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州來的新同學
認識萍的時候,我剛上初三。
記得那是初三開學的第一天,外麵陽光燦爛。同學們在教室裏有說有笑,亂成一團。這時候班主任周老師從外麵走了進來,旁邊跟著一個穿粉紅色連衣裙的女生。
教室裏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不是因為周老師――周老師和藹可親,我們男生都不怕她,甚至還在背後還叫她”周大娘”。周老師毫不掩飾她對男生的偏心,她的口頭禪是:”女生嘰嘰喳喳的,小心眼,讓人煩。”
“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名新同學,剛從蘇州轉學過來的…”
後麵周老師說的什麽我一句也記不得了,因為當時我的注意力全被那個女生吸引過去了。她在我眼裏太特別了。我們學校校風保守,男女生都不許留長發。男生基本都是平頭或小分頭,女生幾乎全是齊耳短發。平時大家都穿著統一的運動服,綠色尼龍上衣和黑色的尼龍褲。甚至連一些開明的老師都表示不滿,抱怨說給我們上課,下麵一片單調的綠色讓他們眼暈。
在我們一教室男女”綠葉子”的陪襯下,穿粉紅色連衣裙,紮著馬尾巴的萍象鮮花一樣醒目。萍皮膚白皙,瓜子臉,有一雙象霧一樣讓人著迷的大眼睛。她身材勻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衝著我們大家微笑著,微風輕輕地吹動著她粉紅色連衣裙的裙擺,裙擺下麵裸露的小腿在她背後的陽光照耀下好象透明的一樣…
我沒有幸運地和她成為同桌(那也太俗套了)。不過我們坐在一排。為了保護視力,我們每個月都要調一次座位。最近的時候,我和她之間僅隔著一條過道;最遠的時候我靠著東牆,她靠著西牆。每個月要調到離她近的時候,我歡欣鼓舞,然後就希望未來的那個月過得慢一點;等到要調到離她遠的時候,我又黯然神傷,期盼下個月日子過得快一點。
我喜歡聽她說話,柔柔的,象微風輕輕地吹過風鈴發出的聲音。唉…太美了…
(2)自習課
其實萍根本不是周老師形容的那種”嘰嘰喳喳的,小心眼”的女生。時間不長,她就跟我們混熟了,而她的美麗大方常常使男生們在她麵前局促不安。我能夠感覺到很多男生喜歡她,而很多女生嫉妒她。比如我的同桌就偷偷地告訴我,萍如何的小氣,如何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
“自信沒什麽不好…”我沒好氣地打斷她…
慢慢地我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她了,經常因為她魂不守舍。有一次作為班長的我竟然走神,忘記喊”全班起立,老師好”了。
或許是我自作多情,我發現萍也很喜歡和我說話,經常拿著書本問我問題,似乎很崇拜我的樣子。可我自己卻經常在她麵前,臉不爭氣地紅起來,嘴巴也不爭氣地接巴起來。而她似乎很喜歡我在她麵前緊張的樣子,你越緊張她越盯著你看。難道她知道我喜歡她?一想到這裏,我都要暈到了。
“班長,聽說你歌唱得很好,是真的嗎?” 一次自習課上,萍偷偷地跟我說。
“還可以吧,唱的不好,瞎唱。”
“要不你唱幾句,讓我聽聽?”
“這不好吧…”
“沒關係,小聲一點,別人聽不見的。。”
於是我硬起頭皮,輕輕地哼起了譚詠麟的難舍難分 –
…… 放不開魂牽夢係愛的你無處說淒涼 回首燈火闌珊處是否還有你 ……
這時候,旁邊幾個調皮搗蛋生開始起哄了……
“班長給女生唱情歌嘍! 咱們旁邊伴唱好不好啊…” 班裏亂成一團…
噪聲驚動了辦公室裏的周老師,她走進教室,把那幾個調皮搗蛋生叫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怒氣衝衝地回來了,後麵跟著那幾個調皮搗蛋生,他們衝著我擠眉弄眼,一臉壞笑。
“你們兩個出來…”周老師指著我和萍…
“都是我不好…”一出教室,萍趕緊向周老師認錯。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周老師打斷她, 接著說…
“你看你,打扮得還象學生嗎?學生的任務是學習,其他事情都不要想…”周老師教訓了大概十分鍾,然後讓萍先回去了,寫檢查。我看見萍回教室的時候,眼睛裏涔著淚花…
接下來,周老師轉過身,口氣緩和了一些…
“你是班長,這樣影響多不好。你知道嗎?你們現在麵臨中考,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而且學校要擇優從初三學生中錄取保送重點高中…”
“周老師,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3) 達阪城的姑娘
自習課事件過後,我和萍似乎又變回了陌生人,彼此之間都刻意回避著對方,即便偶爾目光接觸,也會馬上慌張地閃開。雖然我心裏知道我是多麽想和她說話,哪怕簡單地問聲好也行啊。
可是我連麵對她的目光的勇氣都沒有…
初三的學習是緊張的,所以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新年快到了。按照慣例,新年除夕,各個班要自己組織新年茶話會。我們用班裏的小金庫買了布置教室的彩紙,彩帶,買了茶話會上大家吃的瓜子,花生,飲料…而且每個人都事先偷偷準備好節目,因為如果擊鼓傳花的時候傳到你,你要上台表演,會唱歌的唱歌,會跳舞的跳舞,實在什麽都不會,也要上台給大家講個笑話什麽的。
除夕那天中午,我和幾個同學剛用彩紙,彩帶把教室布置好,我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陳輝…” 原來是萍,
“有什麽事嗎…” 我轉過身,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如果輪到我表演,我想跳一段新疆舞…” 我知道萍曾經在少年宮學過舞蹈…
“但我想如果咱們合作表演,你唱我跳,效果更好。你會唱達阪城的姑娘嗎?”
