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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 李野航
近來,鄙人慕名而拜讀了左派網站“烏有之鄉”上的一些雄文。原以為從這個網站上可以領略到些許“純正”的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味道,然而,令人不免失望的事,從這碗“左派什錦湯”中,我似乎嚐到了些許其實與乎布爾什維克主義格格不入的味道,這味道就是高漲的“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情緒。比如,這裏滿眼是對所謂“政治精英”之“出賣祖國利益”的口誅筆伐與憤怒聲討。
由於過去我的一篇涉及範美忠的文章有幸為該網站所引用,這個網站遂進入我的視野。不過吊詭的是,我那篇旨在談論與範參加某基督教教會活動經曆的文章,竟然被該網站搜羅作為“範美忠勾結國外反華勢力”的證據,簡直讓人哭笑不得。這是該網站留給我的一個最為深刻的印象———仿佛什麽都要上升到“愛國”或“叛國”的高度。
如果該網站止於宣揚“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情緒如漢網者,倒也罷了。然而,該網站似乎又是布爾什維克主義的鼓吹者,則不免讓人有些駭怪了。因為就我的印象,就精神實質而言,布爾什維克主義與乎愛國主義、民族主義,似乎是大異其趣的,甚而,在某些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早期領袖們的身上,恰恰表現出一種強烈的“恨國主義”的傾向。故此,為了不至於讓人們因為讀了“烏有之鄉”上麵的文章而將“愛國主義、民族主義”與布爾什維克主義混為一談,鄙人將不揣固陋、嚐試辨之。
一部反映十月革命時代的蘇聯電影中,有這麽一個鏡頭 : 當布爾什維克們走去參加臨時政府的會議時,路兩邊圍觀的貴族資產階級份子們對之報以憎惡與仇恨的目光,並向他們吐唾沫。因為在他們的眼裏,布爾什維克就是一群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而出賣俄國國家利益的、吃裏扒外的“賣國賊”。
對於當時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們而言,是不會為這種指責而羞慚的,因為,犧牲代表了貴族資產階級的利益的國家利益,而爭取超越國家、民族利益之上的“全世界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的成功,正是他們的政治主張。為了這個主張,他們不惜在俄國與德奧同盟交戰的情況下挑起“內戰”;為了實現這個主張,不惜與德奧同盟簽訂“喪權辱國”的停戰協定。就連對這個“喪權辱國”過火政策的加以質疑的黨內的布哈林等人,也難逃日後被定性為“叛徒”的命運。所以,“愛國主義”一開始就不是布爾什維克的主張,他們主張的是一種超越國家利益之上的“國際主義”精神。當然,這種不無幾分虛幻的“國際主義”並沒有真正地為後來的蘇共掌門人繼承下去,到了斯大林時代,列寧的“國際主義”理想很快被“大國沙文主義”取代了。斯大林可不關心他國的什麽“無產階級革命事業”,他更關心的是通過武力征服,讓更多的國家淪為蘇聯的加盟共和國。據一位前布爾什維克的回憶錄稱:在當時聯共高層,恐怕列寧是唯一一個真正相信“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人。
然而畢竟,“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理想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布爾什維克主義開始打動中國人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列寧宣布社會主義的俄國將放棄沙皇俄國在華的非法利益,這讓許多中國人為世界上居然存在著這樣一種“國際主義”的信念而讚歎不已。盡管,後來斯大林的“大國沙文主義”然列寧的許諾變成了一紙空文,而“國際主義”的信念卻是那麽深刻的影響著中國人,以至於在我們自己都勒緊褲腰帶的困難年代,仍然不惜大力的通過經濟援助而支援“亞非拉人民的反帝鬥爭”。仿佛“全世界無產者的革命事業”,比起我們的國家利益與人民的利益,要重要許多。
中國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成功掌權,本質上源於它呼應了中國人民獨立自主、富國強兵的百年夢想。然而,這種夢想和布爾什維克主義本身又是那麽格格不入。這種精神上的內在矛盾從某種意義上講要為後來的亂局負責。就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人活著隻是為了搞點吃的和狗活著就為了搞點屎沒有差別,人活著就是要搞點共產主義”。正因為這“搞一點共產主義”的精神,以經濟建設和改善民生為主導的中共八大路線,被毛澤東親手打碎了。在毛澤東看來,一個隻知道“搞點吃的”的國是不可愛的。為爭取獨立自主而鬥爭的毛澤東畢竟是個愛國者,他抵擋住了斯大林將中國變成他的加盟共和國的企圖。而布爾什維克主義畢竟是反對“愛國”的,所以毛澤東為了“搞點共產主義”而讓我國減緩了發展經濟走向富強的曆史進程。這就是矛盾之所在。
反愛國的態度,似乎在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傳統中是很有些淵源的。在蘇聯布爾什維克領袖中,前共產國際領導人庫西寧則把“國際主義”推到了“恨國主義”的極端。作為芬蘭人,他不僅不愛自己的祖國,甚至促使蘇聯進攻芬蘭,將芬蘭的一部分版圖劃歸到蘇聯的名下。或許,這樣的“恨國主義”情緒部分源自其在芬蘭搞革命失敗的經曆,但畢竟,這種公然的“恨國”不借著布爾什維克的“國際主義”邏輯,是很難大行其道的。
由此可見,所謂“愛國主義”與乎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內在精神是多麽的格格不入。至於民族主義之於布爾什維克主義,也是同理。在民族自決的問題上,列寧也主張少數民族原則上是可以獨立建國的。在列寧的邏輯中,布爾什維克並不擔心國家分裂,因為,隻要通過對“國際主義”價值觀的宣揚,讓少數民族中的無產者感到他們跟全世界的無產者是一夥的、從而反對自己民族的貴族資產階級,就行了。相反,“愛國”在布爾什維克看來,是不應該的,因為他會妨害全世界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當年,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各國社會民主黨紛紛站在了本國的立場上“愛國”,俄國布爾什維克遂與他們以及那個“第二國際”決裂,而成立了所謂“第三國際”,以宣揚一種超越“愛國主義”的“國際主義”的價值觀。
當然,列寧在這個問題上的主張,的確是未免天真了一點。讓許多少數或多數民族的無產者們產生出“國際主義”的意識的前提是:他們在資本主義工業化大生產的過程中陷入了同樣的一種處境中———也就是被本國本民族的貴族資產階級嚴重剝削、嚴重壓迫從而感到非借助一種超越國家、超越民族的階級友情去向全世界的無產者尋求幫助不能改變命運的處境中。然而,要是他們被本國本民族的貴族資產階級嚴重壓迫的曆史處境改變了呢?或者他們已然改變了無產者的地位而成為有產者了呢?如此,則他們必然失去那“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內驅力,變本加厲地滋生出一種民族意識而謀求分裂與獨立了。 90 年代發生在南斯拉夫的曆史悲劇無疑是這方麵的有力佐證!難怪當共產主義運動高潮時代,共產主義陣營中的民族國家似乎總的來說還可以為“全人類的解放事業”淡化民族意識,可一旦共產主義運動陷入低潮,則加入到這個陣營中的國家皆紛紛陷入到民族獨立、民族分裂的困境中去了。
綜上所述,左派(布爾什維克主義者)是不可以“愛國”的,因為他們有更高的理想———愛全世界的無產者。要是左派而可以“愛國”,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淪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