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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閨蜜】文靜(剪不斷,理還亂)(下)

(2009-05-08 09:59:13) 下一個
(4)
文靜轉學到紐約後,我們一直都保持聯係,那時沒有電郵,長途電話也不便宜,書信往來是主要的工具,不過,大家都是學生又忙於學習,說是聯係,也不過是一年幾封信而已。一年半後,我如期畢業,文靜因為轉學,又因為要實習,所以比我遲半年才畢業;之後,我們又各自留校唸碩士。

最終我來到加州矽穀,認識了劉子謙,而且不斷地轉換身份,從青年到中年,從少婦到媽媽,從職業婦女到家庭主婦。文靜在紐約工作了幾年後,也移居到加州來,我們每個月都會聚聚,要不我們一家到三藩市玩去,要不她來探我們。我的兩個兒子都開始上學了,文靜卻依然獨身。

一天,子謙說一友人從中西部來彎區麵試,約了翌日來訪。我趕忙翻書查菜譜,勉強作了幾個菜算是宴客(當時矽區中餐館並不多)。客人來了,我一見之下,嘴巴張開久久不能闔上,子謙忍不住撞了我一下,我才恢複過來;但還是管不住我的嘴巴,話一下就溜出來了,“你不是彭卓文嗎?”彭卓文倒是神色自若的回答,“對,我是彭卓文,雪兒,好久不見,你好。“

門鈴響起,進來了文靜,因為我難得請客,又因為是周末,就把文靜也請來了。我緊張得手心直冒汗,我看到文靜在見到彭卓文那一霎間,眼睛閃了一下,而彭卓文先是一呆,隨即恢複正常,把手伸向文靜,“文靜,你好,好久不見。“文靜也大方回應,”你好。“

“這世界實在是太小,怎都是認識的,來來來,坐。“子謙隨即引客入坐。席上除了文靜一貫不多話外,大家都隨意地談天說地。老實說,除了大一那年那三兩次的同學會聚會和周五的籃球社交活動外,我其實從未與彭卓文相處過,文靜也從未提起;當時隻覺得他琴拉得好,球打得漂亮,據說書也唸得棒,僅此而已。短短的一晚,我發覺他知識麵很廣,好學,對很多事情,無論政治,經濟,文化,體育,甚至八卦新聞都有興趣並有自己的見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難怪文靜會傾心於他。

“麵試怎麽樣?”“感覺還不錯,明後天還有兩個,看看吧。”“祝你成功,你會喜歡矽穀的。“”我在中西部足足呆了十年,是時候換地方了。“不像往日,文靜當晚不肯在我家留宿,說是明天一大早代人當班,飯後就匆匆走了。彭卓文倒是留下來聊到深夜才離去。

第二天,我一直找不到文靜,隻有電話錄音,我想文靜一定是誤會而生氣了。我終於留了言,表明我事前也不知道客人就是彭卓文。文靜最終來了電話,說了些其他的事,我們之間心領神會地和好了,也不再提起那晚和那人。

兩個月後的一天,接到彭卓文的電話,說已遷到矽穀來,先在公司提供的酒店式公寓住一個月。稍後,子謙幫忙著搬到另一個公寓去。我和文靜如常每周通話,有時周末也結伴上街,讓子謙多點親子的機會。

一天,文靜邀請我們去觀看她所在的業餘管弦樂團的演出,我們一家欣然捧場。在看節目單時,除了文靜的名字外,彭卓文的大名也在上麵。我的腦子飛快地轉,極力想抓住什麽。演出後,文靜和彭卓文雙雙在我們眼前出現,還邀請我們和他們一起吃飯,就在彭卓文的公寓。

當晚菜式豐盛,滿滿的一桌子,彭卓文主廚,文靜打下手。席上,彭卓文指著一盤豆腐對我說,“還記得你在大學城的第一頓飯嗎?我本來想燒豆腐給你們換水土的,但買不到。其實我燒豆腐最拿手,要把無味的東西燒好,最不容易,你嚐嚐看。”我嚐了一下,確實是鮮美無比,濃鬱的豆香,吃在嘴裏是嫩嫩的;我也不客氣,大概當晚那盤豆腐起碼有一半進了我的肚子,誰叫豆腐是我的最愛呢!於是,彭卓文在我的印象中又多了一項:會做菜!