“會啊…”
“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你唱我跳,下午見…” 沒等我回答,她已經轉身走了,我站在那裏,望著她輕快的背影,心裏想: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答應?這也太自信了吧,連排練都不用…” 不過她人已經走遠了…
一下課,大家就七手八腳地把所有的課桌沿著圍牆排成一大圈,中間的空地就成了臨時舞台。
茶話會一開始,各班班主任,各學科老師,還有學校領導照例來各班拜年,如果他們不貢獻些節目,我們是不放他們走的…
周老師和幾個年長老師的保留節目是京劇沙家浜智鬥,而那幾個剛從師大畢業的年青老師則合唱了今年漢城奧運會的會歌 – “手拉手”。 同學們在下麵瘋狂地鼓著掌,這些平素裏不苟言笑的師長難得與民同樂,同學們終於可以放肆一下了。
接下來擊鼓傳花,鼓手是一個調皮搗蛋生,其實他們都串通好了,雖然被蒙著眼,如果想讓誰表演,旁邊的人給一個信號,他就停下來。結果第一個被傳到的就是萍!
“陳輝,上來…”萍一邊叫著我的名字,一邊脫掉外麵的大衣。原來她已經準備好了,頭上戴著維族的六角小帽和兩條假辮子,身上穿著紅底黑花的裙子,腳上是藏青色的小皮靴。她本來膚色就白,眼睛大大的,穿上這身衣服,簡直就活脫脫一樓蘭美女…
音樂響起,我要開始唱了,糟糕!我心蕩神弛的工夫,竟然把詞忘了…
下麵開始起哄了,“班長,演砸嘍…”
我不好意思,鞠躬重來…
音樂再次響起,我定了定心神,開始唱 -
達阪城的石路硬又硬啦
西瓜大又甜呀
達阪城的姑娘,辮子長啊
兩個眼睛真飄亮
你要想嫁人
不要嫁給別人
一定要你嫁給我
帶著百萬錢財
領著你的妹妹
趕著那馬車來
…
說實話,萍跳的真好,一招一式,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
就象小說裏麵說的,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所有人,包括我都看傻了…
茶話會最後一項活動是包餃子,周老師從家裏帶來的小爐子,並事先準備好了餃子餡,麵團,同學們有的負責擀皮,有的負責包餃子,而周老師則守在爐子旁邊,一鍋接一鍋的幫大家煮餃子…
我手把手地教萍如何包餃子,南方長大的她竟然一學就會,包得也象模象樣的。餃子熟了,由於我們人太多,每個人也就隻能吃兩三個嚐嚐,分享一下節日的氣氛,互相祝福來年好運,考上自己向往的高中。
等到茶話會結束,大家收拾好教室,已經八點多了。萍走到我麵前…
“陳輝,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當然可以…” 我表麵鎮靜,心中狂喜。
冬天的傍晚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候,沒有風,空氣清新,我和萍並排騎著車…
平常活潑外向的萍現在一句話也不說…
“你今天跳得很不錯…”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唱得也很好…”
接下來,我們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了學校,同學,老師…
“你將來想做什麽?” 萍突然問我…
“我想當外交官! 或者當間諜也行。”年少的我對未來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幻想…
“外交官挺不錯的,可以周遊世界。不過你做不了間諜…”
“為什麽?”
