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鵪鶉
(2009-07-30 13:3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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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鵪鶉
木愉
那年,眼見得巷子裏許多人家養起了狼狗、海狸鼠,張媽媽心裏也發了慌。
晚飯之後,張媽媽在例行的家庭會議上提出她也要養狼狗,老伴老張把煙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地說道:“看到大家發財也想發財了?”張媽媽答道:“你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肉啊,小菜啊,三天兩頭地漲。你們給的那點錢光吃就吃完了。哪裏還能積累下來買房子。”張媽媽意猶未盡,又補充道:“我們家花在吃上的占總收入的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早超過了恩格爾係數。如果沒有其他收入,那我們哪裏還能到新馬泰玩去?!”張媽媽曾經是銀行學校的圖書管理員,開口閉口就是恩格爾係數這些學究氣實足的詞匯。小女兒經常為此打擊她。
小女兒小鴿眯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陰陽怪氣地說道:“要發財也沒有錯,不過也不能走火入魔。把狼狗養在家裏,你們不怕我還怕呢。?小鴿有一年到大姐插隊的鄉下去,曾經被農民家的狗咬過,多年過去,還是對狗心有餘悸。”
大姐大鳳最能善解人意,她知道,媽媽之所以動了養動物的念頭,既有錢的因素,更有無聊的因素。張媽媽剛退了休,每天除了早上跟一幫老人打門球,大半天的光陰就無所事事。她說:“不養狼狗,可以不可以養海狸鼠?”小鴿說:“老鼠我也怕。”張媽媽其實也怕老鼠,怕老鼠會帶來鼠疫。那海狸鼠跟老鼠同屬一科,她也是不願意接觸海狸鼠的。
那天晚上的家庭會議終究沒有對張媽媽養什麽的事形成決議。
有一天,張媽媽的弟弟從近郊來訪,除了帶來了紅薯、玉米、新上市的辣椒和西紅柿,還給她帶來許多帶麻點的小鳥蛋。張媽媽在掌心裏放了三個把玩著,有些愛不釋手。問弟弟,這些蛋是什麽蛋。弟弟告訴她,這是鵪鶉蛋。他最近剛養了鵪鶉,產蛋多,除了滿足家裏,還可以拿到市場去賣。張媽媽就動了心思,何不就養殖鵪鶉。他就問弟弟,究竟要投資多少、難不難飼養、喂什麽之類。弟弟是農校畜牧專業畢業的。一回答起這些問題來,就口若懸河。從鵪鶉的生態環境講起,講了鵪鶉的分布地域以及特征繁殖等等。張媽媽聽得不耐煩,打斷他,投資需要多少。弟弟就說:“很便宜的。兩元錢就可以養一隻。飼料無非就是玉米、豆餅、麩皮和骨粉之類。”姐姐說:“我也想養,就是不知道如何上手。”弟弟拍了拍胸脯:“沒有問題,如果姐姐想養,飼料我可以幫助。”
那天,張媽媽很高興,炒了回鍋肉、紅燒肉,蒸了臘肉和魚,拌了三絲,還外加了一盤炸花生米和鹵牛肉。飯間,張媽媽提到了弟弟養鵪鶉如何紅火的事。老張幾杯酒下肚,人一下就喜氣洋洋的了。他把酒杯一舉,說了一聲“好”,要小舅子一杯幹了。又賣弄道:“鵪鶉好東西啊。補中氣、壯筋骨、止瀉、止咳。”張媽媽乘著機會,說,那我也要養鵪鶉。老張在興頭上,就滿眼放光地喝道:“好主意,比養狼狗強多了。”小鴿對鳥一貫鍾愛,聽到媽媽要養鵪鶉,倒也高興。清明掃墓的時候,她看到過鵪鶉。那是鞭炮響起的時候,鵪鶉嚇得驚飛起來,直竄藍天。後來,小鴿曾經問過生物老師,知道鵪鶉是一種生性膽怯的鳥,不喜結群互動,而喜歡成對活動。這很對小鴿的胃口。從此,小鴿對鵪鶉就有了三分好感。大鳳不管媽媽養什麽,都覺得是好事,因為那可以幫助媽媽打發光陰。
