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1968年。 我上高中住在學校，每天無所事事，即沒有了66年血腥紅八月時的那種壓抑和困惑感，也沒有了67年‘自己解放自己’的口號所帶來的激情。剛進校的工宣隊除了偶爾組織我們參加一些批鬥走資派的大會，並不怎麽約束我們。大家議論最多的是將來的去向。我們最羨慕的是當兵。可是沒有過硬的紅五類背景，那能輪的上咱們？其次是去北大荒或者內蒙的生產建設兵團，那裏可是軍隊建製啊，有人管，不用自己做飯，還有固定工資。最後的出路是插隊。

有一天從學校回家，發現家裏的氣氛不對。妹妹吞吞吐吐地說，爸爸不能回家了，他所在的大學的造反派懷疑他是特務！妹妹是66屆的初中生，正麵臨分配。她沮喪地告訴我，她最要好的朋友已經被批準去北大荒兵團，而她沒有被批準。內蒙兵團也沒有要她。理由是我們的父親是美國特務，所以政治上不可靠，會跑到蘇聯去。爸爸之所以被懷疑是美國特務是因為他是留美回國的， 文革開始以後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學校裏，串聯時竟跑到西雙版納去了，還帶了一台收音機。這還得了，造反派發現了敵情，馬上行動，把我們家翻了個底朝天。雖然沒有找到什麽特務證據，但翻到了不少我們全家在美國時的照片，於是作為戰利品給抄走了。

妹妹最後總算被批準去內蒙呼倫貝爾盟的阿榮旗插隊。 我們六八屆還沒有開始分配。 謠傳六八屆去山西和陝西。 我想，山西、陝西那麽窮，我們到那裏不是搶了農民的飯碗嗎？ 還不如和妹妹一起去阿榮旗， 那裏地廣人稀，有大片未開墾的處女地，一定很浪漫 。於是我也去報了名，當即就被批準了。 臨走前我們去探望了父親。造反派的頭頭是個很凶的家夥，我每次去探望父親，他總是百般刁難。幸虧工宣隊的負責人還比較通情達理，他居然放父親出來和我們照了相並吃了一頓飯。那張合影我一直保存著，我們一家五口，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和我，每人胸前別著一個毛主席的像章，手裏握著毛主席的小紅書。父親消瘦而且臉色蒼白。我穿著一條打著補丁的褲子。大家都麵帶微笑。可是，我們都痛在心裏啊。

媽媽送我們上了火車，我們都沒有哭，把眼淚忍住了。還好，我們姐妹做伴媽媽放心多了。這一天是1968年九月七日。

[過路人68]

很喜歡你的文字，看得出你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因為我們是同齡人，覺得很親切。我是初中老三屆的，這個年齡活躍在網上的很少，我隻是潛水，剛注冊了這個筆名。祝賀你培養教育了這麽好的兒子。這是你最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