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年輕的公猴"丹迪",興奮地專心追求著一隻母猴,像通常一樣,向她顯示自己那堅挺的勃起時,一隻年長的,且在猴群裏地位較高的公猴, 突然出現了。這對於小公猴丹迪而言,意味著大禍臨頭了。更糟糕的是,這小公猴的犯禁的性衝動,正被一件自己無法控製的器官,勃起的陰莖, 暴露的一覽無餘。急中生智,他馬上迅速用雙手遮蓋住那件東西,顯然希望以此來騙過那隻地位較高的公猴,逃過一劫。
為了進行被社會上更強勢的力量所禁止的性行為而行騙,並不僅僅是公猴們的專利。1982年,靈長類動物學家 弗蘭斯 德瓦爾(Frans de Waal), 在他的"黑猩猩政治"一書中,描述了阿恩海姆動物園裏一隻叫"奧爾"的,處在青春期的母猴。這隻浪漫的小母猴在辦事時,一痛快就喜歡大聲尖叫。然而,在與年輕公猴偷偷"非法"交配時,這種響亮的叫床聲,常常招來猴王的注意,猴王會以其強大的暴力,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們的好事。後來,聰明的"奧爾"學會了在與地位較低的公猴偷情時,壓抑住她的叫床聲,而在與猴王"合法"交配時,繼續表演她拿手的叫床把戲。
競爭往往促使一個人行騙,為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無論那是性,權力,或是食物。有一天早上,當所有阿恩海姆動物園裏的黑猩猩,還被鎖在他們過夜的洞室裏沒放出來的時候,隔著鐵窗,他們都看到了,有人送進來一箱柚子。後來,靈長類動物學家德瓦爾,將箱子帶到了公共區域,把柚子埋在沙土裏。他故意讓幾個柚子漏出一小塊皮,隻有非常細心的黑猩猩才能注意到。
埋好後,研究人員手拿空盒走過鐵窗外,聰明的黑猩猩都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當他們過夜的洞室鐵門一開,黑猩猩們從籠中一擁而出,馬上開始尋找水果。其中有幾隻黑猩猩正好經過埋水果的地方,他們中沒有任何一隻願意停下來,花點時間仔細研究一番地麵。然而,當天晚些時候,當全體黑猩猩們正在進行日常的午睡時,先前跑過埋水果處的那幾隻黑猩猩中的一隻年輕的家夥,現在悄悄地從懶散的午睡姿勢中爬起來,漫不經心地踱到埋柚子處,避開昏睡中的同伴的注視,偷偷地挖出了水果,到一邊獨自大快剁頤。
我們經常用欺騙來掩蓋其他道德上的失敗,而人類撒謊的一個鮮明特點是,我們明白,撒謊本身是錯誤的。謊言迷惑他人,阻止別人,傷害別人,所以,謊言是反社會的,是屬於反社會的道德罪惡之一。由於其他善良的人們通常期望我們說出真相,當我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時,我們就犯了一個錯誤,而且,犯錯以後,如果我們試圖以撒謊來隱瞞, 那就是個更加糟糕的錯誤。我們的母親常常告誡我們說,“我不太介意你偷吃了半罐餅幹。最讓我傷心的是,你小子居然敢撒謊騙我。”至少, 這就是母親們傳授給我們的智慧。
黑猩猩常常互相欺騙,他們也會騙動物園的管理員,這一點是沒有爭議的,但是,黑猩猩是否像我們自己的母親一樣,憎恨被別人欺騙呢?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而且,關於這個題目,做實驗研究的難度很大。所以,讓我講一個關於這個問題的小故事。故事來自在荷蘭的國際研究所裏從事嬰兒研究的,靈長類動物學家弗蘭斯 普盧衣的回憶錄。(讀者從"當代心理學"雜誌的博客馬克貝科夫的集子,"海豚的微笑" 中, 可以找到這個故事。)
像他那一代的幾位著名的靈長類動物學家一樣,剛入門的普盧衣, 到坦桑尼亞,師從大名鼎鼎的珍-古德博士學習林地實地調研,在那個研究站裏,他研究一群在珍-古德的早期工作中,已經出了名的黑猩猩。按普盧衣回憶,貢貝研究站裏所有的研究人員,都被禁止以任何方式與黑猩猩發生"人-猴 互動"。該規定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互動可能影響到研究的成果,所以研究中發生了人與黑猩猩之間的互動,結果就是"壞的科學"。互動也可能危及到黑猩猩,因為幾乎每一種人類的傳染疾病,都能傳染給他們。另外,通過疾病的傳播,互動也可能危及到人類,如果黑猩猩們看出來,現代人在近身爪牙肉搏方麵,是如此地不堪一擊,他們也可能給研究人員造成一些簡單的人身傷害, 並以此傳播疾病。因此,如果黑猩猩作出任何主動動作,試圖與研究人員進行互動,按普盧衣的話說,他們得到的指示,就是“像鹽口袋一樣,不動聲色。”
