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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長出來的建築
木愉
春假裏到東部去玩,第一站是匹茲堡。到那裏盤桓兩日,有心想看看鋼城的遺跡,卻沒有尋到什麽。從那裏到費城的時候,繞路去看了一下建築家Frank Wright的一處作品,倒是別有所得。
那個作品大名叫落水(falling water),是一個百貨商店老板Kaufmann家的周末度假房舍。周圍是遮天蔽日的樹木,小溪從山間流過,在此形成瀑布。20世紀40年代正是匹茲堡作為鋼城最鼎盛的階段,也是汙染最嚴重的時期。從1937年到1963年,Kaufmann一家每到周末,就從煙塵滾滾的匹茲堡到這個處所來休閑。
Kaufmann的後人把這個建築捐獻了出來,遊人們才有了機會,來這裏看建築史上的這個傑作。這裏雖然在匹茲堡遙遠的東南角,不靠州際高速公路,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人跟我們一樣,對這裏充滿了興趣。於是,到這裏來參觀,就必得預約。我們早在匹茲堡的時候,就把預約搞定了。
在山巒間的公路上轉圜了好久,前麵越來越清冷的時候,GPS才說目的地到了。比預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就在遊人接待處好言央求,讓我們提前參觀。正好前麵一隊還沒有超額,於是我們就得以加入其中,在導遊的引導下,進入落水。
Wright的建築設計理念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有機”。在他看來,所有建築都應該是生長出來的,就像一草一木是生長出來的一樣。因此,他的建築都力圖跟周圍景觀渾然一體,不顯突兀。“落水”就是體現他的建築理念的一個經典。
落水仿佛從小溪裏生出來的一塊多層的巨石。換了其他人,在這裏要建個處所的話,多半是要麵對小溪的。Wright接受設計的委托後,卻獨具慧眼,讓房屋飛淩小溪之上,既讓房屋吸納小溪的靈氣,成為周末度假的最美好去處;又同時讓房屋跟小溪和周圍的青山綠素有機結合,嵌入自然之中。說是嵌入自然之中,不是一個形容而已,而是真切的事實。這個建築就奠基在原初的岩石之上,而不破壞原生態地貌。為了加固,房屋下加了幾塊水泥預製板,這些預製板像楔子一樣嵌入岩石之中。
這個居所並不巍峨壯觀,從外觀上看,主體建築也就是兩層樓而已;裏麵也顯得逼仄。現在建房子都追求層高。我們去年建房子,層高本來是八英尺,建築商問我們要不要增加一英尺。四處征詢之後,發現九英尺的層高已經儼然成為了建築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了。於是,就顧不得昂貴,也順潮流而去。“落水”的層高卻最多隻有七尺,門框處更低。如姚明一樣的大個子到這裏,就隻有當洞穴穿行了。
層高低,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節約材料,而且也是為了舒適。至少就“落水”而言。夏天取自小溪的涼氣和冬天取自壁爐的暖氣都能很快地在房舍裏貫流充盈,從而營造宜人的環境。
“落水”處處是妙。一樓起居室有通向小溪的通道,以玻璃門相隔,打開了,既可以享受流水潺潺之樂,又可以接受小溪送來的陣陣涼氣。幾處壁爐並不鋪張,隻是借助岩石的凹處,弄出一個火塘,再通過通道把暖氣送入各個房間。地板都是一塊一塊的石頭鑲嵌而成,其中還有一塊巨石,那是生於斯長於斯的,不是移來的,也沒有在建房時移走。走廊裏,有些涓涓細流在過道兩旁的璧間流過,那不是瑕疵,而是一種精巧的刻意。整個房舍叫“落水”,房舍裏還有處處小小的“落水”。“落水”不僅在宏觀上烘托出來,也在微觀上浸淫而出。“落水”的主旋律貫穿了房舍內外,既在動脈裏奔流,也在毛細血管裏湧動。
無論是落雪的冬日,還是綠意的夏季,坐在每一個陽台上,都是一種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的享受。難怪某個旅遊雜誌把“落水”評為“死前值得一看”的處所。這個建築之後所獲得的至高榮譽可能不是Wright所想得到的。種種殊榮之中,數1991年那個最牛,那年,美國建築協會把“落水”選為美國曆史上最好的作品。
Wright的有機建築風格深受日本建築理念的影響,而日本的建築理念是不是又來自道家的天人合一理念及其建築實踐呢?沒有見誰追究,我卻有這樣的猜想。日本在曆史上尤其在近代擔當了中華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傳播橋梁,西方近代的很多社會理論和藝術都是通過日本而傳播到中土來的,而中土的文化又經過日本而傳揚到西方去。
在落水的客廳裏,沙發是日式的,凳子也是日式的,坐在上麵,幾乎等於席地而坐。再看四周的擺設,日本文化的痕跡越發明顯,雕塑、繪畫等等無不出自日本。這些擺設應該不是Wright安排的,故而房主人一家對日本文化的鍾愛不言而喻。Kaufmann的兒子是Wright的學生,受老師的影響應該自不待說。而Kaufmann夫婦對日本文化的欣賞可能是那個時代的一個時髦。
再過一天,到了費城,看了梵高的畫展;之後,到了紐約,看了當初活躍在巴黎的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及其收藏,才知道當時的繪畫之都對日本的繪畫簡直到了趨之若鶩的狀態。印象派畫家如高更、梵高、雷諾阿都對日本繪畫的豔麗色彩著迷不已。這種癡迷以及瘋狂的借鑒使得藝術史上最奪目的畫派-印象派應運而生。
導遊女士就是本地人,對當地的曆史了然於胸。每每走到一個房間,她就要提示或者展示那個房間的特別之處。房間兩牆之間是玻璃窗,從一樓一直到二樓,玻璃窗可以沿直角處打開。一張桌子在門後麵,也許是夫人嫌小了,但要把桌麵加大,門就不能打開了。夫君就想了一個好主意,把加大的桌麵靠門這裏挖開一個弧狀,正好容門打開。整個房舍冬有暖氣,夏有涼氣,自不待說;而且還有好多個衛生間。導遊說:“我們這裏那個時代的房子大都隻有一個衛生間,這裏有這樣多的衛生間,真是豪宅。”落水當然是座豪宅,當年造價就達155,000美元,折合成今天的美元,其價值應該在兩百五十萬美元。再加上左近的山麓,那就價值連城了。可是,Kaufmann的後代卻隻享用了三十年不到,就把她捐獻給了社會,讓她雖居深山人可識,千千萬萬的遊客得以到此一覽芳容。據統計,從1964年以來,就有四百五十萬遊客到此一遊。落水芳名,遠播海內外。
走出落水,我想,因為關山遙遠,我可能沒有機會再來重遊。也正是如此,我的記憶深處,將會有一個處所,永遠把落水的美好印象精心置放。
那裏其實是個建築群,所以就用了山莊,而不是別墅。謝謝來訪!
水沫作家如果沒有到過那裏,真該去造訪一下,也算是對你的筆名多了一次洗禮。
多謝!這篇是和你的大作。你寫得挺好的。
到了匹茲堡,真值得一去。
他的後代隻享用了三十年不到就捐給社會 -- 他們一家都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