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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 (14)

(2009-06-22 05:58:42) 下一個
名劍傳略 (14)

勝邪本於旁觀二人激鬥,心動神搖,見少女突取巨闕,已知不妙。待見歐冶突然出神不動,被少女一招擊倒,勝邪隻嚇得魂飛天外,撲通一聲跪於當地,大喊:“姑娘停手,勝邪願代弟死!”那少女聽得,如遭電擊,渾身一震,猛然轉身,驚道:“你...你叫甚麽?”勝邪隻管叩首,泣道:“小女子勝邪,我弟即為鑄此劍之歐冶。此劍既歸姑娘所有,不敢再問,隻求饒了我弟性命。”

那少女看看勝邪,又看看歐冶,又看看手中重劍,直驚得下頜墜地:“你...勝邪?他...歐冶?”心念便轉得飛快:“是了,我早該想到,此人左臂,堅如磐石,直勝刀劍,天下除了歐冶,又哪有他人?二位與先師論交,乃是我前輩,這可如何是好?”見勝邪仍搗蒜般叩首,慌忙拋下長劍,與勝邪對跪於地,叩首道:“越女有眼不識泰山。諸多冒犯,誠惶誠恐,願領責罰。”

勝邪哪裏顧及責罰於人?奔撲過去,扶起歐冶,掐其人中,卻不見醒,然氣息順暢,猶如熟睡。看看即將落雨,勝邪便欲移歐冶至舍內。那白衣少女見狀,將寶劍拾起,插入劍鞘,又過來相助勝邪,生平第一次觸及如此裸男,不禁紅暈滿臉。好歹助勝邪將歐冶安置於榻上,複又跪倒,隻等勝邪責罰。門外亢雷低旋,雨始滴落。

勝邪見歐冶暫無恙,心下稍安,乃攙起那少女道:“姑娘起身,勝邪受不起。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又與袁公是何交情?”那少女答道:“小女子生於閩越,父母早亡,本無名姓,幸得先師袁公收養,並授與劍技,隻喚作越女。”勝邪方知其適才自稱“越女”,並非“越國女子”之意。

原來那袁公取巨闕而去,本意把玩十年,即歸之越王,不料十年之期將近之時,卻一病不起。自知大限已到,難免食言而逝。幸有徒越女,遂囑其務將此劍歸還越王。為恕食言之過,可將所學劍法傳授越軍兵將,或有微功。越女葬了袁公,將劍法熟練,攜劍北上,欲效力於越王。途經於此,見此山巍峨,入山玩耍。今晨開了布囊,取幾件衣衫於澗邊換洗,不意被倉猿取了布囊。越女急急追來,竟遇勝邪、歐冶。想是此猿曾見過勝邪舊妝,知囊內為人之衣物,竟取來與勝邪。

勝邪訝然道:“袁公故去了?現今是哪一年?此山又是何山?”越女道:“先師已逝兩年,現今為周敬王十四年(前506年),此山名秦溪。”勝邪方知已與歐冶駐此山十二年之久。乃以歐冶如何突發急症,自己如何攜歐冶孤注北行,又如何誤入此山寒井等事,細述與越女。直聽得越女悠悠神往,半晌方歎道:“姊姊待他真好。”

勝邪一呆,即岔開話頭道:“你師父倒不枉稱作袁公,當年其所豢白猿取了歐冶短劍去,致你師初識歐冶;今次倒反轉來,讓倉猿取了他徒兒包袱來,又與歐冶相識。白猿、倉猿,如何一沾上你師徒就做了竊賊?”二女不由齊笑,頓覺親近許多。越女往歐冶臥處指一指,道:“此人兩逢巨闕劍均被擊暈,恐是相克。”二女又笑。

一提此節,勝邪正色道:“適才妹子動手,出劍何其狠辣。習劍之人比尋常人出手重些,原是常理,然對手並非人人該死,何以招招欲致人死命?”越女臉紅道:“姊姊教訓得是。越女既習劍技,自然曾與人動手,並非不留餘地。隻是見姊姊形容古怪,疑非人類,越女心下實恐懼不已,隻想猛下殺招,早早脫身。開罪之處,越女拜謝。”言下又欲下跪。

勝邪止住她,笑道:“想是袁公課徒極嚴,妹子頑皮,尊師常罰你,不然何以如此酷愛下跪?”又看看自身妝扮,恍然大悟:“如此模樣,自身習以為常,何曾想得在別人眼裏隻似鬼魅?倒是我錯怪與你了。”

越女忽打開布囊,取出幾件衣衫與勝邪,道:“越女長年習劍,也從沒個人教我如何打扮的。幾件舊衣衫,想來終好過野豬皮罷。”勝邪稱謝,笑道:“哪裏是野豬皮?野豬之毛尖利如針,如何做得衣物?”畢竟身為女子,愛美之心,遠超男兒,也不推辭,急急換上,雖不全合其身,畢竟遠勝獸皮。越女見了,拍手稱讚:“姊姊其實大美人呢。”勝邪喜謝。

二女嘰嘰咕咕,相談多時,門外驟雨已歇,偶有些幹雷之聲。那越女之白馬亦從屋簷下避雨之所踱出食草。突一聲驚雷,天抖地顫,那白馬亦不禁一聲長嘶。屋內熟睡的歐冶竟一坐而起,大叫一聲:“姊姊救我!”