一年後,彭卓文就買了房子,與此同時,文靜告訴我她要到矽穀的一家醫院工作。正當我忙著替她張羅住處時,文靜說她已經安排好了。在彭卓文的新居宴上,文靜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事後我不免對文靜抱怨,文靜輕輕的說,“卓文請我入住。”“那你們是同居了?”這句話硬生生地被我變為“那---什麽時候請喝喜酒?”“不急。”

不急?是啊,前前後後都十年了,有情人終於在一起,確實是不急於一時。但我又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子謙笑我就愛操心,好吧,那就靜觀其變吧。此後,他倆倒是有影皆雙,彭卓文喜歡運動也喜歡交際,文靜雖然生性不一樣,但也總是陪著。隻是,他們的喜訊卻一直沒有傳來。


(5)
踏入新世紀,矽穀經濟一落千丈,子謙幸好保住飯碗,彭卓文卻遭裁員,他是能力很強的人,不久又找到工作,地點卻在洛杉磯。文靜沒有動,經過多年努力,她已晉升為主管。從此,他倆就開始了在加州南北兩地穿梭來回。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總是文靜下去的多,彭卓文上來的少。又過了一陣,彭卓文把房子賣掉,文靜住到離我家十幾分鍾路程的公寓去。

此後,當我和文靜一起時,我再也看不到她閃亮的眼睛,看到的是眼中的漠然。沒有機會也害怕知道真相,我一直強忍著不去問。直到那天晚上十點多,我早已貓在被裏看小說,電話卻響了。按慣例,一過十點我們就不接,我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文靜!

“文靜,怎麽啦?”“雪兒。。。”話筒裏傳來文靜似笑又似哭的不清話語。子謙在旁關注地看著我,“文靜,不急,我馬上過來!”“文靜怎麽啦?”“好像不太對勁,我要去看看,也許今晚就不回來了,明早拜托你打點小朋友。”“沒問題,你別急,車慢慢開,打電話回來。”我趕忙換好衣服,子謙一邊送我出門,一邊把文靜家的鑰匙遞給我,“記住慢慢開車,別上高速!”“知道了。”不知怎的,我轉過身來擁抱了一下子謙才走。

我一邊開車一邊替自己打氣,“雪兒,別急,別緊張,要鎮定。”好不容易挨過那十多分鍾的路程,我急忙在文靜家門使勁的按鈴,拍門,呼喊,門卻始終牢牢地關著。我急得幾乎又要哭了,正想打電話給子謙卻摸到一串鑰匙,那不是文靜家的鑰匙嗎?

我笨手笨腳地終於把門打開,還好文靜沒下什麽保險鏈之類。裏麵黑洞洞,靜悄悄的,我一邊喊文靜,一邊把燈亮起,心卻是咚咚的亂跳。客廳,廚房連飯廳都沒人,我吸了一口氣推開臥室的門,看見文靜一手拿著酒瓶橫躺在床上喃喃自語。我檢查一下沒有空藥瓶和藥丸,鬆了一大口氣,走到她身邊,聞到濃烈的酒氣,我趕忙幫她躺好,然後到廚房弄點醒酒的東西灌她喝下去,不一會文靜就呼呼入睡。

我這才有空打電話給子謙,然後靜靜的坐在文靜邊上,看著她潔白姣好的麵龐上殘留的淚痕,我的淚也隨之泊泊流下。我全無睡意,想起我們九歲時的初次會麵,想起我大二生日時她請我喝酒慶生,想起我們這些年分開又重聚的點滴片段,我把燈關掉,一個人在黑暗中似想非想的坐著,坐著。。。


(6)
破曉時分,文靜醒了,她捧著頭,看到我後驚訝地看著我,我們默默的對望了好一會,誰也不作聲;突然文靜撲在我身上,像小孩一樣放聲大哭。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慢慢的從嚎啕大哭變為低聲的飲泣。“去洗把臉,我去弄早飯。”文靜乖乖的起來梳洗,然後我們默默的對坐吃早飯。

“雪兒,謝謝你,你要回去嗎?”“你想我回去嗎?”文靜搖搖頭。沉默了好一會,文靜咬咬牙,像經過了巨大的內心交戰後,直直地盯住我說,“雪兒,你老實地告訴我,你覺得卓文愛我嗎?”我倒吸了一口氣,小心地說,“文靜,我的感覺是不重要的,重要是你的感覺!”

文靜挨在椅背上,眼睛離散地望著遠處幽幽地說,“昨天是星期五,下星期一是假日,又是個長周末;但是,這次我沒下去,他也沒來。昨晚我就想,是不是我不去,他就不來呢?不知怎的,最近這幾次我下去時,一點都不開心,我隻覺得很累很累,特別是回來的時候。冬天是這樣的冷,有時候還下大雨,我獨自一個人開著車隨著公路盤旋上四千呎的高山上,然後又順著公路下來,再走那三,四個鍾頭好像怎樣也走不完的毫無風景的公路。有時候我想要是出意外了,我怎麽辦?我隻能小心翼翼的開,每到休息處就停一下。終於到了這邊那個風口,能支持我開下去的是,快了,過了這山再走一小時就到家了。但,這是家嗎?冷冷清清,一個人的家嗎?”

