郡十五縣和河西重鎮少梁就這麽稀裏糊塗換了主人了。吳起時代奪取的河西之地,至此全部回到秦國手中。

張儀回到秦國複命,秦惠王大喜過望,決定首次在秦國設置相國一職,並讓張儀擔當第一任,地位超過了由商鞅設立的最高行政長官——大良造。

接下來的兩年裏,秦惠王對張儀的至上信任引起了諸多臣僚的嫉恨,這裏頭又首推本為大良造的公孫衍(犀首)和同為策士出身、來秦國淘金的陳軫了。公孫衍自然是因為大權失落,這可以理解:明明我是總理,您非得忽然在我麵前另設置一“大號總理”,居其位的居然還是這麽個毫無資曆的菜鳥,什麽意思嘛!陳軫則是因為前景渺茫:因為張儀已經上去把著高位了,除非張公子英年早逝,要不然啥時候才輪得上我呀?

這哥倆一合計,一致認為:此處不用爺,自有用爺處!於是公孫奔魏,陳軫奔楚。

公孫衍一到魏國,馬上和張儀唱反調:你不是要和魏國連橫嗎?本大爺偏讓魏國與別人合縱!魏襄王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加上張儀當初鼓吹的從別的諸侯國“取”來補償上郡、少梁的地盤遲遲未能兌現,於是在公孫衍夜以繼日的的唾沫星子下,魏襄王又放棄了連橫而投向合縱。再經過公孫衍年餘的遊說,魏國終於與韓、趙、燕、中山結成同盟,相約一方有難,四方支援。看來公孫衍的口才也是一流的。

秦惠王很不高興了,找來張儀商討這事。張儀一看自己的連橫策略要泡湯,那秦王對自己的信任還不得流水落花?那股子狠勁一發作,對秦惠王說:“請允許臣辭去相位入魏,不擺平他丫的誓再不為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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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風流.張儀》(中)

張儀入魏以後,找到魏襄王,立馬機關槍一樣的一通訓。原文甚長,此處隻述其大意:“一、您以為搞個啥鳥合縱就底氣足了?就高枕無憂了?‘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即使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為爭錢財還撕破臉皮呢。請問您那些合縱弟兄們,至今可表現出一點誠意?他們有象秦國那樣還您土地嗎?有把兒子送您這兒當人質嗎?您真的落了難,他們不出兵相助,您拿什麽敦促他們?

“二、秦國強大,有目共睹,秦魏又是鄰國,您整天去和那些二等殘廢們混在一起而放棄強秦,惹毛了秦國,秦國如果舉兵攻伐,您算算打到您的臥榻跟前需要幾天啊?您那些阿哥阿弟們來得及過來罩你嗎?

“三、您不就是嫌本人上次所說的從別人那兒搶地盤的事兒沒兌現嗎?那我告訴您,‘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楚國地皮多不多?楚國地盤雖大,‘而實空虛’,‘其卒雖多’,可一打仗個個爭當溜兵賤將。咱們這就合夥去打他,‘勝之必矣’,然後割他的地來填您的腰包,幾個上郡賺不回來啊?”

魏襄王給訓得一愣一愣,想想張儀的話也大有道理,而且這次比上次更明確地指出咱們去楚國打劫。楚國地盤之大,連俺剛納的第八房王妃都知道了,看來大有指望。於是乎這位魏襄王一抹臉又投入了秦國的懷抱,為連橫大唱讚歌,直把個公孫先生氣得吐血數升。

‘張儀歸,複相秦’。接下來也該兌現諾言,給楚國一點Color See See了,否則對魏王沒法交代,再說當年在楚國相府挨揍那段冤案,也該討還點利息了。誰知道跑到楚國去了的那個陳軫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知道張儀遲早來打楚國的主意。心話:“你TM會搞連橫,難道俺就不會?”於是說動楚懷王與齊國聯盟。時齊國強大,幾可敵西秦,齊楚聯盟,實力明顯在秦魏同盟之上,要想動楚國,就得先拆開齊楚同盟。

