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閣高三一班 之 牛校長

“今天是中秋節，別忘了早點兒下班買些月餅，去看我爸媽啊。”老牛看著牆上的掛鍾已經指向了四點，早晨上班前老婆囑咐他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來。

老牛坐在藤椅裏一動都不想動，想到又要不得不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嶽父大人的冷屁股，他心裏就一陣陣地煩躁。他嶽父，前市教育局的土局長，去年剛離休，這都快一年了，依然無法適應離休以後的失落感，天天在家不是罵單位裏誰誰誰忘恩負義，就是對所有的雞毛蒜皮家務事指手畫腳，看誰都不順眼。每次看見老牛無非又是“老三篇”。

首先是曆史回顧，當年如果不是教育局上上下下給土局長麵子，就憑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中學物理老師，能破格提拔成言談閣中學的校長？

然後就開始批評老牛不爭氣，爛泥扶不上牆，在校長的位置上一坐十幾年，不追求進步，安於現狀。辜負了自己對他的期望，否則現在怎麽可能輪到那個忘恩負義的老朱風光？

最後無非就是當年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你，這麽多年，風裏來，雨裏去，沒有享一天的福，虧大了，你小子不要忘本。

說到當年空降到這裏當校長，老牛不否認是好風憑借力，如果沒有嶽父大人的後台，他怎麽可能扳到當年在這個學校經營多年，關係根深錯接的黑副校長呢？當年黑副校長誌在必得，吹噓自己是正宗北京人，祖上是世居牛街的老回回，還嘲笑老牛是假北京人，父母那一代連正宗的北京打鹵麵都沒吃過。結果還不是灰頭土臉地調到山西煤礦中學支教去了。

至於自己沒有當上教育局長，老牛到不在意，雖然自己是北大的，但人家老豬是清華的，官場上清華幫比北大幫吃得開是有目共睹的，老牛心服口服。

最讓老牛生氣的是最後一條，他家的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我吃了大虧？我呸！老牛想到這裏就氣不打一處來，雖然說實話自己老婆是個賢妻良母，可就是形象上過於普通了一些。而自己當年也是風流俤儻玉樹臨風啊，要不是工會的馬大姐軟硬兼施，連哄帶騙，也怪自己年幼無知，一堆鮮牛糞就這麽成了老土家的女婿。

老牛知道其實在外人眼裏，他應該知足才對，年紀輕輕就當校長，家裏老婆賢惠善良，幾個牛犢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他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可他心裏一直總覺得自己人生裏缺點什麽？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心裏空空的沒有念想。直到不久前的一天，一個年青的女人突然闖進了他的生活，他才知道原來他這大半輩子從來沒有真正戀愛過，原來這種心裏象貓抓一樣的感覺，那種為某一個人心裏時時緊張，渴望和她見麵的迫切感覺就是所謂的愛情！

他為自己的發現感到興奮，感到無所適從，他一次又一次地找機會接近那個女人，可關鍵時刻，他又失去了勇氣，好幾次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就那麽近在眼前，卻因為自己的笨拙，自己的虛弱，一樣子就消失在遙遠的天邊。

這時候牛校長突然被外麵路過的幾個女學生銀鈴般地說笑聲驚醒，一看表，已經四點半了。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對自己說，

“老牛啊，你也不看看自己，都一把年紀了，還胡思亂想什麽！”於是惺惺地站起來，拿起包，走下樓，騎上那輛生鏽的老自行車，去商店給嶽夫大人買月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