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 簡介
(2013-01-02 00:09:50)
下一個
整個故事敘述的緣起是日本作家杉穀義人到我(蝌蚪)的故鄉與當地文學愛好者暢談文學。在結識了我的姑姑之後,杉穀義人鼓勵當地文學愛好者以姑姑為素材寫出感人的作品。受杉穀義人啟發,我決定向法國作家薩特看齊,以姑姑的一生為素材創作一部話劇。我遵照杉穀義人的囑咐,先以書信的方式把姑姑的故事寫給杉穀義人。我的故鄉有一個古老的風氣,生下孩子,好以身體的某個部位或器官起名字,孩子長大後有的會改換雅一點的名字,但也有的不改。姑姑的名字叫萬心,她父親,我的大爺爺是膠東軍區八路軍地下醫院的醫生、革命烈士。姑姑因為父親的關係,曾和她的奶奶、母親被駐紮在當地的日軍司令關押在大牢裏。新中國成立後,姑姑繼承父業,經過新法接生培訓,成為鄉裏的一名醫生。姑姑是天才的婦產科醫生,凡是見過她接生或是被她接生過的女人,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的手在孕婦肚皮上一摸,就會讓孕婦感受到一種力量,並對她產生信心。從50年代初開始,姑姑接生過上萬個孩子。姑姑用新法接生的第一個孩子是陳鼻;我(蝌蚪)是姑姑接生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時先出來一條,被姑姑拽著腿,像拔蘿卜一樣拔了出來。五十年代,在國家經濟發展繁榮時期,姑姑騎著自行車,風雨無阻地跑遍了高密東北鄉十八個村莊的街道和胡同,接生了1600多名嬰兒;並且在接生第1000個嬰兒的日子,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年輕時的姑姑談過一個對象,是一個空軍飛行員,一家人曾為此自豪無比。但後來這個空軍飛行員駕機叛逃到了台灣,曾經風光一時的姑姑深受打擊,並因此差點自殺。到了六十年代初,剛剛經曆過三年大饑餓的農村出現生育高潮,姑姑也忙碌起來,並成為高密東北鄉遠近聞名的婦嬰名醫。從1965年開始,急劇增長的人口導致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個計劃生育高潮。當上公社衛生院婦產科主任的姑姑堅決響應黨中央號召,在全公社掀起轟轟烈烈的“男紮”行動。一些村民對政策不理解,到處鬧事。一個叫王腳的被“男紮”後,說自己的神經被捅壞了;一個叫肖上唇的說自己的性功能被破壞了。“文革”開始後,姑姑被當成“牛鬼蛇神”,受到批鬥。有一次批鬥大會在滯洪區的冰麵上舉行。倔強的姑姑因為不馴服,被打趴在批鬥台上,一個糾察隊員還用一隻腳踩住她的背。在批鬥縣委書記的時候,姑姑被拖起來與縣委書記並排站著,脖子上還被女紅衛兵掛了一隻破鞋子。但姑姑昂著頭,不肯屈服。後來,冰麵因為承受不住那麽多人,發出一聲怪響,轟然塌裂,許多人落入了冰水中。七十年代末,國家迎來了計劃生育的第二個高潮,發生在姑姑身上的故事也更加多姿多彩,有感人肺腑的,有驚心動魄的,也有讓人感慨萬千的。一次為了動員一個生過三個女兒、懷了第四胎的女人去衛生院做人工流產,她被那個女人的丈夫打得頭破血流;而那個女人則因為大出血而失去生命。在部隊立了三等功的我喜歡上了長著兩條仙鶴般長腿的王仁美。舉行婚禮的那天大雨傾盆,但王仁美一直嘻嘻哈哈的,表現出讓人憐愛的性格。已經當上縣政協常委的姑姑來參加婚禮,王仁美向姑姑要能生雙胞胎的靈丹妙藥,受到姑姑的嚴厲批評。