張儀成心與陳軫一較高下,乃故伎重演,主動申請出使楚國。張儀如今貴為秦相,楚懷王也不敢怠慢,‘虛上舍而自館之’,直接入住五星級,並設晚宴為張儀接風——看看,飯桌上談生意,自古如此。

張儀深知對付魏襄王那一套肯定是不靈了,為啥?那套說辭,陳軫同誌肯定都對楚懷王念叨九十九遍了,不過就是把“秦”換成“齊”、把“楚”再換成“魏”啊“宋”啊啥的,要不然楚、齊怎麽穿上連襠褲的?所以張儀一上來根本不跟你丫廢話,直接利誘:“秦王派臣來,無非是想和大王修好。大王若能‘絕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裏’,並秦美女百名,以表鄙國與大王永結同心的誠意。”

楚懷王一聽,立馬暈了菜:“寡人與齊國連橫了半天,甭說土地六百裏,連六百個泥球也沒連過來,倒搭進去酒宴六百桌。美女?更別提,為了巴結齊宣王,哪次節假日送禮不得搭上幾名楚女?哪象人秦王這門拿寡人當親兄弟呢?同樣是連橫,東連不如西連。”就這麽著,‘楚王大悅而喜之’。

一群馬屁精臣屬都起身道賀,唯獨陳軫滿臉青霜,一言不發。楚懷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兵而得六百裏地’,你他媽哭喪著臉給誰看呀?”

陳軫對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不是因為咱們有多帥,而恰恰是因為咱們與齊結盟。‘今閉關絕約予齊,則楚孤’。秦國人腦子裏又沒進水,憑啥給咱們六百裏地呀?張儀這個廝,臣了解他。他回到秦國,‘必負王’,您能拿到那六百裏地就怪了。到那時候您發現上了當還會與秦結盟嗎?可您又已然宣布與齊國斷交了,齊國也會為此而惱火,您這不是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

楚懷王大怒:“你他媽閉嘴!誰不知道你與張先生有宿怨?你就等著看我收六百裏地的大禮吧。”

宴會就這麽散了,陳軫不甘心自己的連橫心血廢於一旦,又連夜找到楚懷王提了一個退一步的方案:“咱們表麵上與齊國斷交,暗地裏還和齊國通好,並派人跟著張儀入秦。秦國果真把六百裏地劃歸楚國,咱們再真正與齊國斷交不遲。否則,咱們還有與齊國複交的餘地。”結果呢?楚懷王隻采用了陳軫建議裏的一點點,那就是‘使一將軍隨張儀’入秦接收土地,其他的方麵卻與陳軫對著幹,幹淨利索與齊國斷交。

張儀至秦,假裝不小心一個大馬趴從車上摔了下來,並聲稱把心髒摔進腹腔裏了(真有本事!),一連三個月都不上朝,自然也就沒法議定贈地的事情。楚懷王聞之,自然不相信什麽摔傷需要修養三個月之久。這哥們一琢磨:“張先生莫不是嫌寡人與齊國斷交得不夠徹底?”腦瓜子一熱,派了個勇士就跑到齊國都城門口把齊國君臣罵了個底兒掉,末了還拿出楚國的符節一通顯擺,好讓別人知道俺來自楚國,是授意於楚王。

把個齊國氣得恨不得點楚懷王的天燈。張儀看到齊楚聯盟徹底瓦解,終於“傷愈”複出,跟那個從楚國跟來的將軍說:“貴上言而有信,鄙人也不失言。這是鄙人的封地六裏,您這就拿回去複命吧。”

楚國將軍一聽,趕忙提醒:“不對吧,應該是‘以商於之地六百裏’,何曾聽說過什麽六裏?”張儀肉笑皮不笑:“俺摔跤摔的是心髒,不是腦袋,沒有失憶啊。自己說的話難道自己還不清楚?自然是六裏,何來六百裏之說?”

