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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博物館的女導遊
木愉
到首都華盛頓去，當然主要是去看博物館。那裏的博物館從經營渠道上而言，有兩類，一類是私立的，另一類是公立的。華盛頓的公立博物館堂皇而氣派，大都在獨立大道和憲法大道上，那裏是首都的心髒。但公立博物館最誘人的是入場免費。不僅免費，連導遊也是免費的。
如果自己看博物館，看得眼花繚亂，卻可能不得要領。有個導遊引路解說，才會看出些門道，也才有些難忘的回味。看好導遊時間，踩著點子，我們一連看了藝術和肖像博物館、自然博物館。
三個導遊都是50歲上下的女人，對要解說的對象顯然都很有心得和研究，自己說得津津有味，我們也聽得津津有味。她們當然不會一五一十帶我們把展廳都看過來，隻是讓我們看精華。
第一個帶我們看了幾幅畫。第一幅是橫幅，表現美國上世紀初的生活，色彩大紅大紫，線條都是曲線，男人女人的臂膀都很粗壯，人們正在田野裏享受勞動的歡樂，背景有河裏的小火輪。第二幅筆觸看去很幼稚，一男一女坐在廉價餐館的一張小桌邊，要是導遊不悉心解釋，還真看不出什麽門道。原來這幅畫的畫家是學院派出身，寫實功夫了得，這幅畫不過是故作笨拙而已。男人女人是夫婦，四肢都一樣細，跟同樣粗細的桌子腳重疊在一起。女人的手從男人背後繞過去，搭在男人肩膀上。原來男人眼睛正往某個方向看著，導遊的太太笑著問我們：“他的夫人高興嗎？”當然不高興，所以她的手才極力把他的頭撥弄過來。什麽會讓男人如此癡迷？什麽又會讓女人如此不高興？當然隻能是另一個女人。有三幅巨幅的畫陳列在寬大的牆壁上，金黃的基調，粗獷的線條，表現的是大峽穀。泥石流在發生，參天的樹木頹然倒下。看得人驚心。這幾幅畫都賣給了大富翁，還流傳開來，促成了美國國家公園的形成。
解說肖像館的那個導遊聲音有些暗啞，這多少影響了解說效果。不過，在解說的過程中，卻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一張肖像上是一個老婦，頭發精心修飾過，一看就是貴婦人。老婦在女權主義曆史上是個人物，早在19世紀，就參與組織了第一屆婦女代表大會。導遊剛解說完，後麵走過來一個中年婦女，跟她打招呼。她一個驚呼，馬上對大家說：“啊，肖像上這個太太是她的高祖母。”於是，大家也一起驚呼，跟著就給予熱烈的掌聲。
自然博物館的導遊叫弗蘭西絲，戴著考究的秀朗架眼鏡，身材苗條，上穿白色襯衣，下穿黑色裙子，足等黑色高跟鞋，手上戴著二三手鏈，脖子上戴了一根細小的項鏈。乍看就像40出頭。她一做自我介紹，把我們著實嚇了一跳。她有六個孩子，還有三個孫子，大兒子都31歲了，小兒子也有19歲。我不禁再細細打量了她一眼，發現她依舊年輕，人怎麽會保養得如是好呢？
跟著她輕盈的步子，我們看著實物，聽她娓娓道來那些關於實物的故事。
巨大的象站立在大廳下麵，它的腿和牙則安放在我們麵前-二樓的走廊上，可以讓遊人隨意撫摸。大象是非洲的，上世紀有個西方人到肯尼亞去，看到了它，就說要它，幾年過後，再回到肯尼亞，就把它殺了。殺了後，把大象放在冰箱裏。過了些日子，他打電話問自然博物館，要把象捐贈了。自然博物館就派人去接。車在美國高速上跑，被警察截住，懷疑有凶殺案情。原來象解凍了，血水四處漫流。
她是個不信邪的主，帶我們在那些骷髏中漫遊，居然喜形於色。骷髏躺著，保持著出土時候的模樣。一具骷髏的頭骨處缺了一角，那是中槍的一個人，在醫院做了頭顱修複手術，總歸不治而亡。另一具骷髏的腿骨上有箭矢插入，但不是那跟箭矢追命的，他的頭顱上有個缺口，那才是死因。一具骷髏躺著，旁邊是死者的複原圖，戴著毛線帽。弗朗西絲笑道：“他像我兒子。我兒子也戴這樣的帽子。”走到另一具骷髏麵前，她又笑道：“這個像我的小兒子。”聽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有個人跟動物嬉戲的照片立在櫥窗裏，那個人戴著眼鏡，是某某動物學博士。他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科學，還希望在死後也把自己獻給科學，於是就留下遺囑，把遺體獻給自然博物館。現在，他的骨骼和動物的骨骼就以那張照片的姿態端立在另一側，跟照片對照著看，不僅不可懼，倒還有些親切。
弗朗西絲把我們帶到寶石館，在那些30克拉40克拉甚至45克拉的各色寶石前注目。她把手上戴著的大鑽戒亮出來，讓我們看，又一再讓我們留心後院，說不定哪天就可以挖出什麽寶石。也許吧，哪天銀河係的一塊石頭從天而降，掉在我家後院，就是N克拉的寶石了，隻是不要太巨大，不然會造成巨大災難的。據說恐龍就是在一次小行星跟地震相撞的災難中，集體滅亡的。
在魚化石前跟她作別的時候，都到午飯時分了，腳也不覺感到了些乏，那麽弗朗西絲呢？她用手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好像勞作之後抬頭鬆了一口氣。
我的同事38歲，早就做祖母了。那個女導遊生了五個孩子，還保養得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