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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龍

(2009-03-26 18:06:34) 下一個
“國龍去年離婚了。離婚不久就又結婚了,現在的老婆是個不怎麽出名的女演員。其實他們很早就在一起了,那個女的還給他生了個兒子,現在都六歲了…”

回國前我跟父親通電話的時候,父親告訴了我這些國龍的最新消息,並囑咐我見到國龍的時候不要顯得太意外。

可我怎麽會意外呢?這些事情發生在國龍身上我一點都不意外,甚至覺得如果沒有發生反到是意外了。

(1)

第一次見到國龍的時候我剛十歲。國龍與我同歲,比我小幾個月。

國龍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在北海艦隊參軍,後來複員到地方後就成了我父親的同事;而國龍的母親則是他父親的中學同學,在家鄉,膠東半島的一個叫做萊陽的地方務農。在國龍七歲那年,他母親因患乳腺癌去世了,由於他父親在外地工作,國龍和他姐姐妹妹,三個孩子隻能依靠年邁的爺爺奶奶照顧。為了能夠把三個孩子接到身邊,他父親找到了我父親,希望通過我父親的關係幫他們全家團圓。雖然那個時候把戶口從農村遷到城市很不容易,但我父親還是答應了。當時我外公的弟弟,我們管他叫“十姥爺”,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更巧的是我的““十姥姥”當時是市公安局戶籍處的處長,縣官不如現管,他們姐弟三人的戶口問題終於解決了。

我第一次見到國龍的時候,他們姐弟三個由於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父母的照顧,象三個野孩子,又黑又瘦,頭上長滿了虱子…沒媽的孩子是根草啊,我母親歎息著,然後皺著眉頭帶他們去理了發,洗了澡,收拾幹淨。由於國龍家的房子當時還沒有分下來,所以有大概半年多的時間,他們姐弟三個就暫時借住在我家,於是我憑空多了一個姐姐,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尤其我和國龍,年紀相仿,很快就混熟了,平時象一對雙胞胎一樣,同吃同睡,一起上學,一起遊戲。

男孩子在一起,打架是難免的,剛開始的時候每次都是我贏,直到有一次我把他欺負狠了,他象一隻發怒的小公雞一樣,臉憋得通紅,衝了上來,我倆扭打在了一起…突然間,他一下子甩開了我,蹲在牆角,非常委屈地嗚嗚地哭了起來,我聽見他說,

“俺爹說你家幫了俺家那麽大的忙,要俺讓著你…”

這時我才意識到,如果不是他讓著我,象我這樣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城市孩子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呢?


(2)

國龍剛來的時候,還不怎麽會講普通話,而且還保留著一些家鄉的習慣,比如說喜歡生吃蔥蒜…周圍的小孩經常取笑他,叫他“小地瓜”,國龍聽到以後隻會憨憨地笑,也不生氣。

我家鄰居有個小孩,叫劉學東,比我和國龍大三歲,因為學習不好留級,本來應該上初一的他現在卻還在五年紀,隻比我們高一級。他長得又高有胖,一身橫肉,是我們這一片的一霸。我們這些比他小的小孩經常受他欺負,我就被他搶過幾次零花錢,國龍是新來的,自然也難以幸免,經常無緣無故地被揣上一腳,打上一巴掌。國龍很聽他爸爸的話,不願意惹麻煩,忍忍也就算了。

直到有一天,因為一件小事,我把劉學東得罪了,他揚言說放學後要揍我。我嚇壞了,找國龍商量怎麽辦。國龍說沒關係,咱們兩個人還打不過他一個?

放學後,按照我們商量好的,我一看見劉學東,就往大院裏麵跑,劉學東果然不出所料,一邊罵著一邊在後麵追…跑過一個拐角,我一眼就看見國龍手裏拿著一個大麻袋已經等在那裏了,我心裏立刻就踏實了。等到劉學東追上來,國龍一下子就跳起來,把麻袋套在了劉學東的身上,從頭一直套到了腰。此時我也轉過身來,抬起一腳就踹在了劉學東的肚子上,他一下子就摔到在地。我們一邊對著躺在地上的劉學東拳打腳踢,一邊喊著給自己裝膽,

“看你還敢欺負人!看你還敢搶我錢!你服不服?”

