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未未推著嬰兒車,在大廈底層的餐廳等秦涵,倚天公司南方公司的員工大都在這裏吃午餐。她叮囑過秦涵,一定要和沈諾一起下來。
那天在機場見到江一璿帶著一個小嬰兒,蘇未未的驚訝不亞於經曆了一場地震,關於孩子的身世,她一直在追問,“小璿,這孩子是他的嗎?”
江一璿隻是笑笑,絲毫不肯透露。
那天晚上,秦涵也在場,江一璿對蘇未未的這個問題依然不置可否。
秦涵接茬:“薇薇,虧你還給人化妝呢,你閉上眼睛都能看出來,瞧這小壞蛋的鼻子,嘴,連冷酷的表情都像。”
蘇未未知道,江一璿心裏還有沈諾,那天在機場見到他的車,她的眼睛一亮,馬上又暗淡下來。她執意不讓沈諾知道她回來的消息,蘇未未不甘心,既然兩人都舊情難忘,為什麽還要彼此折磨。她理解江一璿被沈諾傷得太深,不想再次和他糾纏。她必須想辦法不著痕跡地撮合他們,孩子或許是個突破口。
孩子的身世是個謎,蘇未未想知道確切答案,隻有讓沈諾見到孩子,看看他和孩子之間的反應,才能進一步證實她的猜測。正好今天江一璿外出有事,委托她照顧孩子,她打聽好了沈諾在公司,就帶著孩子借故找秦涵。
快吃午飯時,秦涵西裝革履氣宇軒昂地來到沈諾的辦公室,還沒等他開口,沈諾笑著說:“秦涵,今天又不用去見客戶,打扮得這麽正規幹嘛?不過真的挺帥,我看見公司裏的女孩都花癡一樣盯著你看,回頭率百分之二百五。”
“沈大帥哥,你的風頭被搶了不高興?不瞞你說,早晨我都被她們的鹹豬手摸過了,我是既高興,又心疼我的新衣服。”秦涵說著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身,“朋友送的,Brooks Brothers的全套,怎麽樣?我看上去帥呆了吧!一件風衣在我辦公室裏,一會兒讓你欣賞一下,不過說好了,隻許看不許摸。”
“怪不得看上去不一樣,好東西就是有型。”
秦涵繼續滔滔不絕,“家裏還有卡爾文克萊恩的一套西裝和配套的襯衣領帶,N件Polo T恤,Burberry風衣,哥倫比亞的防雨休閑裝、防雨的冬季外套,新款Nike運動鞋,等等,等等,沒來得及顯擺。”
“這麽多,估計你一年不用買新衣了。”
“我的朋友審美水平夠棒,你看這襯衣,領帶和西裝的顏色搭配,莊重大氣,連薇薇都佩服。”秦涵嘴角一揚,“小沈,如果你有相親那樣的重要場合,我可以借給你穿,反正我們兩個身材差不多,保你相親十拿十穩,上海人注重衣衫。”
沈諾一擺手,“相什麽親,別聽薇薇胡說。”
“相親就相親唄,大男人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敢作敢當。”
“秦涵,你們兩口子合夥來擠兌我。”
“什麽叫擠兌,那是關心,小璿被你趕走不會回來了,有首老歌怎麽唱的:‘愛到盡頭覆水難收’,覆水難收你懂嗎?小璿那裏你已經沒戲了,你早該開始新的生活。薇薇的漂亮女顧客很多,哪天讓她幫忙給你介紹幾個?”
“秦涵你有完沒完?誰說到了盡頭,別烏鴉嘴了,我問你,你的朋友是不是前幾天薇薇去接的那個?”沈諾心中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對。”
“那不是薇薇的朋友嗎?”
“對,現在是我和薇薇共同的朋友。小沈,你忽略了我的魅力,我一臉陽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尤其是對待漂亮女孩兒,就象春天般的溫暖,結果把薇薇的朋友變成了我的朋友。”
沈諾不相信地揚揚眉毛。
“一個完美的女孩,溫柔細致體貼,被異性朋友惦記,才讓我如此驕傲。”
“你誇別的女孩,薇薇不吃醋?”
