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除夕觀焰火有感

2000 年的除夕在心理上可說是特殊的一天。它不僅是一年的結束﹐也是一個世紀的結束﹐又是一千年的結束。它將迎來的不光是新的一年﹐也是新的紀元與新的千年。我一向不注重過年節﹐在如此特殊的歲末﹐卻也有一番興奮。人到了中年以後﹐每跨入新的一年﹐總是悵惘伴隨著希望。而欲跨入新世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想跨入新的千年﹐那更是機緣稀有了﹗從人類在地球上誕生﹐浩浩數十萬年﹐有文史記載的僅數千年﹐佔人類歷史的百分之一而已﹐而“千禧年”這個詞還是近年的創造。第一個千禧年在耶教成立時早成過去﹐是後人的排算﹐不會有慶祝﹔第二個千禧年民智尚未開化﹐人們有無意識和慶祝難以查考﹔唯有這第三千禧年﹐才真正被人們重視。

適逢如來寺法師有事過境本市﹐於三十一日除夕夜帶領信眾在佛光緣聚會 ﹐誦除夕辭歲祈願文。散會後﹐我餘興未盡﹐陪法師去海邊觀賞一年一度的焰火。

開車一路行去﹐沿途耶誕節的燈火依然通明﹐各具特色的燈彩將這座美麗的濱海城市點綴得更加溫馨與華麗。穿著整潔的人流如潮般地湧向海邊巴維阿莘大道﹐那裡是放焰火的主要地段﹐在長達八﹑九公裏的海灘上﹐設了好幾個放焰火的點。每年這個時候﹐車輛與人群擁擠不堪﹐電視臺的鐘聲向人們報導新的一年降臨之際﹐爆竹連天﹐群情激昂。為防塞車﹐我們繞道人車稀少的內線﹐及時地趕到了我大哥的海邊十樓。

樓外早已傳來斷斷續續的爆竹聲﹐好像在為主角的登場鳴鑼喝道。根據往年的經驗﹐大樓前的馬路對麵﹐就有一個燃放點﹐那是鄰家一富人籌辦的。

千禧年結束的一刻﹐遠處爆聲大作﹐因被高樓所擋﹐隻見夜空白光閃閃﹐卻見不到美麗的焰火。而樓前的海灘邊仍未有放焰火的動靜﹐不免若有所失﹐以為鄰家不辦今年的焰火了。時過午夜﹐突然樓外響起一聲沖天巨響﹐我趕忙沖到窗口。隻見高處一朵煙花正又一次爆裂﹐向四週散落無數的耀眼光球﹐如雨般地灑下來﹐壯觀極了。接著一聲連一聲的爆響﹐從海灘的地麵升起﹐它們伴隨著一支支火炬﹐射向高高的暗黑色的夜空﹐綻放出奇妙無比的花的圖案﹐有藍色的﹑紅色的﹑黃色的﹑紫色的……，有小球型的﹑有星星點點的﹑有彗星狀的……。一番爭艷後﹐緩緩地散向大地﹐緩緩地在溫濕的海風中消失。幾朵煙花消散﹐幾朵煙花又升起﹐此刻的景象與前方的海浪頗相融洽。那白色的浪花剛靜靜地退下﹐後麵的浪頭又將浪花推上。煙花也這樣的一個接一個地沖天而上﹐然後爆裂﹐然後散射﹐待那奪目的光彩消散﹐留下的是永恆的湛淨的穹蒼。

窗外的夜空回復到當初的寧靜﹐唯有陣陣海風吹來﹐夾著些許焰火的硝煙味﹐才警覺到原來艷麗華美的景象已消逝殆盡。我不禁俯視那一波一波的海浪﹐引發了無限的感慨與遐想﹕人生可真如煙花呀﹗看那煙花﹐有射得高高正正的﹐也有射得歪歪扭扭的﹔有艷光四射的﹐也有“噗”的一聲就墬地的﹔形形色色﹐組成一個煙花的世界。而每一支煙花又有它的特色﹐它包含了成功或失敗﹐它包含了艷麗或平庸﹐但最終都復歸於無﹗人生不也是這樣嗎﹖有貢獻卓著者﹐有碌碌無為者﹐有洋洋顯赫者﹐亦有潦倒愁苦者。為在塵世爭得一席之地﹐喧騰叫囂﹐最後呢﹐誰也免不了回歸沉寂﹐誰都得像煙花消散於夜空般的消失在人生舞台﹗

可是人生又不同於煙花﹐煙花的消散是再也難以聚攏﹐而人生呢﹐不論乞丐與皇帝﹐在消散後還會以另一種形態出現。人﹐都是有上進心的﹐在經過無量劫的精進修持﹐最後又都會顯現真如佛性。好比經書上寫的﹕四生九有﹐同登華藏玄門﹔八難三途﹐共入毘盧性海。這樣一想﹐我不禁為煙花們嘆息起來﹕

艷麗散盡落何處﹖

唯有晚風伴君魂。

我們切不可像煙花那樣隻艷麗一時﹐而不求質的昇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