“你們,你們難道沒有討論過嗎?”我還是小心翼翼的說。“討論什麽?”“討論---你要不要也搬下去,不然,長期兩地分居也總不是回事。”“搬下去?我在這邊幹得好好的,為什麽我要搬下去。”“文靜,那總得有人作出犧牲---讓步。“文靜居然冷笑起來,“人家這次也沒有邀請我去,那是,無名無分的,憑什麽我非要去。”重點就在這裏!

我也不再轉彎抹角的,幹脆單刀直入地說,“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打算結婚?”“我有,他,從來沒有。”文靜紅著眼低聲地說。我抽了一口氣,“討論過嗎?”“開始時沒有,這幾年我從暗示到明示的提出,他倒是明白的表示,他不願也不會結婚,因為他認為一紙婚書不能保證什麽。”“那你怎麽想?”“我也同意一紙婚書不是那麽重要,但他不願意卻令我懷疑他對我的愛意。我最近一直在想,他是否其實並不那麽愛我,所以不願和我結婚。雪兒,你說呢?”

我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慢慢的說,“文靜,我實在並不太了解彭卓文,也不太清楚你們之間是如何開始,發展和走到現在這地步,特別是當年彭卓文把你把你---”說到這,我不知用什麽詞去形容當年的事,拋棄?太殘忍;傷害?太直接;忽悠?我喝了口咖啡接著說,“把你忽悠了---“我話還未說完,文靜突然搶著說,“當年的事他後來說了”“說什麽呢?”“他說,他早就準備暑假後轉學,他早就申請好了,隻是後來被我---被我吸引了,感情是自然發生的,誰也擋不住。”“那他為何還是走呢?”“那是他的目標,他出國的目的是讀書不是談戀愛。”我無語。

“雪兒,你說嘛,你還未說完。”我站起來再倒了一杯咖啡來思考一下,或者說是來拖延一下,然後坐下來慢慢地說,“文靜,你要我說,我可以說,但這隻是第三者‘理性’的分析;而我認為感情是感性的,是毫無理由的,這一點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不然你們也不會走到今天。“文靜點點頭。

“你問我卓文愛你嗎?我不知道。如果你問我卓文不愛你嗎,我也不知道。我隻能說,這有三種可能。第一,這與卓文愛不愛你無關,這可能是他的原則或是他的生活態度和方式,就是不結婚;第二,卓文可能並未確定或了解自己是否真的如此愛你,要與你共渡一生;第三,他的確並不愛你。實際是那種可能,也許隻有他彭卓文才清楚或者是連他自己也搞不清。”

“那我該怎麽辦?”“用英文來說:follow your heart! 如果你隻是要和他在一起,或者說你愛他是如此的深,不願離開他,那麽,我對你的忠告是,不要存任何改變他的念頭,就是說,不能改變他就隻能改變你自己,你或者要試著去接受他對婚姻的理念,與他同步,隻要你們倆想法一樣,那麽也會過得開心快樂的,也許有一天他會改變,但不要企圖改變他。不過,假如你覺得很委屈,很難受很痛苦,那你應該好好想想,畢竟人是應該自立自強的,在感情上也不應太依賴別人。”沉默了好一會後,文靜若有所思地說,”雪兒,謝謝你。“

我其實很不滿意我的回答,我覺得我說得很滑頭,好像模棱兩可的;但是,這確是我的真實想法,我很想幫助文靜,但又不知如何做才好,我最終還是覺得我很無能。


(7)
這以後好一會,我都沒有看見文靜,剛好那時子謙的姐姐一家來訪,忙忙碌碌的。又是一個冬日,這兒不下雪但下雨,文靜卻約我出來喝咖啡。當我狼狽地趕到咖啡館,看到文靜優雅的坐在裏麵。

咖啡端來後,文靜微笑著對我說,“你說咖啡是什麽味?”“什麽什麽味,咖啡味!”我喝了一大口才說。“你啊! 我看過一篇文章,作者說他見過一隻咖啡杯,外麵寫著‘我亦苦,我亦甜’。”正當我細細品味著咖啡也品味著這話時,文靜又輕輕地說,“雪兒,我又要走了。”

我沒有像當年在大學時聽到文靜要轉學般激動,我也輕輕地說,“同樣理由?”“也是也不是,隻是覺得近二十年漂浮不定的情緣應該作個了斷;我可以留在這裏,但我更想轉換環境。”“去哪裏?”“西雅圖。”我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文靜的手,“祝福你!”文靜卻用力的回握,仍是那句話,“雪兒,謝謝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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