秦涵聳聳肩,“哪能讓她知道。”
“女朋友送你東西,薇薇不吃醋?”沈諾繼續問。
“吃什麽醋,她也收到一大堆呢,剛才她打電話說要順路來看看,估計就想出出風頭,不然穿上漂亮衣服沒人誇獎也寂寞,怎麽樣,跟我去給她捧捧場,誇她幾句。”
“好,一會兒我奉承她,你可不要吃醋。”沈諾忽然想起什麽,“我知道了,怪不得這幾天你不加班了,一到下班時間溜得比兔子還快,敢情回家向美女獻殷勤去了,當心我告訴薇薇。”
“是薇薇囑咐我早回家的,薇薇這幾天忙。你別想歪了,我是幫著照顧小嬰兒,朋友好準備晚飯。我們的這個朋友真了不得,中餐做的好吃西餐也拿手,昨天晚上我們吃的是法式煎小羊排,哪天請你到我家去吃飯。”
“怎麽不叫外賣?人家是客人,你們兩個好意思讓客人做飯。”
“誰說不是呢,可是朋友非要給我們露一手。哎,家裏開火做飯才有家的氣氛。小沈,不是我催你,你該抓緊,趕快成家吧,不然下了班沒地方去,隻好加班,怪可憐的。我們公司那些姑娘們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你對誰有意,我幫你牽線,我人緣比你好。”
沈諾想知道秦涵家的神秘客人到底是誰,就故意不接他的茬,“你說請我去你家吃飯,今天行嗎?”
“今天不行,沒準備你的。再說去別人家吃飯哪有空手去的,正好我家缺一套高檔餐具,你準備好了再去。”
“財迷。”
“小沈,我就財迷到底,中午你請客吧,估計薇薇已經過來了。”
秦涵和沈諾來到餐廳時,蘇未未正低著頭教嬰兒車裏的孩子說話,她瞥了他們一眼,說:“秦涵,我正好路過,來蹭一頓飯。”
“薇薇,今天是什麽紀念日,打扮得這麽漂亮。”沈諾的目光移向嬰兒車裏的孩子,頓時象觸電一樣全身一震。他穩定心神蹲下來凝視著孩子的臉,孩子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無邪地望著他,似曾相識的溫暖在心中蕩漾。孩子笑眯眯地伸出雙手讓他抱,他回過神來,激動地抱起孩子,孩子撒歡一樣在他懷裏跳著,邊跳邊咯咯地笑。他忙問:“薇薇,這是誰的孩子?這麽可愛。”
“朋友的,她今天有事,就把小寶貝借給我玩玩。”
“就是你接的那個朋友嗎?”
“嗯,剛從加拿大回來的。你別說,小沈,這孩子和你還挺投緣的,剛才你們公司不少人見他可愛,過來想抱他,他都扮酷不理,居然讓你抱。”
沈諾眼睛一陣酸澀,孩子的眼神和她的太像了,仿佛一眼望進他心裏。他怕別人發現他的異樣,忙高高舉起孩子,擋在眼前。
“寶貝兒叫什麽名字?”他故意問。
“加加。”蘇未未回答。
“大名叫什麽?”他追問。
“鶴加。”蘇未未惜字如金。
“姓‘賀’嗎?”
“不是,大名叫鶴加,閑雲野鶴的鶴,加拿大的加。”
“這名字挺好,他姓什麽?”沈諾心裏懷著一絲期盼。
蘇未未想了想,說:“那姓挺難記的,他媽媽說了好幾遍,我還是記不清,和麥當勞差不多,都應該是麥克什麽的。”
“麥克米蘭。”秦涵說。
“可這孩子明明不是混血。”沈諾仔細打量著孩子。
“是繼父,他媽媽和姓麥克米蘭的鬼佬訂婚了,孩子就改成了繼父的姓。”
“可惜啊,這麽好的一個寶貝兒,竟然要姓洋鬼子的姓,為什麽不隨他媽媽姓?”沈諾拐彎抹角想問出孩子媽媽的姓氏。
秦涵忙解釋,“她媽媽入鄉隨俗也改了。”
沈諾不好再刨根問底。看來孩子和江一璿沒有關係,他不由得失望,歎口氣搖搖頭,望著孩子自言自語般問:“為什麽要嫁洋鬼子,中國男人不好嗎?”
