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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一山沒有全對,也沒有全錯。
夏小荷不在婚姻狀態中。她曾經有過一次婚姻,在那次婚姻中,她生養了一個兒子。日子本來過得好好的,有天,丈夫卻突然提出要離婚。吃驚之餘,她要求丈夫指出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並表示可以改正。丈夫支吾了好久,才說是跟她上床沒有興趣了。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夏小荷才發現這場婚姻走入了絕境,隻好傷心地跟他離了婚。
丈夫一定是在外麵有了新歡,但有了又怎麽樣呢?夏小荷沒有去追問,也沒有花心思去打聽。那個結果如果確鑿地暴露在她眼前,她會再受一次打擊。離婚之後,還沒有成年的兒子跟著她,丈夫答應每月包下兒子的撫養費。她倒也隨遇而安,很快就接受了沒有婚姻的日子。
她在一家大型國有企業裏當工人。那家企業當初是地方上最讓人向往的地方,工資高,福利也好。可以想見,進了這家工廠當工人,那是很有頭有臉的。上班下班的時候,這家企業的工人騎著嶄新的永久鳳凰飛鴿之類的名牌自行車,在大街上欽著車鈴,招搖而過,自豪和驕傲就淋漓盡致地擴張開來。
改革一天天深入,她所在的工廠也一天天走向末途。不好的消息老是傳來,終於有一天,工廠改製了,她無可選擇地接受了工齡買斷,得了十萬人民幣,從此跟工廠各分東西,就像當初跟丈夫離婚一樣。
就在拿了十萬人民幣另謀生計的時候,她聽到了偷渡來美的好事。把房子賣了,又向哥哥借了錢,籌集到了三十萬,交給蛇頭。然後,就得了商務簽證,堂而皇之地來到美國,從此黑了下來。
走出了國門,卻沒有走出華人的圈子。她在唐人街的餐館、商店和衣廠裏幹過形形色色的活。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羞辱和艱難,卻也像蒲公英一樣,四處折羽,在飄流中生存下來。
她跟王老是一年前認識的。那時正好被衣廠裁員了,她四處尋找工作,在《世界日報》上看到了一則招募保姆的廣告,就去應聘。那是對年輕夫婦,剛有一個嬰兒,需要保姆。麵試的時候,小夫婦並沒有當即拍板,想再多看幾個人比較比較,王老從樓上下來,對兒子和媳婦說:“別再找了,就是她了。”
王老其實並不是太老,才滿花甲,妻子因為藥物過敏,突然去世,兒子為了讓他從悲哀中解脫出來,求他放下手裏工作,到美國來休假。王老是個建築設計師,畫得一手好鋼筆畫,還打得一手好乒乓球,從年輕時就風流倜儻,到了這把年紀,也還雄風猶在。
夫妻倆都是電腦工程師,天天忙得披星戴月。寶寶很安靜,不淘氣,吃喝拉撒都似乎遵循著時間表,好伺候。王老待她也客氣,喜歡跟她搭話。偏偏夏小荷愛說話,把生平中雞毛蒜皮的事羅裏羅嗦講給王老聽,王老卻也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哈哈大笑。白天裏的公寓就像魯賓遜流落的那個孤島,夏小荷則像仆人星期五。所以,夏小荷說的廢話也饒有趣味。加州陽光充沛,氣候宜人,王老經常到外麵走走看看,順手就用鋼筆畫幾幅素描。剛開始,王老是一個人出門溜達的,後來就叫夏小荷推上嬰兒車一起出門。有一天,王老對著一個大教堂的尖頂勾勒的時候,一個路人駐足觀看,連說“好,好。”又看了看正熟睡的寶寶,讚道:“真漂亮。”王老很驕傲地說:“那是我孫女。”那人又自作聰明地問:“老倆口來幫忙啊。”王老連忙擺手,說:“不是的。”夏小荷在一旁臉也紅了,心裏卻奇怪地為被亂點了鴛鴦譜而高興。
路人在教堂門口的那個誤會似乎成了一個提醒,從此以後,王老和夏小荷之間就仿佛多了點什麽。夏小荷從來不進王老的臥室的,那天,卻移步到了門口,把虛掩的門輕輕推開,柔柔地問:“在畫什麽呢?”王老抬頭看了看她,笑道:“進來看進來看。”攤在桌子上的是一幅街景,高大筆直的棕櫚樹,修剪整齊的圓灌木,幾絲飄舞的浮雲。夏小荷驚歎道:“真美。“說罷,又顯得很有心得地讚揚道:“能畫真不簡單。”王老接道:“想學嗎?我可以教你。”說著,就把筆遞了過去。夏小荷接過筆來,不知所措。王老站了起來,走到她後麵,把她的手把住,說:“來,放鬆,跟著我。”頓時,異樣的熱流就在她的身體裏蕩漾。她的臉緋紅,手僵硬得跟不住王老的手運動。
那天,夏小荷又推著寶寶,陪王老散步,走了老遠。回來,覺得身上出了汗,就去衝了淋浴。出來,穿著浴衣,披散著發,路過王老的門口,見門是大開的,就扭頭朝裏一看,王老也正好抬頭,就看到了她。她也無所顧忌,走了進去。王老說:“剛才在日本花園那裏畫的這幅,還沒有名字呢,剛起了。”她湊了頭過去看,上麵寫著“小荷尖尖”,就問:“什麽意思?”沒有聽到回答,扭頭一看,卻見王老眼神呆呆的。夏小荷頭上散發出來的幽香和玉兔般生動的雙乳喚醒了老王沉睡的欲望,他猛地伸出雙手,把她攬了過去。
至此以後,公寓成了王老和夏小荷的愛巢,白天裏,他們相依相偎,到了王老的兒子兒媳回來,才保持著主人和傭人的距離。
一個星期五,他們交歡之後,正赤裸著躺在床上,突然聽到大門有響動,還來不及穿衣,就聽到腳步聲在客廳裏了。“夏姨,夏姨”一聲聲就像追命一樣,夏小荷恨不得馬上變成一縷清風,馬上飛回自己的房間。寶寶正在熟睡,卻不見夏小荷,兒媳即刻上樓來,一邊敲王老的門,一邊問:“爸爸,夏姨到哪裏去了?”王老語無倫次地回答道:“哎,我…也…不知…道呢。”
兒媳那天是到外麵開會,會隻開了半天。完了後,一起去的同事約定不再回去上班。於是,兒媳就早早回到了家裏。
兒媳在家裏呆了好久,老王和夏小荷也沒有露麵。等到寶寶醒來,她幹脆帶著寶寶出門去了。
兒子和兒媳雖然不動聲色,王老和夏小荷都明白結果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敗露之後,他們才覺得彼此之間的情其實是淡漠的,淡漠到沒有一點重量,任何一個事件都可能衝刷得幹幹淨淨。甚至可以這樣說,他們之間無關乎情,隻關乎性。丟了麵子成了兩個人共同的唯一的感受。次日,夏小荷找了個理由,辭了工。不久,王老也說國內一大堆事情等著自己去幹,也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