姑姑不僅教育王仁美,告訴她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而且提醒我,“你是共產黨員,革命軍人,一定要起模範帶頭作用”。兩年後,女兒出生。但不甘心隻生一胎的王仁美後來又懷上了。我從部隊趕回來,發現王仁美之所以又懷上了,是因為她偷偷地找曾是我小學同學的袁腮把原來戴著避孕環給取掉了。王仁美為了逃避做流產,藏在了自己的娘家。姑姑帶著陣容龐大的計劃生育工作隊開進村裏。我的嶽母罵姑姑是妖魔,村裏不理解姑姑行為的人罵姑姑是土匪。但姑姑為了計劃生育,還是想法把王仁美逼了出來。我所在部隊的計劃生育委員會主任也來到我們村,和姑姑一起勸說王仁美理解國家政策。深明大義的王仁美爽快地同意接受流產手術,卻不幸因為大出血死在了手術台上;姑姑也因此被蝌蚪的嶽母用剪刀刺在大腿上,但姑姑執行計劃生育政策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當時,隨著國家市場經濟搞活,我的小學同學陳鼻成了村裏有名的萬元戶;他的老婆,小侏儒王膽懷了第二胎。王膽一直躲藏著,直到臨產的時候,乘著一張竹筏想逃到外地去生下腹中的胎兒。在經過一番驚心動魄的追逐後,姑姑的計劃生育隊在河上追上了逃跑的王膽。王膽羊水破裂,姑姑在竹筏上給她接生了一個女嬰,但王膽卻不幸死去。王仁美不幸死後,姑姑做媒,我娶了姑姑的助手小獅子,但沒再生育。歲月匆匆,時光荏苒。經過二十多年的計劃生育,國家終於控製住了人口暴增的局麵。我和小獅子也退休回到了故鄉。這時的故鄉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走向城市化的巨變,高密東北鄉膠河兩岸正在進行著前所未有的大開發:花園、大小超市、盲人按摩院、美容院、商場、農貿市場、中美合資婦嬰醫院,等等大城市有的東西,在這裏也都湧現出來。我的小學同學袁腮開辦了牛蛙養殖場;王膽的哥哥王肝成了泥塑藝人秦河的助手;姑姑也嫁給了另一老實巴交的泥塑藝人郝大手。王肝送給我一套《高密東北鄉奇人係列》DVD。通過這張DVD,我了解了姑姑之所以嫁給郝大手的原因。在姑姑被宣布退休的那天晚上,姑姑喝醉了,她搖搖晃晃地往回走,結果走到了一片窪地。在月光下,蛤蟆、青蛙呱呱地叫著。姑姑想逃離那些蛙叫聲,但蛙聲追逐著她;她一邊嚎叫一邊奔跑,最後遇上了郝大手。退休之後,姑姑對生命,尤其是對嬰兒和胎兒生命的觀念也在發生變化。晚年的姑姑對生命生發出了中國傳統母親式的大悲憫,並且表現出一個鄉村醫生對神秘生命的沉重思考。她把想象中的那些她引流過的嬰兒形象描述給丈夫——一個民間泥塑藝人,通過丈夫的手,捏成泥人,祈願用這種方式來彌補她對那些沒能來到人世的嬰兒的歉疚。但與此同時,姑姑也用她那雙善於接生的手參與著各種各樣的接生。在發生了巨變的故鄉,我在一家名為堂吉訶德的餐館遇到了落魄潦倒的陳鼻。當年英俊的陳鼻,如今頭頂光禿,衣著古怪,裝扮成了塞萬提斯筆下的愁容騎士堂吉訶德,拿著話劇演員的強調,在餐館裏招徠客人;但是因為有酒癮和煙癮,還帶著一條寸步不離的癩皮狗,所以並不討人喜歡。陳鼻的兩個性情高潔的女兒——陳耳和陳眉——曾是高密東北鄉最美麗的姐妹花,她們到南方一家毛絨玩具廠打工,結果在一場震驚全國的大火中,陳耳被燒成焦炭,陳眉燒毀了麵容。種種變故使陳鼻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甚至想帶著他的狗撲倒車輪下麵尋死。隨著人們生活條件的變化和商品經濟的突飛猛進,一些超生的方式也“與時俱進”,越來越令人驚歎。