“中國男人有什麽好?太狹隘,太小心眼。”蘇未未冷嘲熱諷,“單親媽媽帶著個孩子,不僅在國內的中國男人不願娶,在國外的中國男人也不願娶,就算娶回家裏,也要女方一輩子感恩戴德,因為他收留了和自己無關的孩子。”
她瞥了沈諾一眼,悄悄說:“中國男人心裏總想娶一個美麗純潔的處女做老婆,如果老婆有什麽曾經的過去,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是嫌棄,我說的對吧,沈大經理?”
沈諾知道她在嘲諷自己,裝作沒聽見,征詢她的意見說:“薇薇,這裏人太多,太吵,我們到樓上的西餐廳去吃飯如何?”
安靜的地方能避開幹擾看個仔細,正和蘇未未的心意,她點點頭。
沈諾抱著孩子,邊走邊一本正經和孩子說話,“加加,這裏人太多,我們去樓上吃西餐好嗎?加加,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
“沈大經理,我來抱加加吧。”蘇未未追上去想接過加加,沈諾抱著不撒手,“加加喜歡和我玩,你搗什麽亂。”
“你一個單身男人,抱著個小嬰兒,讓認識的人看見,還以為你有什麽風流債呢!”
沈諾回頭不懷好意地衝蘇未未咧嘴一笑:“這不是有你跟著嘛,我還怕什麽?”
“小沈,說什麽呢?別忘了我還在這兒!”秦涵推著嬰兒車跟在後麵。
“誰讓你跟著的,我隻請薇薇和加加吃飯,沒人請你,你一邊吃你的工作餐去!”
沈諾把加加放在腿上,麵對他坐著,加加握著他的手指,嘰嘰咕咕和他說話。
蘇未未說:“你這麽喜歡加加,本來你可以申請幹爹這個職位,可惜晚了一步,這個職位有人了。”
“肯定是秦涵,我說的沒錯吧?”
“對,秦涵是加加的幹爹,我是他幹媽。你既然喜歡孩子,幹嘛不找人生一個?”
“我等著你們生一個,我給你們的孩子當幹爹。我就免了吧,在上海人眼裏我是鄉下人,誰願意嫁給一個鄉下人?”加加抓著他的手指玩個不停。
秦涵拍拍薇薇的肩膀說:“還是我有先見之明,來上海之前先找個鄉下姑娘結了婚,這鄉下姑娘就服服帖帖跟著我,沒上海姑娘那麽多要求,象結婚要有房子有車有存款,要星級酒店大宴賓客,還有歐洲蜜月旅遊,想想都後怕。”
“人家薇薇可是留過洋見過世麵的人,沒嫌棄你土就不錯了。”
“唉,小沈,托你的福,我也是留過洋的人,雖說隻是短短三個月項目經理培訓。”秦涵抗議。
“知道,這裏就我一個土鱉,連這個小不點都是個海歸。”沈諾撫摸著加加的臉蛋自嘲。
秦涵知道蘇未未有話和沈諾說,就借口離開去了衛生間。
蘇未未說:“我今天單獨帶加加出來,就是想找當媽的感覺。秦涵早就想要孩子了,我想等我把歐洲玩遍,然後去美國玩一趟,最後再生孩子。”
“那就年初不忙的時候,你查好了路線,盡管去玩,我來付賬,算作對秦涵的獎勵。”
“沈大經理,你今天怎麽這麽慷慨?”
“我想早點當幹爹,你瞧,有個孩子多好玩。”他摸著加加嬌嫩的臉蛋,百感交集。如果當初他沒有氣急敗壞趕走江一璿,他們也許會生個加加一樣可愛的孩子。
“你對我說實話,你還想小璿嗎?”
“白天經常會把別人的背影錯當成她,到頭來空歡喜一場;夜裏有時忽然醒來,摸摸眼角還有沒幹的眼淚。我這麽說你會笑話我,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沒有,該哭就哭才是真性情,我怎麽會笑話你?”