這次輪到楚懷王氣得要去刨張儀家的祖墳,趴在床上:“寡人...寡人...”,半天也沒寡出個所以然來。如陳軫所料,與齊國恢複同盟的可能性也沒了,楚懷王真的混成“寡人”了...

楚懷王哪裏咽得下這口氣?一個著急上火就要發兵去找張儀討個說法,陳軫也不虧是連橫的高手,反勸楚懷王:“‘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賂秦’,咱不能連橫齊國,那就割點地連橫秦國,拉著秦國一同去攻齊,反正您已經連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這樣子呢,堤內損失堤外補,‘出地於秦,取償於齊也’。如此大王的江山或許還能保全。”

楚懷王哪裏聽得進去?急於用武力去找回麵子,結果楚軍遭到蓄謀已久的秦、魏聯軍的迎頭痛擊(丹陽之戰),全軍覆沒,主將被殺。秦、魏如願取得楚丹陽、漢中之地。楚懷王還不甘心,又增兵發動第二攻擊波,結果再敗於藍田。楚懷王這才害怕了,割了兩座城池才讓秦軍停止攻擊。誠如張儀所言,與秦軍相比,楚軍的戰鬥力低的可憐,魏國還真就從楚國撈到不少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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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風流.張儀》(下)

楚國被揍得沒了脾氣之後,又過了幾年,秦惠王覺得實在不能忍受齊國強大到與自己平起平坐,相國張儀再次祭出連橫法寶,主張聯合齊國以外的其他諸侯國共同對付齊國。別人都好說,隻是那個曾經被咱們痛扁的楚國如何會甘心與秦合夥呢?為此秦惠王派人去探楚懷王的口風,說:“要不我割片地給您消消氣?等您氣消了咱們再合夥去搶齊國吧。”

楚懷王兀自為受張儀的愚弄而耿耿於懷,恨恨地說:“寡人地大物博,不稀罕你的地皮。隻要您把張儀這廝交給我,我願意拿黔中之地來換。”這話帶到秦國,秦惠王哪裏舍得送張儀入虎口?張儀倒胸有成竹主動請行:“如今‘秦強楚弱’,臣捧著大王所賜的符節而使楚,那就代表著大王您,‘楚何敢加誅’?就算他喪心病狂要了臣的命,但以臣這把老骨頭而使大王獲得黔中之地,‘臣之上願’。”——不管怎麽說,這股子氣魄令人佩服!

張儀膽子大,卻不魯莽,尚未至楚就派人先行,金銀珠寶去賄賂那個與張儀有過數麵之緣的楚臣靳尚。原來這個靳尚,小白臉一個,職位並不高,卻與楚懷王的夫人鄭袖有點不清不楚,自然楚懷王是戴著綠帽而不自知的。俗話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收到張儀的大禮包,靳尚就開始籌劃。

張儀一到,楚懷王哪裏管你是什麽秦國使節?立馬就給扔進了班房,隻等個好日子開刀問斬。那個小白臉就跑去做楚懷王夫人的工作:“我說寶貝兒,你得楚王寵愛的日子大概不多了。”鄭袖白他一眼曰:“好好的,咒我幹嘛?”

靳尚說:“大王今天扣押了一個秦國來的使節,這人叫張儀。秦王可是一直把張君視為臂膀的,一聽你老公要殺他,慌了手腳,打算以上庸六個縣的地盤外加秦國頭號美女莉秀河送給你老公。你老公那個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來人家比你年輕漂亮,二來人家的陪嫁是大片的土地。你老公因為感激秦國,還不把對你的寵愛盡數轉移到這位莉小姐身上?那時候你還能住冷宮、啃冷饃就不錯了...”

