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了

當周薇看完陳則鳴留給她的信，腦海中隻湧出一句不知是詞還是詩的句子’開到荼蘪花事了‘。 不知為何，她甚至認為她的名字周薇的薇其實就是荼蘪；她的名字早已預示著她的命運。想到這裏，她趕緊去‘百度’一下。先輸入‘荼蘪’。搜索出來是： 荼蘪, 亦稱酴醾 (見清陳邦彥等著: 《康熙字典》), 落葉小喬木，攀緣莖，薔薇科, 花黃白色，有香氣。晚春才開花, 此花開後一切花期就過, 是送春之花, 代表所有絢爛過後的凋零。故此蘇軾《酴醾花菩薩泉》詩說 ‘酴醾不爭春, 寂寞開最晚’ 。。。

薔薇科，這就對了，她，周薇，就是荼蘪！

與陳則鳴相戀七年，結婚七年，早已過了兩個‘七年之癢’。她，周薇，這朵荼蘪，也就在盛放後，即將凋謝，一切終結。看看，陳則鳴留書遠去，還振振有詞說：她，周薇，過去那個向上，清新的可人兒已不複見；現在的周薇，散漫，庸俗，不求上進，不學無術。。。兩人全無共同，共通之處，沒法交流，不能再共處。他，陳則鳴，隻能選擇抽身離去。。。其實，周薇對關於兩人關係的評論，略有同感，是有點不太同步，但她並沒有想到兩人的結局會是這樣 --- 想當初苦苦的追求她，與她共飲一杯茶，和她在雨中漫步談詩論詞的陳則鳴會在毫無預警中驟然消失，隻留下滿紙的責難。

此刻，除了腦海中的示白‘開到荼蘪花事了‘，周薇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她繼續’百度‘ ：

--- 開到荼蘪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紅樓夢》第六十三回，麝月拈到的花簽）

---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蘪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 宋代王琪《春暮遊小園》詩 ）

噢，原來是出自宋代王琪的詩，大概是因著《紅樓夢》而更為人所知。不過，周薇覺得能深入她腦海的這句詩並不是從這兩處而來的。看《紅樓夢》時應看過，但沒記住。從何處來的？好像是從 --- 亦舒的小說？林夕的歌詞？王菲的歌聲？都有可能，反正應該是一看到，一聽到的那一刻，就已經上心了。周薇是學文的，大概文人都喜歡荼蘪，因為夠悲傷：寂寞地盛放，荼蘪無奈卻絢爛，美，淒美！

人們就愛把此花比喻若人生，若女子的青春，若愛情，總有惆悵之意 ---

荼蘪花開，代表女子的青春已成過去。。。
荼蘪花開，代表生命的終結。。。
愛到荼蘪，意蘊著生命中最絢爛，最刻骨銘心的愛即將逝去。。。

可不是嗎？周薇想，就象我這樣，青春和愛情的花朵，曾經是如此肆意地，張揚地盛放著；今天，自己孤立地站在這兒，手足無措。

周薇繼續‘百度‘。。。慢慢慢！什麽什麽？周薇不覺邊看邊念 –

南宋程大昌的《演繁露》提及"二十四番花信風” --- 那是古人因應花期而稱的風，從小寒到穀雨共八氣（八個氣節），一百二十日，每五日為一候，計二十四候，每候應一種花信，每五天有一種花綻蕾開放：

小寒：一候梅花 二候山茶 三候水仙
大寒：一候瑞香 二侯蘭花 三候山礬
立春：一候迎春 二候櫻桃 三侯望春
雨水：一候菜花 二候杏花 三候李花
驚蟄：一候桃花 二候棠梨 三候薔薇
春分：一候海棠 二候梨花 三候木蘭
清明：一候桐花 二候麥花 三候柳花
穀雨：一候牡丹 二候荼蘪 三候楝花


原來荼蘪過後還有楝花! 這樣說來，開到荼蘪，卻是 --- 花事未了！

看到這，周薇精神異常亢奮，她一會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會又坐下來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夜已深，天已黑，周薇替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地啜了一口。從開始看陳則鳴的信起，到不停地上網搜索，思索；不經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她閉上眼睛，把這一整天又從頭過一遍。是的，他們之間是有距離了；也是，自己這些年是有點‘不求上進‘了，有時連自己也討厭自己這種無所作為，但又因懶散而無所追求的生活；這兩點是要檢討的。但陳則鳴從不和她探討卻突然走開。正是這一突然，令她有’花事了‘的感覺。然而，這一天下來，周薇發現：雖然荼蘪開過，但也不是’花事了‘，而是’花事未了‘，荼蘪過後不是還有楝花嘛！就是楝花過後，這一季花事了，春夏秋冬，明年不又一花季來臨嗎？有陳則鳴的花季過去了，還不許有他人的花季再來嗎？

周薇又啜了一口茶，突然笑起來：這一整天，她在不停地去搜索和尋求‘花事了‘的過程中，從前那個’向上‘的周薇似乎又回來了。周薇來勁了，雙手繼續敲打著鍵盤；這次’百度‘的 是：’ 演繁露‘。既然花事未了，她周薇還是要好好的繼續盛放下去的！當然，她還是希望陳則鳴會突然出現，和她一起喝茶，一起’百度‘，一起弄清楚’ 演繁露‘這書，這作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