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江西(七)告別紅土地(原創)
(2011-09-14 04: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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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工農兵學員落選之後,家裏給我來了封長信。主要是安慰我,說明年還有機會。更主要的是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我可能有機會調回上海。
幾乎張鐵生白卷事件曝光的同時,李慶霖給毛主席的信及毛的回信也曝光了。中央為此開了會,加強了知青工作。精神一級一級下傳後,各地都很重視下鄉知青問題。於是有小道消息說,根據政策,凡家中父母身邊無子女的,可將下鄉知青的子女調回城到父母身邊。無風不起浪,當時的小道消息一般是很準的。我是家中獨苗,理所當然屬於政策範圍。我落選後,本來就情緒不好,再聽到此消息,更無心工作了。所以我又要求回滬探親,領導也同意了。
回到上海,通天的渠道比較多,消息也一天天明朗。我呢,很多時間泡在威海衛路和黃陂路(茂名路?)口的一個大弄堂內。為什麽去那兒呢?因為在那個弄堂深處,有一個小別墅。這個小別墅就是當年上海市上山下鄉辦公室所在地。那裏總是聚集了很多人,知青及家長,在打探和交流信息。那弄堂很大,即使容納幾百人也不會滿到馬路上去。多年後,我去烏魯木齊路美領館簽證時,發現那裏的情況和這個弄堂裏情況十分相像。也是一大堆人在打探和交流信息。隨著時間的推移,消息一天天向positive發展。終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去拜訪了市鄉辦的接待處。我和接待員談了我的情況後,他說,你回去等調令好了,不會等很長時間。
於是我放寬了心,想上大學,回上海後也不是沒機會。在上海高高興興地到處玩了一圈後又回了江西。
到了公社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重新下放下去。我雖在公社廣播站幹了兩年多,但我算是“借調”而不是“上調”。我的關係還在下麵。幸虧是“借調”,如果是真是“上調”的話,現在我該“上吊”了。因為成了正式公社幹部的話,我將無法調回上海。為什麽當初不上調我呢?因為當正式公社幹部要政審,廣播員政審尤其嚴格,恐怕我過不了關。公社又想用我,就打個擦邊球了。其實我的政治背景也不算太壞,雖母親出身資產階級,但她是黨員。父親方麵親屬就更好,伯父參加過抗美援朝,回國後在保密單位工作。嬸嬸更是解放前就參加革命,嫁給高幹。但就是因為外公的右派,還有很多海外關係,還是不過關。據說工農兵學員未錄取也有此原因。大概是這個原因,我後來在找對象的過程中,下意識地進行了私人“政審”。現在回想起來很好笑,我談過多次戀愛,對象竟然都是出身好的團幹部。最小的是團支部書記,有一位團委書記。最後結婚的是一位解放初從工人提拔起來的區委幹部的女兒,讀大學前也是團總支書記。別以為我是大官,我隻是一個普通團員。不過大概因為當時我其他各方麵條件不錯,人也正派。她們都不嫌棄我,反而主動接近我。
又扯遠了,當我回到江西之後,原來公社的各個知青點都不複存在。李慶霖的信,及中央開了知青會議傳達下來後,公社領導很重視。考慮到知青分散於各知青點難於管理,也難於處理和當地老鄉的關係。公社專門建了一個知青農場,所有知青,除了和當地人結了婚的,全部集中起來。
因此,我要下放也隻能下放到農場去。公社讓我仍在公社工作,隻將關係下放到農場去。我不想留尾巴。便告訴他們,我也不可能留很久了,如有需幫忙時,隨叫隨到。
我來到農場,這是一個四麵房子圍起來,中間一個大廣場的地方。除了知青,還有些“農業顧問”。我不知稱他們什麽,反正是教知青種田的老農。幹部是很照顧我的,知道沒種過幾天地,便安排我到食堂當夥夫。我愉快地接受了,幹什麽都行。
我發覺當時在農場的知青都在實行一種被他們稱之為“社會主義大家庭”的體係。所謂“社會主義大家庭”就是少則四五個,多則七八個男女知青混合的,自行組配的集體戶。在這種集體戶中,男女知青互相幫助,女的幹輕活,如洗衣服,洗碗。。。。男的幹重活,如挑水,去食堂打飯。。。。。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當然集體戶中有不少對戀愛對象,或潛在戀愛對象。我一時竟無法找到願意接納我的集體戶。這是因為,大家知道,我很快會走。再者,大家也認為我公社裏有個女朋友,一位漂亮的江西姑娘。因此,我不受未找到戀愛對象的女知青的青睞。最後,還是剛下鄉時和我同知青點的三位女知青念我當時幫過她們忙的舊情,接納我進她們的“社會主義大家庭”,連我有七人之多。本來他們三男三女挺好的,我硬插了進去。
我的心已飛到上海。在農場中又不用幹農活,當夥夫也就是個幫手。沒事老往公社跑,會老朋友,也去過去任教的小學,及原知青點的村子,看望鉗子。其實我最想看望的是那位女報幕員,
可是我不敢老去找她。覺得那樣做不道德。既然自己沒把握給別人什麽承諾,又為何讓人家抱有不切合實際的希望呢?但有時控製不住自己,還是請她去縣城或鷹潭吃飯,她總是爽氣地接受邀請,但總是悶悶不樂。其實,我們從來沒有說穿過我們的關係,但都是心知肚明。我曾想將我的手表留給她,但她堅決拒絕,以為是我給她的臨別贈物。她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一到上海就會忘記我,我說這是決不可能的。我確實兌現了我的承諾,別說到上海,就是後來美國也沒忘了她。我想知道了這一點,她也應知足了。這是我們倆最好的結局。
別的和我類似情況的知青都接到調令回上海了。可我的調令遲遲不來,我真等煩了。有一天實在忍不住了,就拉著範老師去縣知青辦查詢。知青辦的人在一個抽屜的角落裏找到了一隻牛皮紙信封,裏麵是我的調令,OMG,已經來了快一個月了。我順道去了縣廣播站,楊秘書處,及吳司機處道別,他們都為我高興。吳司機問我幾時走,他說,你下鄉接你的是手扶拖拉機,你回上海我要用吉普車送你。我說不用了,如果可以的話,你幫我出次車,我想將自己用不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全部送給鉗子。
急於想離開江西回上海,可是真到走時,卻對這片紅土地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戀情。我知道我是留戀這紅土地上的人。
鉗子,你是教我種田,帶我捉甲魚和鯰魚的樸實的農民。
大隊民兵排長,在我與老鄉發生衝突的危急關頭救了我。
洪會計,是你將我引入了公社廣播站,並一直為我在公社幹部前說好話。
範老師,你對知青就像你自己的子女,連戀愛婚姻都管。
楊秘書,你為我的前途竭盡了你的全力。
當然,還有,女報幕員,你給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初戀。
還有,很多,很多。。。。。。。。。。這年,我還未滿二十。
多年後,我在美國一個大城市和大家一起籌備一個知青聯誼會的活動。一位老兄很有文才。他為大會寫了一幅對聯:
插兄插妹青春祭黃土汗灑淚滴終造就一代人傑
遊子學人壯誌酬大洋魂牽夢擾最難忘知青歲月
我還是揀起我的老本行,翻錄了電視劇《磋砣歲月》的主題歌來營造氣氛。
會場中回響起關牧村悠揚的女中音:
青春的歲月象條河,河兒彎彎匯成歌,
一首歌,一首深情的歌,一首歌,一首磋砣歲月裏譜寫的歌。
希望和憧憬是那麽多。。。。。。。。。。
一首歌,一首難於忘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