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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論魯迅的“家畜論”與蔣公的“禽獸論”
再談國共兩黨的文明之爭
伊萍博近作“蔣介石早年訓詞:中共教中國人變成禽獸”包含一篇頗有價值的曆史資料。蔣介石在1933年國共第一次內戰最要緊的關頭,發表了他的“討賊檄文”,指責中共領導的共產革命把國人變成了“不忠不孝,無禮無義的禽獸”。
伊萍和一些博友都痛感文革以來中國社會的道德淪喪,其實早就妊育於共產革命的基因之中。因為這場革命毀掉了中國人的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等基本的傳統價值觀念。
我忍不住要跟著叫好。
然而,山哥隱隱感覺這個論題的價值還不止這些。
蔣家父子都是內基督外孔孟的君子,為何會敗在毛共一幫“土匪”手中呢?
當然你會說曆史有太多的偶然性。如果沒有日寇侵華,若果沒有“西安事變”,剿共不是功敗垂成了嗎?
可是國人也喜歡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老蔣的“禽獸論”真的代表了當年中國民眾尤其是知識界的共識嗎?如果是,抗戰開始,為何投奔延安的熱血青年如過江之鯽呢?
我不禁想起多年前在國內時就讀過的魯迅的雜文《略論中國人的臉》。該文寫於1927年11月,那是中共的大革命失敗之際。其主旨明顯是反蔣公之道而行之的。
魯迅借日本文人的口,諷刺中國人與西洋人和日本人比較起來,臉上看起來“馴服”,“缺少獸性”。
很明顯,魯迅的矛頭指向中國傳統的專製主義使國民喪失了“野性”。文明“馴服”的中國人於是便成了各種野蠻人任憑宰割的羔羊了。
在中華民族處在亡國滅族的危機之中,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適者生存”論成了中國的啟蒙主旋律的時候,由魯迅們背書,中共執行的反傳統野蠻革命得以成功,難道不是合乎曆史邏輯的嗎?
《略論中國人的臉》
魯 迅
大約人們一遇到不大看慣的東西,總不免以為他古怪。我還記得初看見西洋人的時候,就覺得他臉太白,頭發太黃,眼珠太淡,鼻梁太高。雖然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理由來,但總而言之:相貌不應該如此。至於對於中國人的臉,是毫無異議;即使有好醜之別,然而都不錯的。
我們的古人,倒似乎並不放鬆自己中國人的相貌。周的孟軻就用眸子來判胸中的正不正,漢朝還有《相人》二十四卷。後來鬧這玩藝兒的尤其多;分起來,可以說有兩派罷:一是從臉上看出他的智愚賢不肖;一是從臉上看出他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榮枯。於是天下紛紛,從此多事,許多人就都戰戰兢兢地研究自己的臉。我想,鏡子的發明,恐怕這些人和小姐們是大有功勞的。不過近來前一派已經不大有人講究,在北京上海這些地方搗鬼的都隻是後一派了。
我一向隻留心西洋人。留心的結果,又覺得他們的皮膚未免太粗;毫毛有白色的,也不好。皮上常有紅點,即因為顏色太白之故,倒不如我們之黃。尤其不好的是紅鼻子,有時簡直像是將要熔化的蠟燭油,仿佛就要滴下來,使人看得栗栗危懼,也不及黃色人種的較為隱晦,也見得較為安全。總而言之:相貌還是不應該如此的。
後來,我看見西洋人所畫的中國人,才知道他們對於我們的相貌也很不敬。那似乎是《天方夜談》或者《安徒生童話》中的插畫,現在不很記得清楚了。頭上戴著拖花翎的紅纓帽,一條辮子在空中飛揚,朝靴的粉底非常之厚。但這些都是滿洲人連累我們的。獨有兩眼歪斜,張嘴露齒,卻是我們自己本來的相貌。不過我那時想,其實並不盡然,外國人特地要奚落我們,所以格外形容得過度了。