在高密東北鄉,袁腮以牛蛙養殖公司為幌子,組織了一批“代孕女”為那些想要生男孩的人代孕。年逾五旬的小獅子耍花招把我的精液注入一個“代孕女”體內,並使其懷孕;而這個“代孕女”就是王膽在竹筏上給陳鼻生下了那個女兒,在南方那家毛絨玩具廠燒毀麵容的陳眉。我一下子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糾結中:五十五歲的我,糊裏糊塗又要做父親了;我想找出辦法讓懷孕數月的陳眉做藥物引產,但我年輕時曾因此斷送了妻子王仁美的性命,這是我心中最痛的地方,是我永難贖還的罪過;更何況,我和陳眉,這簡直是亂倫啊。但是,在跟一位老同學傾訴了這一切,並聽了那位老同學的一番勸解後,我在心理上慢慢接受了現實;我甚至把陳眉所懷的孩子想象成王仁美曾經懷的那個在手術台上夭折嬰兒的投胎轉世,並以老來得子的喜悅迎來了兒子的誕生。在敘述從五十年代到當下這些故事的過程中,作為小有名氣劇作家的我,也為自己以姑姑一生為素材創作的話劇找到了靈感。當下生活中的許多事件和我要創作的劇本中的故事糾纏在一起,使我已經分不清劇本中哪裏是紀實,哪裏是虛構。而且在與杉穀義人的通信交往中,我內心中的贖罪心理也日漸加重;我甚至把寫作當成了一種贖罪的方式。在寄給杉穀義人的劇本中,我把前麵的敘述延伸到了如夢如幻的話劇舞台上。這是一部具有荒誕色彩的,融合了詼諧、戲謔、調侃、反諷、嬉鬧、靈魂獨白、戲中戲等文體風格的話劇。在劇本中,生下孩子的陳眉因為孩子被抱走而精神失常,到處尋找自己的孩子,甚至闖進公安派出所去訴冤。我一家子給代孕生的孩子“金娃”辦滿月宴席時,陳眉闖進來搶走“金娃”,跑進一個以民國時期縣衙大堂為背景的電視戲劇片拍攝現場。經過“縣長”一番頗具諷刺意味的斷案後,“金娃”回到了小獅子的懷抱。在話劇的最後一幕,姑姑展開了內心的剖白:她經常回想起那些因計劃生育而死去的女人和她接生過的孩子。《蛙》作者:莫言《蛙》是莫言醞釀十多年、筆耕四載、三易其稿、潛心創作的第十一部長篇小說,2009年12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與他的其他重要長篇作品,如《酒國》、《檀香刑》、《生死疲勞》等相比,《蛙》延續了這些作品對小說結構、敘述語言、審美訴求、人物形象塑造、史詩般反映社會變遷等方麵的執著探索,在整體上達到了極高藝術水準,也是近幾年中國原創長篇小說中最重要的力作之一。這部小說的主要內容是:以新中國近60年波瀾起伏的農村生育史為背景,通過講述從事婦產科工作50多年的鄉村女醫生姑姑的人生經曆,在形象描述國家為了控製人口劇烈增長、實施計劃生育國策所走過的艱巨而複雜的曆史過程的同時,成功塑造了一個生動鮮明、感人至深的農村婦科醫生形象;並結合計劃生育過程中的複雜現象,剖析了以敘述人蝌蚪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卑微、尷尬、糾結、矛盾的精神世界。小說結構新穎而縝密,由劇作家蝌蚪寫給日本作家杉穀義人的五封信構成。前四封信附有關於當了50多年婦科醫生的姑姑的長篇敘事,當中也加入了蝌蚪本人的生活故事;第五封信則附有一部關於姑姑和蝌蚪自己的話劇。因此,這是一部將書信、元小說敘事和話劇巧妙地融合雜揉為一體、拓寬了小說藝術表現空間的作品;是莫言創作中的又一次具有開創意義的藝術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