剛開始劉學東還嘴硬,後來因為實在被打疼了,就開始一邊哭一邊說,“我服了,以後不敢了…”這時我和國龍才停下來,國龍把麻袋從他頭上解下來,看見他的臉上有的地方已經被打青腫了,而且由於淚水和泥土混在了一起,成了一個大花臉,很滑稽也很可憐的樣子。看著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我和國龍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很解氣,但我還是有一些擔心,如果他以後報複怎麽辦?

“就他,一個欺軟怕硬的主?他敢!下次我一個人就能揍他!”國龍輕蔑地說。

晚上,劉學東的父親帶著他被欺負的兒子上我家告狀來了,我父親很生氣,趕緊給人家遞煙倒茶賠不是,並嚴厲地讓我和國龍給劉學東道歉。等到他們氣消回家了,我父親也沒說我們什麽,隻是讓我們早點洗洗,上床睡覺。這時候我下午心裏還有的那點擔心已經徹底消失了,國龍說得對,劉學東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家夥,被比自己小的小孩打了,還好意思找家長,太沒出息了。



(3)

國龍的父親終於分到房了,兩室一廳的偏單元房,不大,但畢竟是自己的家。

雖然國龍搬走了,但我們仍然經常在一起玩。暑假裏國龍和我在河邊捉蝦,用普通的窗紗做成網,裏麵綁上吃剩的骨頭,係上繩子扔到河裏,過一會兒拉上來,骨頭下麵就是活蹦亂跳的河蝦。寒假裏國龍和我在大院的圍牆邊捉麻雀,用塊木板,上麵用鋼絲,彈簧做成夾子,放上用香油拌過的小米做的誘餌,然後把鳥夾子放在牆頭上,一會兒就有饑不擇食的鳥被吸引過來,一落下就被夾住了。國龍的父親喜歡喝酒,當時他們家經濟緊張,這些河蝦,麻雀都是他的下酒菜。

國龍很機靈,時間不長,無論從穿著打扮,言談話語都和城裏的孩子沒區別了。他長著一張典型山東人的國字臉,有點象當年的影星周裏京;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歪歪地往上翹著,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多年以後當我看電影“教夫”,裏麵羅伯特8226;德尼羅的笑容讓我想起了國龍。

國龍雖然很機靈,但他的機靈勁一點都沒有體現在學習上。小學畢業我考上了市重點中學,而國龍隻能就近入學去了一所以打架滋事而聞名的普通中學。上中學以後不久國龍就和社會上的一些人混在了一起,由於他講義氣,打架凶狠,逐漸在社會上混出了名…他隨身帶的武器是一套自製的三節棍,三根白蠟杆包上銅皮,然後用小拇指粗鏈子連在一起。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選擇三節棍,他說首先是因為他崇拜李小龍;其次是安全,用刀子下手沒輕重,他打架不是為拚命,如果不小心把人捅死他還得償命,劃不來。這大概就是國龍聰明的地方了,那時候我周圍比國龍凶狠的角色有很多,平常包裏藏著三角刮刀或者軍刺,一言不合就動刀子,結果不是自己被捅死,就是把別人捅死,職業生涯就此結束。

八十年代社會上很亂,雖然83年有過一次嚴打,但社會風氣並沒有改變多少,小混混到處都是。盡管我上的是重點中學,也不是安全的桃花源,很多學生與學校外麵的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你不小心得罪了人,很可能放學的時候在學校門口被人攔住修理一頓。記得一次中午放學,我一走出校門就看見國龍衝我招手,他穿著當時社會青年最流行的軍大衣,白圍巾。而且他的軍大衣質地是呢子的,這在當時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普通的混混隻配穿那種布的軍大衣。

“你認識王紅梅嗎?”他問我。

“當然認識。” 王紅梅是我們學校的田徑運動員,是個大姐大的角色。

“我剛才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讓她以後多罩著你,因為你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

“有這個必要嗎?”我很奇怪。

“你這個書呆子,得罪人自己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天來,你已經被人揍一頓了,知道嗎?”