但此後對於中國一部分人們的相貌,我也逐漸感到一種不滿,就是他們每看見不常見的事件或華麗的女人,聽到有些醉心的說話的時候,下巴總要慢慢掛下,將嘴張了開來。這實在不大雅觀;仿佛精神上缺少著一樣什麽機件。據研究人體的學者們說,一頭附著在上顎骨上,那一頭附著在下顎骨上的“咬筋”,力量是非常之大的。我們幼小時候想吃核桃,必須放在門縫裏將它的殼夾碎。但在成人,隻要牙齒好,那咬筋一收縮,便能咬碎一個核桃。有著這麽大的力量的筋,有時竟不能收住一個並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巴,雖然正在看得出神的時候,倒也情有可原,但我總以為究竟不是十分體麵的事。
日本的長穀川如是閑是善於做諷刺文字的。去年我見過他的一本隨筆集,叫作《貓·狗·人》;其中有一篇就說到中國人的臉。大意是初見中國人,即令人感到較之日本人或西洋人,臉上總欠缺著一點什麽。久而久之,看慣了,便覺得這樣已經盡夠,並不缺少東西;倒是看得西洋人之流的臉上,多餘著一點什麽。這多餘著的東西,他就給它一個不大高妙的名目:獸性。中國人的臉上沒有這個,是人,則加上多餘的東西,即成了下列的算式:人+獸性=西洋人
他借了稱讚中國人,貶斥西洋人,來譏刺日本人的目的,這樣就達到了,自然不必再說這獸性的不見於中國人的臉上,是本來沒有的呢,還是現在已經消除。如果是後來消除的,那麽,是漸漸淨盡而隻剩了人性的呢,還是不過漸漸成了馴順。野牛成為家牛,野豬成為豬,狼成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隻足使牧人喜歡,於本身並無好處。人不過是人,不再夾雜著別的東西,當然再好沒有了。倘不得已,我以為還不如帶些獸性,如果合於下列的算式倒是不很有趣的:人+家畜性=某一種人。中國人的臉上真可有獸性的記號的疑案,暫且中止討論罷。我隻要說近來卻在中國人所理想的古今人的臉上,看見了兩種多餘。一到廣州,我覺得比我所從來的廈門豐富得多的,是電影,而且大半是“國片”,有古裝的,有時裝的。因為電影是“藝術”,所以電影藝術家便將這兩種多餘加上去了。
古裝的電影也可以說是好看,那好看不下於看戲;至少,決不至於有大鑼大鼓將人的耳朵震聾。在“銀幕”上,則有身穿不知何時何代的衣服的人物,緩慢地動作;臉正如古人一般死,因為要顯得活,便隻好加上些舊式戲子的昏庸。
時裝人物的臉,隻要見過清朝光緒年間上海的吳友如的《畫報》的,便會覺得神態非常相像。《畫報》所畫的大抵不是流氓拆梢〔上海一帶方言,指流氓製造事端詐取財物的行為。〕,便是妓女吃醋,所以臉相都狡猾。這精神似乎至今不變,國產影片中的人物,雖是作者以為善人傑士者,眉宇間也總帶些上海洋場式的狡猾。可見不如此,是連善人傑士也做不成的。
聽說,國產影片之所以多,是因為華僑歡迎,能夠獲利,每一新片到,老的便帶了孩子
去指點給他們看道:“看哪,我們的祖國的人們是這樣的。”在廣州似乎也受歡迎,日夜四
場,我常見看客坐得滿滿。
廣州現在也如上海一樣,正在這樣地修養他們的趣味。可惜電影一開演,電燈一定熄
滅,我不能看見人們的下巴。
發表於1927年11月25日北京《莽原》半月刊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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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國人也喜歡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老蔣的“禽獸論”真的代表了當年中國民眾尤其是知識界的共識嗎?如果是,抗戰開始,為何投奔延安的熱血青年如過江之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