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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公司反種族歧視的整風運動來了
木愉
去年十二月,看到一個消息,一個叫蘇珊·摩爾的病患對在我們醫療係統住院期間所遭受的各種待遇吐槽。患者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患者倒也罷了,但其身上具有的各種特征頓時使得這一吐槽成為熱點。一,她是因為冠狀肺炎住院的;二,她本人也是一個醫生,而且有過處理冠狀肺炎病人的經驗;三,她是一個黑人婦女;四,她不治身亡。摩爾醫生在社交媒體上的發聲不斷發酵,廣為傳播,引來群情激憤。
據她披露,她感染冠狀肺炎之後,住院治療。住院期間,她感到疼痛難忍,根據職業經驗和知識,認為主管醫生給的藥劑量不夠。醫生卻認為,多給止痛藥不合適,而且告訴她,不久就會要她出院。那個醫生對她要求的拒絕,讓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依賴用止痛藥的癮君子一樣。經過幾個小時的病痛折磨,護士總算給她的輸液裏增加了止痛劑量。她不是第一次尋求治療,據她的兒子說,每次去就醫,因為是黑人,她怕被歧視而耽誤治療,都會據理力爭,以免病情得不到適宜的處置。這次也不例外,她不久就給我們醫療集團的官員打了電。那位官員許諾,她會獲得良好的治療,醫療係統也會加強多元化反歧視之類的教育。在摩爾看來,黑人即使獲得了良好的教育,也不能保證就會得到公平對待。如果她是一個白人,也許就醫的經驗就會不一樣。打了電話後,醫生換了,不過,她卻覺得醫護人員們對她的關心仍然缺乏,回應也不積極。幾天後,她出了院,但僅僅過了12小時,當醫院打電話過來跟蹤她的病情,卻聽不到任何回應。於是,醫院立馬派了急救車過來,到了醫院,上了呼吸機,但終於沒有把她的生命挽救過來。
這件事發生在去年12月,本來以為這個事件就翻篇了。不料上周,本醫療集團的CEO給全體員工發了一封公開信。信裏說,集團對摩爾醫生死亡事件非常重視,並委托第三方組成獨立調查委員會,對此一不幸事件進行了調查。通過調查,發現醫院對摩爾醫生的死亡並沒有直接關係,但是,也發現醫院在多元化和防止種族歧視諸方麵有一些疏忽,的確有隱形的種族偏見存在。為此,CEO要全集團上下一定要加強反對種族歧視的教育,提供一個種族平等的環境。
說是上下,果然如此。第二天,我所在的分區CEO也發了主旨同樣的致全體員工公開信。再一天,我所在的部門頭頭也響應號召,發了基調一樣的信,並說在接下來的周一例會上,大家要就這一主題展開討論。
到了周一10點半,線上例會準時召開。頭沒有忘記之前定下的日程,一開始,就把討論摩爾醫生事件提了上來。集團顯然有周密安排,他埋頭似乎讀了一些文件,把摩爾事件簡單介紹了一下,又說集團一向注意種族平等,反對種族歧視。他還嚴肅地說,如果發現誰有種族歧視的行為,會有被解雇的結果。接下來,大家開始討論。
與會的分區CFO首先發言。他說,即使一個好人,也可能會因為認知的盲點,而在語言上或者行動上對他人造成無意的傷害。我們可能會在心靈深處藏匿著某些陰暗的東西,有時下意識地就表現出來了。說話的人無心,聽話的人有意,傷害就可能造成。他說去年他讀了一本很好的書,書名叫《Blind Spot》(盲點),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CFO談到事件的細節,披露了摩爾的主治醫生是A。我一聽,吃了一驚。我跟A醫生很熟悉。多年前,我決定換全科醫生,找到了他。本來,他分管的病人限額已經達到,不能再接受新的病人,但他笑道:“你嘛,我當然要接受。”那時,我跟他都在一家規模小一些的醫院,我做會計主管,他是董事會成員。走廊裏遇到,他會經常問我一些醫院的財務狀況。每次年檢,他都看得極其仔細,不會偷工減料敷衍了事。有次年檢,他說我的耳朵被分泌物堵住了。我說:“難怪我的聽力下降了。”他也沒有轉手把我推給耳鼻喉科醫生,當下在護士的幫助下,把堵塞在我耳道裏的分泌物清除了。
談起種族歧視,我們大都認為這種醜惡現象隻會發生在公共場所,發生在陌生人之間。但其實,就是在同一個屋簷下,也有可能發生。一個熟人嫁給一個白人多年,子女都讀大學了,兩人在公開場合還會打情罵俏。提起種族歧視的事,她居然認真地說,她丈夫也會歧視她。也許,在她丈夫的深處,就有某些藏匿起來的陰暗見識。也許,在白人的心裏,就有榮格說的那種集體無意識,這種集體無意識認為白人優越於其它人種。
在我的故國,歧視當然不會因膚色而起,但卻可能因為城鄉差別,因為大小城市的差別,因為發達地區和落後地區的差別。有個熟人的丈夫是農村來的,她則是城市來的,盡管城市很小。她沒有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而她丈夫則拿到了博士學位。盡管如此,在丈夫麵前,她從來都很驕傲,那種區域帶給她的驕傲如此深厚和堅定,多年之後,也沒有清除。其實,這個朋友的例子不是什麽奇葩,在國內,城市人歧視鄉下人;上海人北京人等等大城市人歧視外地人都是常態。非常不幸的是,這種鄙視鏈的存在被大家當成了一種合理。
摩爾醫生這個事件顯然對頭有了很深的觸動,他忍不住又發言了,並跟大家分享了他的故事。