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國龍的哥們兒,沒人敢再找我的麻煩了。

(4)

初中畢業我如願地考上了重點高中,而國龍初中沒畢業就退學了。大概是因為生活圈子相差太大,我們之間的聯係逐漸不象以前那樣緊密了,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那樣的親密無間,有說不完的話。我給他講學校裏的事,他給我講社會上的事。

八十年代後期,由於改革開放,國家很多建設項目都集中在沿海開放城市,於是早先那些支援三線,支援內地的單位紛紛向沿海地區 轉移。我們住的城市突然間多了很多外地人。於是本地小混混與外地小混混之間的衝突不斷。而這些外地小混混裏麵最凶狠的首推是從湖北十堰(中國二汽所在地)遷回的中建六局的子弟,他們是國家級建築單位,常年在全國各地流動,所以他們的子弟非常抱團,打架凶狠異常。這幫湖北佬初來乍到,猶如猛龍過江,下手毒辣,不留情麵,有很多本地的地頭蛇都被他們打服了。我就曾經親眼看見我過去的小學同學人稱“新華路郭老虎”的郭奇,被他們圍住,一頓狠揍,被打跪了下來。在江湖上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你可以被打殘廢,但決不能被打跪下來,如果被打跪下來就表示你徹底失敗,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臉麵在江湖上混了。

那段時間,江湖血雨腥風,人心惶惶。國龍平時幾乎不敢一個人出門。即便這樣小心,有一次他差點把命丟掉。那是八八年初春的一天,國龍和他的兩個兄弟,二刀子和老三,瞅準機會在路上截住了一個正和女朋友逛街的六局小混混,當時他們也隻是想教訓一下那個小混混,所以就放那個女孩走了。沒想到那個女孩擔心她男朋友吃虧,並沒有走遠,從旁邊的工地上順手抄起了一段角鐵,偷偷地溜了回來。而當時國龍他們三個正圍著那個小混混推推搡搡,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個湖北女孩又回來了,而且手裏拎著家夥。隻聽得“嗙!嗙!”兩聲,那個女孩輪圓了的角鐵,第一下就拍到了國龍的後腦上,第二下就拍到了二刀子的頭上,國龍和二刀子立刻就滿頭是血倒在了地上,什麽都不知道了,要不是老三一個人拚命打退了那個小混混和他的凶悍女友,他們的虧就吃大了。

後來國龍在醫院裏昏迷了整整一天才蘇醒了過來,中度腦震蕩,頭上被縫了二十多針。經過這件事,後來再有六局的混混落在他們手裏,他們都往死裏打,決不手軟。那年冬天,我正在國龍家和國龍下象棋,突然有國龍的弟兄來找他,說那個六局小混混又被他們抓到了,現在就在樓下…國龍說好,就拿著他的三節棍衝下了樓。我順著窗戶往樓下看,隻見那個小混混被幾個國龍的弟兄架著,國龍正對著他拳打腳踢,不過那個小混混真是條漢子,眼睛被打青了,嘴角流著血,仍然倔強地站著,就是不跪。國龍可能不耐煩了,隻見他掄起了他的三節棍,狠狠地朝那個人的左腳腳踝抽去,隻聽得一聲慘叫,隻見那個人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他的左腳和他的左腿從側麵彎曲成了一個奇怪的直角,一段白花花的骨頭從斷裂的地方露了出來…我覺得胃裏在翻滾,忍不住扶著牆哇哇地吐了一地…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國龍打人,雖然以前小的時候我們也打過架,但這不一樣,我突然意識到現在的國龍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國龍了…從此以後我借口要準備高考,很少再找國龍玩了。


(5)

九零年我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學,從此與國龍的聯係就更少了,我偶爾會給他寫封信,但從來沒有收到過回信。我知道寫信對於他來說比打人困難多了。

九十年代的社會風氣和八十年代有點不一樣了,大家開始忙著掙錢。原來那些社會混混們經過了幾年的打打殺殺,也都打疲耷了,彼此都知道不可能將對方徹底打服,於是就各自劃分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井水不犯河水,社會治安反倒慢慢地安定下來。