飼養鵪鶉的事就這樣決定了下來。
不久,100隻小鵪鶉就在張媽媽家裏落戶了。張媽媽從此忙碌起來。每天一大清早,在河畔的晨曦中鬼畫符一樣打了一套太極拳,就奔回家中伺候鵪鶉們。她把飼料均勻地撒放在食槽裏,然後就饒有興致地看鵪鶉們進食。它們的嘴啄一口,然後脖子一仰,這個簡單的動作在張媽媽看來非常受用,就象看白淑湘的天鵝之舞。她的腦海裏,呈現著這樣一幅宏圖,兩三個月以後,她每天就可以揀好幾十隻蛋了。
小鴿大鳳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造訪鵪鶉。小鴿往往會指著一隻兩隻白羽鵪鶉,誇張地稱讚道:“瞧,它們多可愛啊!”大鳳也雙手一拍,附和道:“是的,是的。”
老張在飯後,也會乘著夕暉,搖著一把芭蕉扇,在鵪鶉前駐足觀看。這個時候,張媽媽就會前來對老張指點著這個鵪鶉,那個鵪鶉,為老伴介紹。說這隻是“一撮毛”,那隻是“小禿”
不過,這不過是兩三天的光景。不出一個星期,小鴿大鳳和老張都對鵪鶉們失去了興趣。隻剩下張媽媽一如既往地在鵪鶉前忙裏忙外。她為鵪鶉的失寵抱不平,在心裏說這幫人就象經濟學上講的邊際效應一樣,興趣剛勃發一兩天,就急速消退了。她歎了一口氣,就滿皺著眉頭把飼料撒到食槽裏去。
不久,小鴿大鳳和老張終於開始抱怨鵪鶉了。原因是鵪鶉的排泄物。100隻鵪鶉就是一個大家族,排出的糞便每天都是好大一攤。清掃糞便當然也是張媽媽的責任,所以其他人本沒有什麽好抱怨的。但是,那糞便的異味卻四下裏飄蕩,後院簡直就象是一個公共廁所的領地。當然,那異味本來也可以避免,鵪鶉是在後院裏安居,不到後院去就是。但是,當後窗打開的時候,那異味就飄進了屋裏。偏偏又是夏天,不打開窗子是不行的。尤其是大鳳新交的男朋友來的時候,那股異味讓大鳳很沒有麵子。大鳳老大不小,正急著找人嫁。但跟幾個經人介紹的男朋友沒有接觸多久,就都一風吹了。大鳳尋找原因的時候,說那都是鵪鶉的糞便味讓人家捏著鼻子出逃的。
好在不久鵪鶉們開始生產了。每天大家回得家來,張媽媽都會把西紅柿炒鵪鶉蛋炒一大盤,又嫩又有些微甜,比雞蛋可口多了。大家暫時就忘了鵪鶉的不是,開始說養鵪鶉真實惠。這個時候,張媽媽就笑得關不攏嘴。還急急忙忙地到廚房裏把當天揀的鵪鶉蛋端出來讓大家觀賞。
晚上,張媽媽總讓鵪鶉的居所大放光明,把幾根白熾燈通宵開著,讓鵪鶉們就象處於夏天的北極圈裏一樣,沒有黑夜。張媽媽自從養了鵪鶉,看了不少有關鵪鶉養殖的書,給產卵期的鵪鶉增加照明就是從書上看來的。據說,那樣可以增加產蛋率。
好景不長,厄運就降臨了。先是一隻鵪鶉垂頭喪氣的,排出了白痢,緊接著其他還活蹦亂跳的也傳染上了。不出兩天,就有鵪鶉就義了。張媽媽舍不得,沒有把它們餘溫尚存的遺體扔掉,清蒸了,給大家做晚餐。第一天,有人還打趣道:“鵪鶉渾身都是寶,鞠躬盡瘁肉好香。”沒有幾天,禽流感擴散,鵪鶉開始一堆堆地死了。張媽媽還是清蒸了放到餐桌上,大家不再動筷子夾鵪鶉肉。之後,張媽媽就用辣椒花椒爆炒,這樣,大家又開始吃鵪鶉肉了。老張甚至還高興地喝了二兩老白幹。不久,大家又煩了。於是,張媽媽改油炸。把大料、花椒和幹辣椒在鍋裏幹炒,然後放到小缽裏舂成粉末。把這些粉末跟麵粉和水兌勻,加以料酒和香油。再把剁成塊的鵪鶉在這個佐料溶液裏滾一圈,放在油鍋裏炸至焦黃。全家吃了這道油炸鵪鶉後,都大叫好吃,並且曆久不厭。
一百隻鵪鶉雖然一一命絕,但油炸鵪鶉從此就走上了台麵,成為了宴席上的一道當家菜。
這是多年前的玩笑之作。一個網友披的馬甲叫油炸鵪鶉,於是我就寫了這篇戲說一番。
太巧了。哈哈。好東西多了,也讓人討厭的。
總是能在你這裏能找到我生活的影子。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