此一聲呼喝,入勝邪之耳,實不遜方才之驚雷分毫。須知歐冶為新成五劍命名之後,十二年來,此為第一次開口說話。此十二年中,任憑勝邪百般引導,歐冶未曾發過一言。今巨闕現身,竟有奇效。

二女聽歐冶醒轉,齊至榻前,勝邪渾身微抖,直慰道:“姊姊在此,我弟莫怕。”歐冶氣息急促,顯受了驚嚇,然雙目有神,全不似往日之茫然。盯視勝邪半晌,道:“你哪裏是我姊姊?我姊年少,去了何處?”又環顧四周,滿心疑惑,問道:“此是何處?袁公何在?薛先生呢?”勝邪呆住,方知此一十二年,於歐冶恐毫無記憶,其心中所係尚在湛廬山中之鑄劍場。忽想起一曆十二年,歐冶之形貌亦無甚改變,仍如十八九之少年,也是奇事一件。莫非日沐寒泉,有此功效?自己雨打風吹,較之十二年前,形貌改變許多,難怪歐冶不識。想到此節,不由心酸。

歐冶見勝邪怔怔不語,又問:“你二位何人?我的劍呢?”越女飛奔而出去取巨闕,勝邪隻撫慰歐冶:“弟且稍安,一切因由,由我慢慢說與你聽。”越女迅捷,已取劍而回,遞與歐冶。歐冶便半出長劍,仍是疑惑:“確是巨闕,如何柄、鞘陳舊如此?”二女相對,不知從何說起。

歐冶即欲起身下地,赫然見自己幾近赤裸,大驚失色,於二女子麵前赤身露體,成何體統?不覺麵紅過耳。原來歐冶體熱,每日以寒泉沐身方可,何需被褥?本欲抓被遮身,無奈榻上空無一物,隻得慌轉身麵向牆壁。二女亦麵泛紅暈,強忍笑意。

勝邪輕聲與越女道:“時已至午,且勞妹子備些飲食。”料越女自幼父母早亡,飲食一道,當不在話下。越女果依言而出,勝邪方溫言與歐冶:“我便是你姊勝邪,平添許多歲月,你不識得我,卻也難怪與你。隻你幾番夢中遇險,皆呼姊相救,足顯盛意,感之不盡。”語竟哽咽,遂將當日歐冶急症發作之後事,一五一十,細述與歐冶,直至今晨歐冶橫臂相救,進而與越女相鬥一節。

越女備好飲食,入進,見歐冶之背,雙肩聳動,顯正哭泣,又見勝邪亦淚雨漣漣,便不知如何是好。勝邪拭淚強笑道:“可喜你總算複原了,姊姊於你娘親處也算有了交代。午食已就,弟好歹吃些。晚間姊姊去尋些野味,慶賀一番。”見歐冶一動不動,因道:“弟不食耶?姊姊便也隨你,隻辜負了越女姑娘手藝。”歐冶支吾幾聲,終道:“我衣不蔽體,你二人在,我如何就食?”二女方悟,一笑而出。

越女乃又開布囊,擇衣之色素者,欲與勝邪為歐冶改製衣衫,勝邪又稱謝不已。越女嬌小,歐冶長大,二衣合一,不足之處再夾些雜色。越女竊笑道:“如此大男子,如何泣如乳兒?”勝邪道:“自識得他,他便如此。休小覷他,果真有事,可是有主意呢。”越女吐吐舌頭:“理會得,小女子是他手下敗將,何敢造次?”勝邪心緒大佳。

衣衫製畢,歐冶著好,方出與越女見禮。越女見歐冶十八九歲模樣,神態憨樸,直難信實當今五大名劍,悉出其手。午後齊出尋獵,越女方識勝邪呼鳥喚獸手段,又稱奇不已,始明那倉猿何以為救勝邪而奮不顧身。自己劍貫其臂,實覺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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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越女”本為該女有大功於越軍之後,越王勾踐所賜封號。因其本名不傳,此處為敘事方便,且以“越女”為其本名。
【注2】秦溪山在當今浙江龍泉。清乾隆《龍泉縣誌》雲:“ ...旁有七井,如鬥星之布,在南山側,井水甘而冽,今科為官田,尚有一井存焉。夏日取其水飲之,寒侵齒骨。世傳歐冶子鑄劍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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