九三年夏天的一個中午,我突然接到國龍的一個電報,“有急事,速回!”我趕緊請了假,當天晚上我就坐上了北上回家的火車。一路上,我胡思亂想,是不是國龍出事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不知道為什麽我腦海裏始終浮現著那個被國龍打斷了的湖北人的腳踝…

出了車站,看見國龍開著一輛嶄新的桑塔納在車站出口處等著我,我那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原來國龍去年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中建六局總經理家的千金。雖然那個總經理對國龍的背景很不滿意,但自己的女兒跟定了國龍,也就隻能同意了,隻是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國龍有份穩定的工作。於是國龍答應服從他的安排去六局的武裝部當一名科員。唯一的麻煩就是那份工作需要高中學曆,國龍需要先參加成人高中畢業考試,所以國龍想到了我,想讓我幫忙代考。

我和國龍身材差不多,臉型也都是國字臉,因此當初很多人都以為我們是雙胞胎。我來代考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國龍還特意囑咐我,別考得太好,畢業就行了,否則就太假了。

代考很順利,國龍有了高中文憑,當上了六局武裝部的一名科員,想一想過去他和六局子弟不共戴天的樣子,簡直太讓人意外了,不是我不明白,這個世界變化快。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國龍,當初你差點就被一湖北妞打死,怎麽現在竟然泡了一個湖北妞?”

國龍笑了笑回答:“那個湖北妞是差點把我搞死,但我一點都不恨她,甚至因為這喜歡上了湖北妞。能夠為自己的男朋友那麽拚命,隻有這樣的女人才適合我。”

九四年,國龍結婚了,他帶著他的新婚妻子旅遊結婚的時候特意繞到了我上學所在的城市。國龍的妻子,細眉巧眼,圓臉,個子不高,小鳥依人一樣挽著國龍的臂彎。從外表上我一點都看不出她能夠那麽強烈地反對父母的意願,義無反顧地和國龍在一起。這大概就是國龍喜歡的湖北女人的性格吧,外柔內剛,敢愛敢恨。

我帶著他們兩個玩遍了我所在城市的風景區,我們玩得很盡興,心情很放鬆,我和國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起逮鳥捉蝦的童年時光。他的太太經常靜靜地聽我們講童年時的趣事,臉上不時浮現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多年以後,我回想起來,這是我和國龍之間最後一次有那種熟識無間的感覺,從那以後,國龍在我眼裏越來越陌生…


(6)

大學畢業後我回到了家鄉,在一家外企做了一名白領。而此時的國龍不出所料,已經辭去公職下海了。他就象一條在海裏不停遊動的鯊魚,大海才是他真正的家,如果他停止遊動,結果就是沉沒。憑借他嶽父的關係還有他自己在黑道上的聲望,在商海裏,他真的就是一條生活在食物鏈最頂層的鯊魚。他開過當鋪,包過工程,辦過公司,搞過實業…什麽來錢多,來錢快,就幹什麽,他的財富象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們倆人雖然又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但象兩條平行線,基本上沒有機會見麵。除了逢年過節他來拜訪我父親我們偶爾能遇到,但每次他都很忙,來去匆匆。他對我的父親還是充滿感激,他曾經說過,如果沒有我父親當年的幫忙,就沒有他的今天,說不定他現在還在那個膠東半島的窮鄉僻壤土裏刨食呢。

他還說他永遠忘不了小時候因為家裏窮所受過的苦,因此他現在瘋狂地掙錢,瘋狂地花錢,就為了把過去因為窮受的委屈全部補回來。小時候因為沒錢被人看不起,現在是錢讓他找回了自尊。

九八年,大概是因為太貪婪,國龍闖禍了。他利用他嶽父的關係承包下了一個高架橋工程,但因為他太黑了,克扣太多,所以下麵的工程施工方為了保證利潤不得不偷工減料,結果大橋開通才三個月就整體出現裂縫,被定為危橋,必須拆除重建。這件事在當地影響很壞,民怨極大。國龍因為事先得到了風聲,在被抓之前就潛逃到了東南亞,一躲就是三年。而他的嶽夫為此被迫引咎辭職,老頭子氣得半身不遂差點把命丟掉。

在國龍逃亡東南亞期間,我也結了婚,並且移民到了加拿大。生活平靜得象一潭死水,有時候我也不甘心,覺得我十幾年所受的教育僅僅教會了我為別人打工的本領。我曾經也很羨慕國龍當老板時候的風光,但每次我對著妻子表露出我這種不安現狀的情緒的時候,她就說我,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是啊,想一想國龍現在在東南亞某地一個人流浪,我覺得自己平靜的普通人生活也挺好。

(7)

海外生活多年的我終於又回國了。國內的變化大得讓人目不暇接,太現代化了,連國外出生的女兒也大聲宣布:“I LOVE CHINA!”