“加加的眼睛讓我想起她,她當初也是這樣看著我,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她一個人能去哪裏?”他的目光沒離開過加加。
加加從桌上抓了一把餐巾紙,伸到沈諾的臉上,笨拙地在他的眼睛上擦來擦去。
蘇未未驚呼:“這寶貝兒簡直太聰明了,我們說到哭,他就拿紙給你擦眼淚。”
沈諾動情地抱起加加,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加加興奮地回報他,小臉在他的臉上蹭來蹭去,口水流在他的臉上、衣服上。
蘇未未怕沈諾嫌髒,抱歉地說:“還是我來照顧加加吧,看把你的臉和西裝都弄濕了。”
“沒關係,我喜歡加加給我的待遇。”他拿起餐巾紙輕輕擦掉加加臉上的口水。
“你真的不嫌棄?該不是口是心非?”
“這是什麽話?我不勝榮幸,喜歡還來不及呢!”他問,“加加現在能吃什麽?”
“他在長牙,喜歡咬餅幹,麵包。”
“薇薇,你和秦涵想吃什麽自己隨便點,我給加加要法式長棍麵包和南瓜湯能行嗎?”
“應該可以,隻要不卡嗓子的東西都行。”
沈諾特意囑咐服務生,麵包要新鮮剛出爐的,說完他抱著加加去洗手。
沈諾把加加放進嬰兒座椅,一勺一勺專心地喂他喝湯,他怕湯燙,喂的速度慢了,加加會象小鳥一樣張開小嘴等著,等不及時還呀呀地抗議。他掰一小塊麵包放在加加的小手裏,看著他迫不及待地塞進小嘴裏,吃得口水橫流,忙不迭地為他擦掉。
沈諾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充溢的柔情讓秦涵和蘇未未麵麵相覷,淚水漸漸模糊了蘇未未的眼睛,這或許就是血緣關係,江一璿想擋,但她擋不住的。
加加吃得差不多了,蘇未未說:“小沈,我來照看加加,你吃飯,下午還要上班。”
“沒事,我打包帶回去就行。”他的眼睛含著笑意,寵溺地望著加加聚精會神玩麵包的憨態。
加加又啃起了手裏玩了半天的麵包,他忽然抬起頭看看沈諾,慷慨地把沒啃完的麵包遞到他嘴邊。沈諾一愣,馬上咬住麵包吃起來,加加大笑著又從桌上抓起麵包給他。
蘇未未撇撇嘴:“小沈,你不嫌髒啊?”
沈諾邊咬住加加遞過來的麵包邊說:“加加很幹淨,來,加加,再給我一塊麵包。”
蘇未未又一撇嘴,“平時你不是挺愛幹淨的嘛,哎呀,那口水,算了,我不說了。”
“小沈,我們該回去了,下午有個會。”秦涵催促。
沈諾依依不舍把加加交給蘇未未,“薇薇,明天能不能再帶加加來玩?他太可愛了。”
“他媽媽要是知道我帶他到處跑,非衝我發脾氣不可。不過今天沒白來,有人請我們吃飯了,加加,飯好吃嗎?”
加加點頭,擺手和他們再見,還口齒不清地說了一聲“bye”。
“薇薇,加加會說話?”沈諾好奇。
“會一些,他媽媽總是不厭其煩地教他,會叫媽媽、爸爸、剛剛學會了薇薇,他叫秦涵‘涵’,還挺肉麻。不過你別指望他叫你的名字,太繞口小嬰兒叫不出。”
秦涵湊近加加,“加加,你叫我什麽,叫幹爹。”
“涵。”加加手指著秦涵的鼻子,咯咯笑著。
他們被加加逗得前仰後合。
“加加,你叫我什麽?”蘇未未逗他。
“薇。”加加毫不遲疑地回答。
“加加,你叫媽媽,媽媽。”蘇未未重複著。
加加清晰地叫著媽媽,四處張望尋找媽媽。
“加加,你叫他什麽?”蘇未未指著沈諾,故意這樣問,想看看他們之間是不是會有有心靈感應。
加加瞪著大眼睛望著沈諾,“爸爸”,他叫著撲到沈諾懷裏。
沈諾的眼中隱隱有淚光在閃。
“這寶貝兒,真可憐,爸爸可不是隨便叫的。”蘇未未怕沈諾再問什麽,她還沒想好怎麽說謊圓謊,忙帶著加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