“因為間諜要求長相普通,在人群裏認不出來的那一種,而你其實長的挺…英俊的…”這可是第一次有女生誇我長相英俊, 感覺好極了…
“你決定上哪所高中了嗎?”
“我想自己考師大附中,那是全國重點。雖然周老師希望保送我進本校高中…你呢?”
“我不大清楚,大概還是本校高中吧,不過…我希望還能和你做同學…同班同學…”
…
“我家到了…” 萍的家就在研究所大院裏。
“謝謝你,我知道你送我並不順路,你家在相反方向…”
“不用客氣…” 於是我們就在大院門口互相說再見。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裏以後, 我才踏上車往回趕…
一路上,我慢慢地騎著車,美美地回憶著剛才我們在哪裏說的什麽話。我高興得想放聲歌唱,我的心激動得象小鳥一樣,想飛出我的胸膛,在高空中自由飛翔。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活的一個新年除夕!
(4) 紙條
初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學習壓力是巨大的,隔三差五就有一次摸底考試,”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
雖然日子過得很緊張,但我的心情是愉快的。因為我能真切地感覺到我和萍彼此對對方的好感。每天我們都有說不完的話,和她在一起,我覺得很愉快。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每天渴望著上學。
學習緊張,心情愉快,日子就過得飛快。轉眼冬去春來,日曆已經翻到四月份了。
一天下午,我們正在自習。萍可能有些累了,隔著過道,小聲地跟我聊天…
“我真希望明天就考試,考完後什麽都不想,拚命玩…陳輝,你想過暑假要幹什麽嗎?”
“我爸說,如果我考上師大附中,我可以自己去大連玩,我表哥家在大連…”
“真的? 太好了,能不能帶上我? 我也想自己出去旅遊啊…”
“可以啊,到時候,我去你家找你…”
“好啊!你來我家找我吧…”
“可我沒有你家地址啊?”
“好,我現在就寫給你…”
我看見萍從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然後用筆唰唰地在紙上寫著什麽,從側麵看她,眼睫毛長長的,可能突然意識到我在看她,她的臉突然泛起一層紅暈…
寫完後, 她飛快把紙條疊成千紙鶴的形狀,然後示意我接著,就把紙條隔著過道衝我扔過來…
突然一陣清風吹過來,紙條不遠不近正好落在過道之間,我正要起身去撿,卻發現一個人已經搶先把紙條拿在手裏。原來是周老師!可能是我們聊得太專注了,竟然沒有留意到周老師已經地回到教室了。
周老師打開紙條,正麵反麵看了一下,臉色越來越嚴肅,而萍的臉色,或許是害怕,變得更白了…
“你跟我去辦公室一趟!” 周老師小聲但語氣很嚴厲地跟萍說。
在我焦急地等待著下課,一下課我就急忙衝向周老師辦公室,在路上我正好碰見萍,很明顯她剛剛哭過了,眼睛紅紅的…
“你沒事吧? 周老師都說什麽了?不就是寫地址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要不我去跟周老師解釋一下…” 我關心地問,
“你別管了,不關你事!” 然後她就咬緊嘴唇,什麽也不說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象以前那樣每天和我聊天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咱們不是朋友嗎?你怎麽現在都不理我了?你不是說還要跟我去大連嗎?”
“我隻是隨便說說,我不想去了…”
我氣瘋了,為什麽女孩子的脾氣那麽讓人捉摸不透!
初中的最後三個月,我是在無比苦悶中度過的。為了不想她,我瘋狂地學習。最終我如願地考上了師大附中,而萍也考進了本校高中,但她還是對我還是不理不睬。
暑假裏動身去大連之前,我還特意去了幾次萍住的研究所大院,我在我們曾經分手的地方翹首以待,期望能夠碰見她…
最後我一個人失望地去了大連。
高中開學後,聽說萍暑假裏得了一場大病,休學一年,後來又轉回蘇州上高中去了…
至此我和她徹底失去了聯係,我試圖給她父親的研究所寫信,希望托她父親把我的信轉交給萍。但信都退回來了 – “查無此人!”
萍就徹底從我的世界消失了,象一場美夢,醒了以後,你發現什麽都沒了…
(5) 畢業十年
春去春又回,一晃10年過去了…
過去的十年裏,我先是上了重點高中,然後順理成章地考上了名牌大學,畢業後因為成績優異被一知名國際金融機構錄取,雖然沒有實現我當外交官的夢想,但在其他人眼裏,我也算年青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可我在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想起她…
萍,你現在在哪裏呢?
初中畢業十年的聚會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一個人醉醺醺地走過來,拍了我一下肩膀…
“老班長,來,我敬你一杯!”
