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在美國撿瓶子
1997,我在美國撿瓶子，聽起來好像我是揀破爛的。我們都看過電影，美國電影裏的很多老人，或者無家可歸的人，的確是專門翻破爛的。他們天天光顧垃圾箱，人多地地方，體育館，電影院，飛機場。他們不僅是破爛，也撿啤酒瓶，撿啤酒瓶目的，就是賣錢。我不撿破爛，但是我撿啤酒瓶，是在密西根州立大學的體育館裏，不是在垃圾堆裏。不是天天撿，而是一年撿一兩次。
每年夏天，密西根州立大學都要舉行全美美式足球賽，也就是橄欖球的專業比賽。這種比賽是全國性的，競爭異常激烈，參加的隊伍都是在巡回賽中勝利的隊伍，要進行下一輪的決賽，所以看球的人從不同的州跑到密西根來為自己的球隊助威，打氣。每到一地，都要舉行大型的慶祝會，喝很多啤酒，這種活動已經開展了很多年了。每年有一兩次在密西根州立大學的體育館舉行。比賽之前，各方的飛機拉著支持各方的標語飛過體育館上空，進行一個宣傳造勢活動。各地來的人早就進入了比賽區外場地。比賽分外場地和內場地。外場地是更大的露天球場，有好幾個足球場那樣大。這片草地上，主要是安排各州及本地的汽車停放，同時舉行露天聚會的地方，因為人太多了，外場地還擴大到別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居民的住宅區附近。每次這樣的比賽都有好幾萬人參加。每個參加的人都帶很多食物，飲料，啤酒來這裏湊熱鬧。
比賽的內場區是比賽的賽場，比賽的球場要買票進場，好的票要80美金一張，一般都要20美金。對中國人來說太貴了，也不會湊這個熱鬧，對美國人而言，就喜歡參加這種比賽，花80美金也值得。好戰的人都在球場裏去看球了，雙方的拉拉隊喊聲如雷，解說在廣播裏激烈地講評，收音機，電視機實況轉播，比賽異常激烈。外場區雖然沒有比賽，但是有喇叭和電視可以直接聽，直接在屏幕上看，不願意看的人，就成群在一起喝酒，不是一瓶瓶的喝，而是一箱一箱喝，很多人會喝醉了。喝醉了就跳舞，撒酒瘋。有的人脫光了衣服，有的人跳上汽車發表演說，底下的人都在起哄，很熱鬧，很美國。
和這群聽眾相比，有一支更有趣的大軍，叫做啤酒瓶大軍，更是引人注意，這些人少則幾十人，多則上百人，就揀啤酒瓶。他們每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個黑的袋子，這是平時裝垃圾的垃圾袋，現在用來裝啤酒瓶，拉罐瓶，我也是其中一員。那時我沒有工作，所以很在意這個機會可以掙點零花錢。 我在密西根三年，撿了三次瓶子。 這個瓶子太多了，美國人一喝完啤酒，就會把瓶子放到一邊，意思是可以拿走了。這時你就可以彎腰撿起來，放到你的垃圾袋裏，因為人很多，撿啤酒瓶的人也很多，所以很多時候手腳要快，不然就會被別人先撿去。我曆來是個快動作的人，所以我的袋子滿的最快。幹活的時候根本不覺得累，拚命撿，撿到一袋，迅速紮口，送到宿舍。我和老馬住在一起，我們的宿舍就在球場的對麵，離球場隻有幾分鍾的路程。老馬和老馬太太都參加了戰鬥。我也不知道撿了多少袋，隻是拚命地撿，因為是在撿錢，撿一個，相當於撿10美分，對於我這個沒有任何收入的人來說，不能不是一個誘惑。老馬有工作，還是北大的博士，他都不怕，我更不怕了，到了美國，都沒有怕字了，為了生存，你就必須想辦法找錢，這錢從哪裏找來呢，我一直也在想這個問題。
撿瓶子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很多人去躲雨去了，我可沒有躲，這更是個好機會，撿的人少了，自己撿的就多了，快了。我和老馬加快了速度，每個人的垃圾袋裏很快就滿了，然後送回家去，再跑過來。我們撿的啤酒瓶中有很多是易拉罐的，這種瓶子輕，小，比較容易裝袋。還有一類就是真的啤酒玻璃瓶，這種瓶子的很重，如果裝滿就拉不動了。 拉不動就拖著走，美國的塑料袋很結實，拉不壞，因為是在草上拖，又是下雨，不容易把塑料袋磨破。每個塑料袋可以裝150-200個啤酒瓶或啤酒空罐子。很快我們的屋子裏堆得像一座小山。。。。。。，當然我的衣服已濕透了了。等到雨停了， 和老馬馬上換上幹淨的衣服，又去撿啤酒瓶了。
