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驗的痛苦

 超驗的痛苦
    
    木愉
    
    有一天，對麵一個美國鄰居在街那邊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嗨，跟你講一件怪事。”我走過街去，他說：“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個中國老太倒著走路。”說著，就學著樣子倒著走了幾步。“中國人是不是都這樣走的。”他問我。我笑了一笑，對他說：“倒著走據說是一種養生方式，可以保腎的。”他聽罷，連連問道：“真的，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心裏覺得好笑，這有什麽不可思議的，超出你的經驗東西太多了，怎麽就連古人的想象力還不如！沒有飛機和潛水技術的時候，古人就已經展開了想象的翅膀，高談起“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了
    
    笑話人家容易，終於輪到自己詫異的時候，才發現遭遇超驗是多麽沉重的打擊。一次，妻子過生日，她的朋友隆重地送來了一件禮物：一個華貴的鏡框裏裝著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個類似木偶的女人，兩眼猶如兩個黑色的窟窿，頭上光光的有幾絲稀疏的玉米穗一樣的頭發，頭跟穿著和服的身體用一根小棒連接著，脖子已然有些破損，手裏平拿著一把油布傘。她的朋友的丈夫是大學裏的攝影教授，這幅照片中的這個鬼魅一樣的女人是他的祖母傳下來的吉祥物。這幅照片無論怎樣看，都絲毫不能給我們帶來些許審美愉悅，不惟如此，看去還有些鬼氣森森的感覺，尤其是在蒼茫的夜色中。但她的朋友是把它當成一件珍貴的禮物送給她的，於是，每當她的朋友要來造訪的時候，她就不能不把這幅照片高掛廳堂之上，她的朋友走了，就趕快請下來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不過，跟另外一個生日禮物相比，這幅照片的意義究竟還比較曖昧不明。另外一次，兒子過生日，鄰居的日本夫婦送來了一把精美的小扇子，色彩很鮮豔，就象浮世畫。這很好，然而，非常恐怖的是兩個扇麵上都寫有大大的“奠”字，看人家夫婦倆笑臉盈盈的樣子，不象是惡作劇。但我們心裏那個苦和氣啊，簡直無以名狀。人家前腳剛走，我們就飛快地把那扇子一把火燒了。
    
    上麵這些文化振蕩其實是超驗的結果。我們的信念、習俗和見聞構成了我們的經驗體係，跟這個體係相恰的，我們就覺得心安理得；與之相悖的，我們就覺得如火攻心。對超驗的事物和現象要欣賞其實非常困難，海納百川，說起來可以神閑氣定，真正做到，那是需要達到麻木的境界的。接受超驗其實意味著對自己精神體係的一次扼殺。當原子的存在被發現的時候，許多科學家不能為人類科學史上這個劃時代的發現而歡欣鼓舞，相反，他們選擇了自殺的路，因為他們一生的信念都在那個時刻崩潰了。麵對著超驗，不是精神再生，就是肉體死亡。

[偶燈斯陋]

One man's meat is another man's poison

這個文化撞擊現象令人深思。

“奠”在日本文化中是不是表示尊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