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發師的傾訴
木愉
下班之前,跟理發師派翠克約了,五點二十去理發。到了那個小店,看顧客等候座位上坐了一個人呢,以為派翠克在忙呢。定睛一看,那個人卻是他。
大家問候了,我坐下來,然後話匣子也打開了。他說:“我過兩天就五十三了,怕冷啊。這兩天氣溫降了下來,煩人。”我看他瘦削的身材,滿嘴的白胡子,覺得他在冬天的確不好過。
他繼續傾訴,說過幾天是愛爾蘭人的聖·派翠克節,他給兩個朋友各50刀的禮品券,把他們帶到本地那個愛爾蘭雄獅飯店,讓他們敞開肚皮吃。我驚歎了一下,說:“你怎麽如此慷慨?”他說:“你不明白,他們對我好,夠朋友,我是感恩。”
再聊下去,才知道這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是他的前女朋友,差點要結婚,終於沒有結成,不過卻還是好朋友。這個女人是個高中的退休教師,教英國文學的。派翠克就是一個高中畢業生而已,當個賺點小錢的理發師,卻有這樣一個女友,這倒是讓我頗為吃驚了一下。知識分子跟勞動人民相結合這個說法在我的腦海裏冒了出來。
然後,他又告訴我,這個理發店要裝修了,因為州裏主管部門來檢查,要他們換地毯,不換,就要他們停業。無奈,他們隻好裝修。我左右看了一下,覺得這個理發店看去還不算破舊肮髒,又想他們一個頭才收15刀,要打理多少個頭,才整得出這幾千的裝修費啊。
到處都需要花錢,派翠克告訴我,他節省了八個月的錢,最近才了買了一個席夢思床墊。他得意道:“舒服,我喜歡。”看得出來他很享受。
說著說著,他說:“我也許是年紀大了,經常哭泣。”我問為什麽。他說,比如聽這首歌,我就想哭。收音機裏正飄出一首歌,我聽得不分明,但覺得節奏好快,並不哀傷。就對他說了我的感受。他證明道:“他唱的是再見。還不哀傷嗎?”我說:“原來是受感動而哭,說明你老了,心腸也變得柔軟了。”
沒有其他客人,派翠克就在我頭上慢條斯理侍弄著,訴說他的人生和感受。終於完畢的時候,他用中文說了一聲:“謝謝!”我說:“你還會來幾句中文啊。”他說:“不,就會這一句而已。你可以教我幾句嗎?”我就讓他跟我說了:“再見!”好多遍之後,他才把音咬準了,把調子也咬準了。走出門去,對他說了一聲:“再見。”
抬腕看表,理發居然理了一個小時。
那不130美元啊。幹脆改行當理發師了。
謝謝美言。
謝謝褒揚。
你那是什麽地方啊。太昂貴了,窮人如我就隻有留長發了。
那是當然的。規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