撿瓶子的大軍中，還有一些其他人，有美國人，黑人，婦女，兒童，教授，學者，博士等等。絕大多數人是很有禮貌的，但是有些黑人例外。我們旁邊，有些人揀了啤酒瓶後包好，堆放在一起，一袋袋整整齊齊放在路邊。有一個年輕的黑人，看見沒有人盯著，就去偷已經包裝好的瓶袋，後來被發現了，那是美國白人的啤酒瓶，這個黑人見事不好，拔腿就跑，這個白人馬上報告了警察，警察開著警車就追了出去，車上的警笛也響了起來。美國人最恨撒謊和偷竊，黑人的教育水平不高，家庭背景也不好，小偷小摸的事不算什麽。好在我們的袋子是放在家裏，沒有可能被偷走。
有的黑人不想幹活，專找別人啤酒，而不是啤酒瓶。很多情況下，還有很多啤酒沒有打開，這些人就把沒有打開的啤酒瓶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裏。沒有人多說人很有教養，也不會去訓斥你，也不會要回來，這樣就更助長了這些不勞而獲的人。他們把成箱的別人的啤酒，乘別人不注意，就裝到了他的垃圾裏了，然後搬到他的車裏，清理一下，就在車旁邊賣了起來，這樣比撿啤酒瓶可快多了。這些人是少數，少數的黑人青年，看起來一個個渾身肌肉結實，但是總是做這種小聰明的事。
這些啤酒瓶在什麽地方兌換呢，在美國超市。美國超市有一個專門收購瓶子的機器，這個機器可以自動識別那些啤酒瓶可以退錢，哪些啤酒瓶不可以退錢。美國各個州的法律是不一樣的，為了保護本州的利益，美國有些州對生產啤酒有保護政策，這個政策就是用退瓶促銷，啤酒瓶可以退，當然就意味著這種啤酒容易銷售，還保護環境。一般可以退瓶的啤酒，上麵都刻有這個州的名字，有的州退10美分，有的州退5美分，有的州不退。我們都認識那些可以退瓶的啤酒瓶，如果不能退，大家肯定不會撿。
足球比賽完了以後，天色已晚，已經晚上8點多鍾了。這時足球場上的人已經散去，外場地一片狼藉，原來青青的草地上到處丟棄著各種食品，紙張，瓶子，箱子，麵包，可我還是又走了一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最後這一趟我還撿了30多個。
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把這些啤酒瓶拉到商場去。我的福特車是個五門車，我把我的車子騰空，把座椅放下來，裏麵的空間很大，然後把啤酒瓶的袋子裝在裏麵，每次可以拉10多袋，可是太多了，必須拉兩車。先把這個車上的幾十袋啤酒瓶運到商場，再換商場的小推車，小推車一次可以推6個袋子，然後把六個袋子送到機器上。機器有個口，把啤酒瓶一個一個放進去，然後自動掃描，雖然很先進，但是太慢了。回收部經理最後同意我們自己人數。我們就可以清點，這樣快的多了。每一袋清點完，告訴個數字，填個表，就行了，六個袋子數完後我們又去裝另外一車過來數。值班經理大吃一驚，這些中國人這麽能幹。美國人退瓶子一次是幾個，十幾個，我們一退成千上萬，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陣式。就這樣一趟又一趟，第一車就拉了2000多個，也就是200多美金，付給你現金。從家裏到商場要開15分鍾的車，我又拉了一趟，然後又買了200多美金，這樣一次撿啤酒瓶，雖然辛苦，雖然花了12個小時，但是我憑勞動得到了400多美金的收入，而且是現金，一天能掙這麽多錢，我還沒有見過。我一天打三個工，也就是100美金左右，而且，累得直不起腰來。這一天我沒有顧上吃飯，到了夜裏12點，肚子餓了。
老馬的戰果比我好，他是兩個人，我是一個人，他這次賣了500多美金，他也很高興，並不覺得丟臉。老馬一個月的工資才1000美金，這一天他就賺了半個月的錢。我在了三年，我算了一下，我揀的瓶子總共賣了1200美金。1200美金可以買一輛二手的美國車了。我的二手車才賣了600美金。
今天我坐在舒服的辦公室裏，當著令人羨慕的醫生，住著溫暖如春的房子，開著嶄新的汽車，可是誰又會想到，10年前我撿過啤酒瓶謀生。 我很感謝以前的經曆給我留下的紀念，艱難的生活磨練了孜孜以求，堅忍不拔，吃苦耐勞，忍辱負重的品質，沒有以前的那些日子，我怎麽能走到今天，所以我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