我抬頭一看,是當年的調皮搗蛋生之一的王罡,當年他由於成績不好,初中畢業連中專都沒有考上,然後就一直在社會上混,黑白道都吃得開,現在自己開了家外運代理公司, 自己做老板了…
“好,我幹了…”我一飲爾盡…
“夠哥們!雖然咱們不是一條路上的, 但我一直仰視你…”他一邊大聲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望上看的動作…
“你是個正人君子,從學校裏就是,三好生,班幹部,可現在社會上這些吃不開啊…”
我苦笑,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還記得原來咱們班上的萍嗎?多漂亮的一個小娘們,你知道她初中畢業後為什麽休學嗎?” 他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萍?”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我跟你講,不要跟別人說啊,咱班上同學裏恐怕隻有我知道真相…”他故弄玄虛,
“好,我不說。”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萍的消息。
王罡貼近我的耳朵,”她當年休學是因為懷孕做人流去了。”
他聲音雖小,但在我腦海裏宛如晴空霹靂!
“你胡說!”
“嘿嘿,你不信,可以去問咱們初三的周老師…”
“這怎麽可能?”
“你聽說過有個叫二刀子的小痞子嗎?想必沒有,當年他可是咱們市的一霸啊…萍就是在那年暑假被他看上了,然後就被他”那個”了,因為這個,二刀子被判了二十年!”
我腦子裏嗡嗡地響成一片,聽見王罡繼續說…
“二刀子在獄裏發話了,將來出來以後還要找萍,所以沒人敢打萍的主意,連提都不敢提…要不是看在咱們多年同學的份上,我才不告訴你呢…初三的時候所有的同學都看出來你們倆有那個意思,我還記得當年你們一起表演節目…可惜了,你就是個書呆子,如果當年你動作快些,下手狠些,何至於讓二刀子撿了個便宜…”王罡滿嘴酒氣,一臉壞笑地接著說…
“聽說她在床上特別浪…”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我狠狠地把手裏的酒杯,連杯子帶酒都摔在他身上,然後奪門而出!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我覺得我的五髒六腑在翻滾,在撕咬,我扶著一棵樹,哇地一聲,把剛才吃的喝的吐了一地…
“小夥子,你沒事吧?”一個過路的老大娘關心地問。
“我沒事!’
“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可能被我滿眼的血絲,滿臉的凶狠表情嚇著了,老大娘喃喃自語地走開了…
(6) 周老師
第二天,我敲開了周老師的門。
周老師看見是我,非常驚喜。趕忙把我迎進屋…
“坐,坐,坐。不知道你要來,屋子裏很亂,我給你沏茶…”
“周老師,您別客氣,我不喝茶…”
幾年沒見, 周老師老了許多,白頭發更多了。 她現在退休了,據說人退休以後老得快,這句話在周老師身上體現得尤其明顯。原來的“周大娘”現在都快變成“周老太太”了。但我知道,周老師這幾年老了那麽多,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家庭生活不順心,她的子女讓她傷透了心…
周老師有一兒一女。她在家裏跟在學校一樣地重男輕女。結果她女兒成年後就故意嫁得遠遠的,幾乎和她不聯係了。而對她打擊最大的是她寄予重望的兒子,由於從小被寵壞了,大了很不成器,偷雞摸狗,後來又吸了毒,現在還在戒毒所關著呢。
“周老師,我今天來是想向您打聽點事,您還記得萍嗎?”
周老師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記得,當然記得。多麽優秀的一個女孩子啊…”
“…那,萍的事…是真的嗎?”
周老師遲疑了一下,說, “這麽說,你知道了…”
“嗯…”我點了一下頭,
“唉…這是我多年來一塊心病…當年你們早戀,是我拆散了你們…”
“早戀?”