直聽得鄭袖冷汗直冒、俏臉煞白:“不成,本夫人決不能讓這等不講人權的慘劇發生!”‘於是鄭袖日夜言懷王’曰:“大王何必為了張先生曾經相欺而不悅?‘人臣各為其主’而已,又不是故意針對大王您個人的。再說秦王對大王您看重得很啊,您看您許諾的黔中之地還沒劃歸秦國,秦國就把張先生給您送來了。您要是殺了張先生,黔中之地就不得不劃歸秦國了,否則您就是受禮而不還,是失信於諸侯。‘秦必大怒而攻楚’,如果是那樣,妾願帶著孩子回江南老家,再也不要和你過了。”

這位楚懷王啊,看起來啥毛病都占全了,現又加上懼內。在鄭袖這麽一哭二鬧三上吊之下,加之又確實舍不得黔中那塊地皮,於是乎‘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唉,懷王啊懷王,說你什麽好呢?

張儀從班房一出來,逮著楚懷王又是一通神侃,無外乎威逼利誘之類,並答應連橫之後,如果打下宋國,土地都歸楚所有,楚懷王好了傷疤忘了疼,終於答應與秦聯盟。

張儀回秦途中,順道又去了一趟韓國。有了魏、楚的加盟做底子,張儀輕易就迫韓就犯了,於是七強之中同意連橫抗齊的諸侯達到了四個。

回到秦國,秦惠王大喜過望,‘封儀五邑,號曰武信君’——該封,要知道人這次可是提著腦袋入楚的,結果不僅把腦袋安回了脖子,順便還說服了楚、韓共同抗齊,本事確實大大的!

秦惠王十四年(公元前311年),張儀出使趙、燕,他一條巧舌再次建功,說服趙、燕聯秦抗齊,這樣戰國七雄之六都站到了齊國的對麵陣營,致使齊國空前孤立。

張儀從燕國回來,尚未到秦都,秦惠王就結束了光輝的、戰鬥的一生,他兒子閃電接班,是為秦武王。秦武王與戰國時期的曆任秦王相比,很有些另類。比如說對待張儀,按說張儀為了秦國可以說得上出生入死了,也沒象商鞅那樣奪走武王私家後院的什麽東西,可武王就是不喜歡張儀,從做太子的時候就不喜歡,怪吧?此公更搞怪的是後來因為舉周鼎而腿折身亡(詳見本係列另一篇《趙武靈王》),讓人大開眼界。

就因為武王不喜歡張儀,幾個嫉妒張儀的大臣就趁機詆毀張儀。礙於張儀的大功,再說連男女關係都查過了也沒查出張儀什麽大錯,武王暫時也不好拿他怎樣,但明顯張儀不再受到重用。

敏感的張儀覺察到了這一點,深知再混下去不知哪天腦袋就莫名其妙地搬了家,於是再次自薦於秦武王:“今年真是天下太平啊,諸侯也不互相攻伐了,這未必是好事。對咱們來講,東方諸侯互相掐得越厲害,咱們就越能見機行事,坐收漁利。老臣遊走一生,幹的都是齊國不待見的活兒。‘今聞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要不是畏秦之強,估計齊兵如今已在咱們城門口叫陣了。老臣願意以這把老骨頭再為大王盡綿力。臣願意出走魏國,引齊興師伐魏。趁他們打起來無心他顧,您悄悄帶兵假道韓國,到達周都洛陽。周天子如今窮的連侍衛都不敢多養了,大王兵臨城下,周天子隻好獻出所有了。如此大王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成就帝王功業了。”

武王一聽是正中下懷,於是乎吹吹打打送張儀入魏,生怕別人不知道張儀去了魏國。齊軍果然聞風而動,欲入侵魏國。還沒出門呢,忽然就有這麽個神秘的說客找到了齊宣王。這位說客倒是一門心思為齊王打算:“張儀這次入魏,故意搞得天下皆知,為什麽呀?不就是要引您去打魏國麽?他和秦王謀劃好了,等您與魏國開戰,秦王就趁你們脫不開身,就直出函穀關,兵臨周都。如此秦王就可以挾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圖戶籍,進而成就帝王功業。您這一出兵不正好落入張儀算中嗎?這不是因為憎恨他反而幫助他又為秦國立一大功嗎?”

