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在ASP(汽車-鋼合作組織) 開stamping team (衝壓技術組)的每月例會，下午剛回到Chrysler大樓的辦公室不久，部裏的大秘書就轉來了一封電子郵件, 打開一看，嚇了一跳，又有一位我熟悉的老頭，離開了我們。
掐指一算，自從6，7 年前，開始與鋼廠的人合作，搞AHSS (先進高強度鋼)的衝壓技術研究開發以來，已經有四位跟我們合作的鋼廠的老頭，先後離開了我們。三位可能是因為心髒病而闔然長逝了，另一位與直腸癌抗爭了半年以後，也因不敵癌魔而去世了。
第一位離開的是Arcelormittal 鋼廠的Mike, 他身材高大，工作認真，活兒幹的漂亮。從我們這個項目一開始的時候，他就跟我們在一起，為我們提供各種先進高強度鋼的板材；他負責帶回1平方英尺見方的板材樣品，到鋼廠的研究中心的實驗室作機械性能試驗；然後再把試驗數據給我寄回來；他還負責用超聲波厚度儀為我們作衝壓件上關鍵截麵的板厚減薄量的測量；研發工作遇到問題的時候，他跟我們一起做故障分析，出謀劃策(brain storm and trouble shooting)。這老頭做過多年的衝壓廠和模具廠的用戶支持工作，對衝壓車間的事情很熟，跟我們有許多共同語言，平時很談的來。Mike在越南打過仗，當過陸戰隊，我一直沒敢問他，殺沒殺過越南人。Mike還是業餘的天文愛好者， 知道不少太陽係外邊的事情，白話起來，一套一套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離開了地球，現在是不是在某一顆星球上已經投胎成功了，繼續他的天文學研究。
大概是2008年秋天，Mike告訴我們，他得了直腸癌，有乒乓球大小。一開始，他一邊治療，一邊跟我們一起工作。每周在AUTODIE見麵時，大家免不了要問，他就不斷地告訴我們治療過程又有了什麽新事情發生。他跟專家商量以後，選擇的治療方案是先進行化療，待癌塊縮小以後，再行手術摘除。據說其好處是刀口小，或許不必掛糞袋。2009年開春時做的手術，幾個月以後，消息傳來，說他人還是走了。
第二位也是Arcelormittal 鋼廠的，叫Jim。 這老頭個子不高，身材挺胖，死因不詳，估計也是突發心髒病。Jim長期做銷售，社交能力強，在先進高強度鋼板的圈子裏很活躍。常常在每年的great design in steel (先進高強度鋼板推廣應用)年度技術交流會上，擔任分會場的主持。Mike走後，他來頂替了一年多。後來調到了FORD 做用戶支持。再後來，突然聽說他也去世了，好像是因為心髒病。我們跟Jim平時相處的很好，也很談的來，噩耗傳來，大家都很驚愕，無法相信。
老美的飲食裏，肉和奶製品太多，所以胖子太多。我在許多歐洲國家都看不到這麽多的肥男胖女，這肯定是美國的一大特色。人胖，心髒就負擔重，血管裏堵的膽固醇就多，說不上什麽時候，心肌梗塞就前來取了你的性命。
第三位是United State Steel鋼廠的，一頭白發的Alex博士。波蘭人，早年在華沙大學師從Marciniak教授念的博士。Marciniak教授大名鼎鼎，在板金屬成形學術界裏，沒有人不知道M-K Model的 (Marciniak and Kuczynski Model). 他在USS在TROY 的汽車應用研發中心工作多年，心靈手巧，思路敏捷，在先進高強度鋼板的試驗方法和成形性研究方麵，成果不少。常常到各地開會，主持講座，發表文章。在學術界圈子裏，Alex也很活躍，認識他的人不少。我們也經常在一起討論切磋問題，工作上有事情拿起電話就說話，彼此用不著客套。有幾次一起開車去外地開會，走一路，天南海北地侃一路。他死的很突然，頭天還跟同事說剛剛做了體檢，所有的指標都很好，第二天早上，老婆就發現睡在另一間臥室裏的Alex，身體已經涼了，醫生說半夜裏，突發了心髒病。
最後這位老頭是為我們提供Kobe Steel 的先進高強度鋼板的Bob。 他又高又胖，從Ogihara America 的副總裁位置上退下來以後，在家裏呆不住，自己注冊了一家公司，為Kobe Steel 推銷鋼板。他常常來CHRYSLER 技術中心，到各個部門兜售Kobe的板材。兩年以前，他和幾位Kobe的人，到我們這裏介紹他們最新的先進高強度鋼板。於是我們就認識了。Kobe的鋼板確實很好，比北美幾家鋼廠的板，在成形性方麵強不少。ASP有幾個難度比較大的衝壓件，隻有他們家的板，能夠成形而不破。雖然Kobe和USS有技術合作關係，USS的板還是不如Kobe的成形性好，我常常打趣USS的人說，Kobe跟你們是"小貓故意不教老虎上樹，給自己留著絕著兒"，小鬼子就是奸到很。
Bob在大學裏學的是曆史，畢業後，到CIA幹了幾年，後來到過越南服役，在那裏呆了不到兩年，好像沒上過前線跟越共真刀真槍地幹過。這老頭做銷售挺在行，社交能力挺強，認識不少我們廠裏的部門領導。他常常一進到我們大樓以後，就打電話約我到樓心園盤的咖啡亭喝一杯咖啡，了解一下我們使用Kobe和其他鋼廠的先進高強度鋼板的情況。雖然在衝壓廠做過多年銷售管理方麵的工作，Bob畢竟不是衝壓技術方麵的專家，但是，為了幹好工作，他很樂意問我一些技術細節問題。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善於把複雜的技術問題，用簡單易懂的語言講明白吧，他聽得很認真，記得很仔細，估計是要現買現買，回頭再講給別人聽吧，反正是每次弄明白一件事情以後，他那高興之情，明顯地掛在臉上。
兩周以前，我們還見過麵，因為忙，沒時間多說話，隻是寒喧了幾句。誰知道，那次竟然是最後一次見麵。Bob死得這麽突然，想來又是心髒病做的孽。
這四位老頭，雖然離開了人間，可是，每當我想起他們，他們的音容笑貌就生動地浮現在眼前。都是些挺談得來的好人，死的時候，都才60多歲，挺可惜的。
老天不公平，研發先進高強度鋼，在汽車製造過程裏應用先進高強度鋼，可以讓汽車更安全，更輕更省油。一旦發生碰撞翻覆，人在車裏更不容易受傷或者丟了性命，真是大慈大悲，功德無量的好事情。如此說來，幹好事的好人應該有好報，不應該英年早逝。
看來，先進高強度鋼不是什麽好東西，專門"克"鋼廠的老頭， 已經讓它"克"死了4個老頭了。讓我們上那裏說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