他的小兒子讀初中,有某方麵的身體缺陷,當同學們歡天喜地玩樂和運動的時候,他都被排除在外。頭一邊敘述,一邊聲音就哽咽了。氣氛立刻就沉鬱起來,幾個女同事的眼眶都濕潤了。歧視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根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膚色、性別、年齡、智力等等都可以成為歧視的培養基,毫無疑問,基於各種理由而產生的歧視都是非人道的。
與會的吉姆聽了有《盲點》這本書,就問部門可不可以出錢買了這本書,讓大家學習。過去兩年,我們部門曾經出錢買了兩本書讓大家學習,都是關於交流的。頭猶豫了一下,不置可否。與會的CFO則答應為大家買下這本書。另外一個女同事則說,公共圖書館裏可以免費下載電子版。吉姆聽了,就立刻動作,真把這本書下載了。
身為部門裏唯一的少數族裔,我很為公司對這件事如此重視而欣慰,公司上下把這個事件當成近期焦點,並計劃展開相關學習和訓練,那少數族裔的生存環境就會越來越好。作為受益者,我不能緘口不言,就發了言。在我看來,種族歧視跟性騷擾有某種相通之處。性騷擾的認定並不取決於施事人是否有主觀故意,而是取決於受事人是否感受到了。種族歧視亦然。因此,排除盲點就顯得如此重要,而排除盲點真還得通過學習和訓練來實現。接著,我說了我跟A醫生的交道,認為他是一個很和善的醫生,出了這件事,我也很遺憾。也許,種族歧視除了盲點問題,還有miscommunication(溝通不暢)的問題。
恰好就在今天,美國國會通過了反亞裔仇恨犯罪法案,隨後,就會由總統拜登簽字生效。而我們公司由摩爾醫生死亡事件為發端掀起的學習討論以及之後的訓練,也是恰逢其時,仿佛“整風運動”一樣,會蕩滌種族歧視的汙濁、淨化我們的生存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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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美國和西方社會種族歧視問題無解的根本原因。
按照這個標準,人們將喪失一切自由和權利。
左派永遠不需要一個和諧與公義的社會,他們永遠需要依靠挑起種族仇恨、族群對立或者階級鬥爭來攫取權力並奴役民眾。
非常欣賞你詳盡的補遺!
不論什麽歧視,評價的標準都是當事人的感受,而不是什麽“客觀標準”,任何一個在公司或者什麽單位裏接受過關於歧視的教育的人都應該清楚這個,因此樓主這裏的解釋和觀點是非常恰當的。
因為歧視是一種心理現象為基礎的行為表現,是關於雙方的心理。假如你不在乎被歧視,願意接受他人對你的不同行為標準,也就不在你心理造成傷害,自然在你看來並不形成歧視。
但這是你的觀點和感受,不能代表他人。而且因為你的這種感受,客觀上強化了歧視者的猖狂心態,覺得自己做得事情沒錯,就會傷害更多人。美國學校普遍存在的bullying現象就是這樣生成的。很遺憾看到跟帖裏不少人是這種客觀上是“助紂為虐”的思維,盡管可能是不意識的。
美國關於歧視是否發生的定義(樓主在這裏的描述)看上去是非常主觀的,但如果承認歧視首先是個心理傷害,那麽被歧視者的感受就是個主觀概念,也就成為判斷歧視是否發生的標準。
換個角度講,就是你是否願意尊重人的概念,而這是主觀行為。就是說,因為你歧視對方是基於主觀因素,因此判斷歧視是否發生也就必然是基於對方的主觀因素,這個邏輯應該可以懂吧?
大概去年的時候有一個白人特權的測試,很流行過一段時間。這個測試是黑人根據自己平時在社會生活中的遭遇而定義的十項事情,這十項事情黑人都遭遇過。
你可以試試看你是否也都遭遇過?
一般來講作為白人很可能一項都沒有遭遇過,作為華人有些是一定會遭遇的,而有些是不會遭遇的,這就表現了白人的特權,和作為華人在美國社會裏高於黑人的特權。
這些事情都是生活中的小事,比如你進商店後店員對你的態度,大街上走路相遇後的行為,等等。
是對主觀因素導致的客觀行為的一個總結。歧視是基於主觀因素,但因此而產生的行為是客觀的。
排外是美國基督教為基礎的文化的因素之一,因為一神教本身就是排外的,甚至同是基督教,白人和黑人各有自己的教堂,而不是混合。在美國生活如果不意識歧視是生活中最醜惡但又是最普遍發生的現象,以為這是上綱上線階級鬥爭,真是白活了。
樓下問如果發生在華人會如何?如果不意識到歧視是強勢對弱勢的行為,而是區分是哪個弱勢,這本身就是表現了歧視心態。
“當你走進一個房間,首先注意到房間裏有一個黑人時,你就已經有了種族的意識”,這個心理實驗是很說明歧視產生的要素的,盡管有種族意識並不代表就是有種族歧視心態。
種族歧視的危害是高於階級或者階層歧視的,因為後者不是固定的,一代人後就可能不同,但你無法改變你的種族(至少在n代人內)。
美國是個接納了世界上最多種族的國家,但也是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國家,沒有之一(世界上隻有三個移民國家,但加拿大和澳洲規模太小)。因為接納是基於經濟需要勞力的因素,而奴隸也是勞力,我接納你並不意味我希望你與我有一樣的社會地位,這就給歧視創造了基礎。
所謂沒比較就沒有傷害。
感謝樓主用一個親身經曆的事件解釋一個人人都無法回避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