齊宣王一聽,心話俺不上你這個當,馬上宣布:“全軍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集中精神籌備...過年。”也不看看外麵知了長鳴,正值盛夏。

齊宣王這個人,人不壞,有時候未免浪漫的過了頭,缺乏一個領導者應有的通盤考慮。他很崇拜有學問的人,曾經在稷下專門劃出一塊地盤供養這些‘遊說之士’,孟子、荀子、騶衍等等都曾在那兒著書立說,為百家爭鳴的佳話添磚加瓦。不過這並不表示齊宣王就會用他們的理論、學說,齊宣王說了:“你們啊,就在這兒掛著虛銜‘不治而議論’吧”。所以稷下這幫人議論來議論去,思想家出了一堆,政治家一個也無。齊宣王一如既往地想起一出是一出,讓三軍大夏天就籌備過年,未免前衛了一點。

這兒齊宣王拍拍PP回去睡覺去了,根本沒去魏國。秦武王哪兒知道其中奧妙?隻說張儀計策不靈而已,卻不知那個勸齊宣王罷兵的神秘說客,正是張儀的門客馮喜!——一切都在張儀算中。

張儀對於魏國,多是以一個拯救者的身份出現的,也確實助魏國從楚國撈了不少好處,與魏國君臣關係不差,因而得以在魏國養老,於一年後壽終正寢。

從一個道學者的角度看張儀,他當然是為人所不齒的,簡直是奸詐到了極點,屢次戲楚也免不了公報私仇的嫌疑。然而本人認為他的品性卻是符合他的職業的。外交場上,從來就隻有利益,哪裏有什麽誠信?雖然大家都這麽自我標榜。

去看看《三國演義》裏麵的諸葛亮,比張儀尤甚十倍,何以諸葛行之就稱智慧,張儀行之就稱奸詐呢?或許智慧和奸詐本身就是一對同義詞,取決於評判者的視角而已。外交場合的楚懷王,那不叫誠信,而叫愚蠢。

張儀也出自魏國,然而與吳起、商鞅不同,本人並不覺得張儀的仕秦是魏國又外流了一個人才。在張儀遊說的辯詞中,幾乎百分之百地提到了秦國如何強大無敵,用以威迫對方就範。應了那句“弱國無外交”,私以為以魏國日益衰落的國力,難以有張儀的用武之地。很好的例子就是公孫衍和陳軫了,他倆的水平恐怕也並不就比張儀差到哪兒去。能讓張儀有所發揮的,唯秦、齊而已。從這個意義上說,張儀應該多給商鞅燒些紙錢,感謝商鞅留給他一個強大的秦國。齊國沒有得到張儀是齊國的不幸,秦、齊曾國力相當,然而由於張儀助秦抗齊,齊國在外交舞台上大輸特輸,綜合實力無可避免地向弱於秦國的方向滑去。

始終不明白秦末諸侯反秦,立的那個義軍首領如何要稱作“楚懷王”。他的先祖楚懷王實在是個提不起來的人物,剛愎、貪婪、愚蠢、好色、死要麵子...你幾乎可以把所有能想到的貶義詞都在他身上用一遍。難道就因為他最後是死在秦國,因而更能激起老百姓的反秦情緒麽?據我看來,他死於秦國也實在是蠢死的。上天弄人,楚懷王幾乎是在與張儀升任秦相的同一時間登基為王的,從此簡直成為張儀找樂的對象。可惜了陳軫的大才了,如本人在《吳起》中所說,戰國時期的楚國,沒出大才,有的隻是埋才,屈子投江,又未嚐不是為此而絕望呢?

讓我們以景春之語為一代縱橫家張儀作結: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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