“萍給你傳紙條被我發現後,我嚴厲地批評了她,你知道當年初中生早戀是要被處分的…
我跟她講,”你們現在還小,過早地談戀愛是會毀了你們的前途的,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就不應該眼看著他的前途被毀掉…”
她聽了以後,震動很大,表示不會再跟你聯係,至少上學期間不會…
但就在那年暑假,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被她家附近一個社會上的混混…唉… 事情發生後她不敢講,直到發現自己懷孕。是她父親找到我,讓我幫忙辦了休學手續…
後來那個流氓因為這件事,被判了強奸幼女罪,二十年徒刑,罪有應得啊…”
這時候周老師站起身,從書架上的一本書裏抽出一張被壓的平平整整的發黃的紙條,“這是萍想給你的紙條,我一直保存著,希望有一天能夠親手交給你…”
我用手接過,感覺那張紙沉甸甸的…
“陳輝,我喜歡你。暑假裏來找我吧…” 下麵是她家的地址。
看到這,睹物思人,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陳輝,老師對不住你們,如果當年我沒有拆散你們,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周老師靠著我坐下來,安慰我…
回家的路上,我任憑臉上的眼淚流淌著…我恨周老師,但我明白其實她的本意是為我們好。我更恨我自己,為什麽當年沒有勇氣去愛,去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如果當年自己能夠大膽地告訴萍我愛她,而不是讓萍一個承擔愛的痛楚,後來的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萍,無論在在天涯海角,我要找到你,我要用我的後半生守護著你,讓你擁有愛情,讓你擁有幸福…
(7) 結局
當我懷揣著萍十年前寫給我的地址,再次來到那個我曾經多次徘徊過的大院門口。腦海裏不禁又浮現了第一次送萍回家的情景,清晰得就象發生在昨天一樣,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之間說的每一句話…
十年啊!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詩 – “十年生死兩茫茫” – 唉!真晦氣!這可是首悼念亡妻的詩。
我用了十年,終於來到了萍的家門口,命運就這樣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
敲開門,我發現現在住的是一對年輕夫婦,說明來意後,他們告訴我他們是剛搬進來的,這所房子的主人已經換過很多次了。其實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那麽多年了,他們怎麽會還住在這裏呢?怎麽會留下線索讓二刀子出獄能找到萍呢? 我來這裏隻是想看看萍曾經住過的地方,盡管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的《題都城南莊》裏麵描寫的也是個物是人非的故事,不過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希望我和萍也是。
為了打聽到萍的下落,我找到了研究所的人事部門,從他們那裏得知萍的父母已經工作調動回蘇州都快十年了,由於年代久遠,他們也沒有萍的父母在蘇州的聯係地址。 看來我隻能去蘇州去找了。 於是我向公司請了一個星期的年假,幾天後,我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蘇州到了,茫然四顧,諾大的一個城市,我怎麽才能找到萍呢? 我手裏唯一的線索是從周老師那裏得到的萍在蘇州上的高中的學校名字。當年是周老師幫忙辦的休學和轉學。
找到學校的學生處,我撒了一個謊,說萍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他們半信半疑,不過還是幫我從當年的學生通訊地址找到了萍的住址。
萍!我終於可以找到你了。我千恩萬謝地告辭了萍高中的學校,就照著地圖興衝衝地找到了萍的家。
開門的是個老者,從長相上我一下子猜出他就是萍的父親!
聽說我是萍的初中同學,萍的父親一臉驚訝,戒備的表情。不過他還是請我進了屋…
聽完當年我和萍的故事,並看了當年萍給我的紙條後, 萍的父親歎了口氣,”孩子,我相信你們當初是真心的,而且相信你現在是真誠的,可是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
“可我還是和原來一樣的…”
“但是萍已經很難回到從前了,我們搬回蘇州,就是為了能夠讓她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現在萍在上海工作,一切都很好。可是如果你去找她,隻會重新揭開她過去的傷疤…”
“可是我真的愛她,我相信我的愛能夠治愈她心裏的創傷…”
“孩子,我很感激你那麽多年對萍的感情始終不變,但萍現在生活得很好,已經有男朋友了,真的不需要你來治愈她心裏的創傷,你現在還年輕,經曆的事情少,我勸你一句,不要永遠活在過去…”
老人的話對我猶如當頭棒嚇,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
“陳輝,你以為你能夠拯救萍於水深火熱之中,其實你誰也救不了,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其實你什麽都不是,你就是個書呆子,過去是,現在還是!”
雖然心中十分氣餒,但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伯父,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她,不惦記著她,如果這次沒有見到她,我下半輩子都不會甘心的,而且我隻以老同學的身份去見她,應該不會打擾她的生活,隻有親眼看到她生活的很好,我才能放心地回去。”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沒有理由不讓你去見她,不過我還是勸你最好不要去。”萍的父親無可奈何地說。
於是我拿著萍在上海的地址,告別了萍的父親。
蘇州火車站。我已經在候車室裏坐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但我還是無法決定是否應該去上海,我反反複複地琢磨著萍的父親對我說的話…
我為什麽要去上海?
我為什麽要去見萍?
我愛萍就可以去打擾她現在平靜的生活嗎?
我能夠得到我想得到的嗎?
答案是得不到,既然是得不到,我為什麽要去上海?
於是半個小時以後,我踏上了回程的火車。
愛情就象一顆種子,如果錯過了發芽的季節,它還會發芽嗎?
<全文完>
感謝大家耐心看完我講的故事,預祝大家牛年情人節快樂!
識食物者為俊傑
零九年二月 於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