回國第二周我接到國龍的電話說晚上請我全家去城裏最有名的海鮮酒家吃飯。我父親年紀大了,而且不喜歡吃海鮮就決定不去了,但他特意囑咐我千萬不要在國龍麵前提他以前的太太,因為她去年自殺了。這個消息讓我心裏嗝噔一下,一提起國龍原來的太太,我就想起他們旅遊結婚來大學找我時候的樣子,回憶起她那時候臉上幸福的微笑,我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酸酸的痛。

晚上六點,國龍準時開著他那輛黑色的豪華奔馳越野車來接我們了。快十年沒有見麵了,國龍比原來稍微胖了一些,手上拎著一個老板包,留著一頭精明幹練的短發,但從後麵看上去,他後腦那條傷疤彎彎曲曲,象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我們彼此寒喧,國龍對我們一家很熱情,很周到,甚至熱情周到得讓我有些不舒服。

國龍的新太太和兒子已經在飯店門口等著我們了。國龍的新太太很漂亮,打扮得雍容華貴,保養得很好,待人接物很得體,但總給人冷冰冰的感覺,好象從頭至尾我就沒有看見她笑過。而國龍的兒子活脫脫就是國龍小時候的樣子,但眼神更靈活,表情更自信。國龍開玩笑說要和我結兒女親家,我嘻嘻哈哈地應付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反感他這麽說,我腦海裏突然又想起了國龍原來的太太…我知道我先入為主對國龍的孩子不公平,他將來可能比他爸爸更有出息,但我覺得他將來可能和他爸爸一樣…

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海鮮,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我女兒毫不掩飾她的加拿大農民身份,對於不認識,不熟悉的食物一概不吃,國龍問她想吃什麽,我女兒大聲回答:“我要吃麵!”國龍趕緊吩咐:“來一碗手擀麵!”

接著我們聊起了國龍的生意,原來過去的那些生意他早就不幹了,因為掙錢太慢,現在他主要的生意是賭球。

“什麽?你賭博?”我很意外。

“當然不,我坐莊。別人賭,我收手續費。”原來他所謂的賭球生意是做國際賭球集團的代理,按比例收取代理費,旱澇保收。這就是所謂的“退水”。他們每天的資金周轉量大得驚人。據說在國家打擊網絡賭球期間,他們隻好現金交易,錢多得根本沒法數,無論是收賭金還是付獎金都是上秤秤,重量差不多就成。

吃完飯,國龍問我何時回加拿大,我說周日。他說他會親自開車送我到機場。

周六晚上,我突然接到國龍電話,說很抱歉明天他有急事沒法為我送行了。因為有個沈陽的大老板要去北京路過本市,他要親自率領一幫弟兄開車到山海關去接。我說沒關係,我可以讓我表弟送我,最後我忍不住還有些為他擔心,囑咐他注意安全。國龍在電話裏笑了,說:“你想哪兒去了,現在誰還打打殺殺啊?我們不過是生意夥伴。”

妻子有些不高興,說你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兒,還不如生意夥伴重要?我聽了笑了笑,沒有說話。

(尾聲)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麵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摸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跨下逃走了…”

醒來後發現夢裏的情形就是魯迅筆下的少年閏土,可我夢裏的閏土卻是國龍小時候的模樣…

識食物者為俊傑
09年3月26日 於多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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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板板 回複 悄悄話 寫的非常好!在原創錯過了。
最後閏土的一段引用的很精彩,讓人淚下的感覺。
佩服那個湖北的野蠻女友
也喜歡那個前太太,難道是因為離婚那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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