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上)
(2009-08-03 08: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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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上)
木愉
1
丁朝森夫婦來作客,車剛停,人還沒有下來,錢雅就迎了上去。“小白,小白。”錢雅先不跟主人打招呼,一邊輕聲喚著,一邊邁著輕盈的步子往車子走去。狗狗小白伸出來半個腦袋,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很乖巧的樣子。錢雅笑著,走近前去,剛要伸出手去摸小白的腦袋,小白突然咧開嘴,劇烈抖動著,“汪…汪…汪”大叫起來。錢雅猝不及防,趕快後退,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往後就是一仰,四腳朝天,摔了下去。
丁朝森趕快把手裏的一盆菜放在身後的車座位上,急忙跑上前去,準備把錢雅扶起來。丁朝森的妻子柳雪芬也趕快追了上來。錢雅的臉上扭曲著,一邊呻吟,一邊擺手,示意不要動她。錢雅的丈夫武大威聞聲從門裏衝出來,在胸前的圍裙上狠命地擦了擦手,圍著錢雅著急地打著轉,不知如何是好。
錢雅繼續”哎呀哎呀”地哼著,武大威沒了主意,就說:“我去打911。”說罷,扭身就走。錢雅喊道:“用不著,讓我先躺一下。”三人圍著錢雅,等到錢雅的呻吟像潮水漸漸退下來,才小心翼翼扶的扶、抬的抬,把她像《胡桃夾子》中的木偶一樣弄進屋去,讓她平躺在床上。
這跤摔得顯然很重,錢雅雖然不再呻吟,卻躺在床上一點也不敢動彈。她的身體似乎不屬於她,盡管她的神經中樞發出了指令,但下半身就像礁石一般紋絲不動。她有些著急起來,怕從此就像從木馬上失手摔下來的體操運動員變成了高位截癱。她對一旁手足無措的丈夫說道:“按按我的腳。”武大威以為是她的腳不舒服,就在她的腳上比劃著,以指壓的手法對準了足三裏穴壓著按著。錢雅立刻覺得酥麻的感覺從腳下傳遞上來,心裏頓時寬了一點。她又試著動了動大腳拇指,大腳拇指居然動了起來。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是放下心來了,丁朝森夫婦的負罪感卻越來越深重。打狗看主人,那是說狗跟主人是一黨,打了狗,也就冒犯了主人。同理,狗傷了人,那狗的主人也要連坐,擔當一切後果。
丁朝森一臉凝重地抱歉:“都怪這隻狗,平時都乖乖的,今天不知犯什麽神經病了。”柳雪芬也附和道:“就是,這狗今天不知怎麽了。哎,都怪這隻狗。”
錢雅也不寬慰丁朝森夫婦,似乎這場檢討是應該的。武大威也不把責任往別出引導,在一旁悶聲不搭話。氣氛不覺就有些異樣起來。
這件事本來不該發生,如果夫婦倆按照原計劃到教堂參加感恩節聚餐的話。誰知節前兩天,丁朝森的老朋友武大威打來電話,約丁柳二位過來一起過節。武大威是丁朝森的校友,不是一個係,也不同年,但在這個偏僻的北美小鎮,中國人不多,是校友就已經像親戚一樣了。丁朝森有些為難地說:“我其實倒是想來,可是教堂那邊已經說好了,連帶的菜也都報了名,真不好意思取消。”武大威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麽,教堂裏去的人多,少了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你帶去的什麽四川涼麵和麻婆豆腐怕也不討老美的好,還是到我這裏來吧。”還不等丁朝森回答,武大威又以很富有蠱惑力的口吻說道:“我買了一個小火雞,不到10斤重,在網上找了一個烹調大師的秘方,依法烘烤,肯定好吃,就別猶豫了,過來吧。”丁朝森麵對著武大威的盛情邀請,覺得無法回絕,就答應了下來。
接受了邀請,丁朝森回頭來告訴妻子柳雪芬,柳雪芬沉默不語。到教會是她的主意,她覺得丁朝森應該先征求了她的意見,才能接受武大威的邀請。不然即使結果是她願意的,也違反了程序。其實,要是叫她選擇是到教會,還是到武大威家,她是肯定選擇後者的。她跟錢雅很聊得來,在一起,話就多得收不住口,說彼此過去在國內遙遠的趣事,說彼此在美國職場上的各種經曆,說跳蚤市場的新斬獲……柳雪芬拿足了架子,輕描淡寫地責備丈夫:“下次,得先跟我商量了,再答應人家。”丁朝森立刻笑顏逐開,答應道:“是是,以後一定先經過夫人的許可。”
現在出了事,柳雪芬就記不得當初正中下懷的心情,她把接受邀請看成是這個倒黴事情的原因,而接受邀請是丈夫做的主,所以丈夫就成了應該承擔全部罪過的責任人。
這樣推理了,柳雪芬並沒有讓自己就輕快起來。狗是她當初堅持買下的,肇事的是狗,要追究起來,她倒是脫不了幹係。想到這一層,她心裏立刻多了一點內疚。
她建議道:“要不,我們送你去醫院看急診,照個片,看看傷了骨頭沒有。”錢雅有氣無力地答道:“不用了,如果明天還不好,老武再送我去。”
丁朝森看著柳雪芬,遲疑地說道:“也好,那我們幹脆走了,讓你好好休息。”
這場災禍猶如一場颶風把歡宴的氣息刮得幹幹淨淨,宴席還沒有開張,宴席早就撤去。
武大威好像在等待著客人這句話似的,淡淡地說道:“對不起,那我就不送了。”
丁朝森夫婦有點灰溜溜卻也有點解脫般地走了出來。回到車上,小白把嘴湊過來,眼神裏全是賣乖討寵的意思。往常,丁朝森會用指尖輕輕拍拍它,今天卻是狠狠地給了它一巴掌。小白顯然被打痛了,趕快把頭縮回來。它覺得很委曲,淒厲地叫了起來。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