普盧衣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觀察和評估一隻叫"激情" (Passion )的母猩猩和她的嬰兒"教授"(Prof)的行為。那時,"教授"的姐姐,"潑母"(POM),因為年齡還小,也整天粘在母親身邊。通常黑猩猩對人類不感性趣,研究人員已得到指示,讓他們表現出對黑猩猩不感性趣的樣子,所以,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隔開了被觀察的黑猩猩與進行觀察的科學家。
然而有一天,情竇初開猴妹妹"潑母",不知道那條神經搭錯了,竟然試圖穿越這道無形的牆。"潑母"走近年輕小夥普盧衣,開始撫摸他,用她的手指戳進他的頭發。"潑母"試圖為她的情郎哥哥理毛,這在黑猩猩之間是一個表達愛情和友誼的動作。 普盧衣一下子感到受寵若驚。他發現"潑母"柔軟的手指觸碰他的頭發時,產生的感覺真是“美妙極了”,他突然很想很想馬上回報她一下,也為她理理毛。當然,這樣一來,將違反禁止人-猴互動的規則。但是,千萬不能啊,普盧衣知道,作為一名一本正經的科學家,為了保護自己,同時也為了保護黑猩猩,他必須保持這道"無形的牆"完整無損,所以他裝做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仍然保持一動不動。好功力果然是坐懷不亂。除此以外,當時他還能做什麽呢?
然而,欲火中燒的"潑母",繼續試圖以理毛來征服這位奇怪的,頑固的"類人猿"。
普盧衣現在真是心煩意亂透了,他不知道,怎麽才能擺脫"潑母"的性騷擾。突然,他來了靈感。猛地想起了"激情"曾經用過的一條妙計,機智地擺脫了一隻叫"弗林特"的小公猴的類似糾纏。
有一次"弗林特"突然想觸摸"激情"的嬰兒"教授",真的,"弗林特"花了足足一整天時間軟磨硬泡,纏著"激情"要伸手觸摸她的嬰兒,"激情"似乎感到很不安很煩惱,隻好轉過身子,用背對著弗林特,緊緊地抱著她的嬰兒。要是換了別的公猴,當母親的可能因為無法忍受這種騷擾,早就炸了。但"弗林特"的母親"弗洛",在猴群裏的社會地位比較高,讓"激情"不敢貿然對高幹子弟"弗林特"動粗,因為擔心受到"弗洛"的打擊報複。好歹熬到了黃昏,"激情"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擺脫了"弗林特"的騷擾。隻見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出神地凝視著森林裏一個遙遠的地方,似乎在仔細觀看那裏發生的一件特別激動人心的事件。弗林特不知是計。他也開始隨著凝視著遠方,仿佛要找出到底是什麽怪事情讓"激情"如此著魔。不一會,弗林特起身奔向遠方那個"想象的事件"。他一跑出視野,"激情"一秒也沒耽誤,立馬抱起"教授",逃向相反的方向。
所以,我們這位年輕的研究員,現在終於回憶起了"激情"玩過的擺脫"弗林特"的小把戲,他決定用同樣的方法來擺脫"潑母"的糾纏。他假裝突然發現了遠方正在發生一件驚人的事件。他抬起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遠方,他的腦袋慢慢地從一側移到另一側,仿佛以此使視線聚焦的更敏銳一些。這一著真好使!"潑母"很快停止了為普盧衣理毛,也凝視著同一方向。然後"潑母"試探性地朝著想象的興趣點走了幾步,回頭看著普盧衣,這小子繼續做凝視狀。最後,年輕的母黑猩猩果斷地跑開了小夥的視線,義無反顧地奔向森林中那個虛構的事件方向。如此一來,我們這位研究人員又可以不受幹擾地觀察他的"激情"和"教授"了。
過了一會兒,"潑母"回來了,她氣呼呼地直奔普盧衣,使勁拍打他的頭。然後,餘怒未消的"潑母"一整天不再答理普盧衣。
真是"我欲將心向明月, 誰知明月照他方, 落花有意隨流水, 流水無心戀落花, 自古多情空餘恨, 多情卻被無情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