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齊白石遷居北京已經10來年了。這10年是他含辛茹苦、艱難奮進的10年,也是他繪畫藝術大放異彩的10年。 在社會這個大舞台上,他備嚐了世態炎涼的滋味。但是,接二連三的偽畫無端地耗去了他不少的時間與精力。他,畢竟是66歲的老人了,還不得不拿出時間與精力,同偽畫作鬥爭。 有一次,梅蘭芳前來探望他,告訴他,在一個朋友的家裏,看到了一幅他的《春耕圖》,那是他50歲左右時畫的,他很清楚。但從那以後,他就再沒有畫過了。 他移步到畫案前,取出行篋,打開蓋子,慢慢地翻著,從底下取出了一幅畫稿,慢慢地展現在桌上:“你看看,這是我的《春耕圖》,像你見到的嗎?” 梅蘭芳仔細看了一下,說:“不像,不像,那耕牛的頭朝右,可不是朝左,這後腿露在外麵,怎麽,你最近真的沒畫?會不會是別人的冒牌貨。”第二天,梅蘭芳送來了那幅《春耕圖》,齊白石一眼看出,果然是一幅偽作,氣憤地從躺椅上跳了起來,走到了畫案前,指著畫說:“你看這樹幹的線條是一氣嗬成的嗎?還有這圖章。”齊白石取出《三百石印齋》遞給梅蘭芳:“你翻翻,印章像不像?” 梅蘭芳也十分氣憤。他雖然聽說過曆史上曾有過偽作傳世,但偽造當今仍在世的畫家的作品,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可采取些措施,白石師。”梅蘭芳關切地說。 “我有什麽辦法呢?防不勝防。實在是無恥之徒。”齊白石按捺不住自己激憤的心情,“你那位朋友同你要好嗎?” “一直不錯。他教書,為人正直忠厚,對老師的畫很崇拜,不然,怎麽花重金買呢?可惜被人騙了。” “不能使好人受到無端的損失。你說,我是將這畫買下,還是另給他畫一幅?”齊白石關切地問。 “能畫一幅,當然最好。真品嘛,無價之寶。”梅蘭芳眼睛一亮,高興地說。 “來,我送他一幅《春耕圖》。”齊白石邊說邊理紙研墨,在梅蘭芳的幫助下,凝思片刻,懸肘提筆畫了起來。 20多分鍾後,一幅《春耕圖》畫好了,他蓋了自己的印章,交給梅蘭芳:“不裱了。請你同你的朋友說清原委,請他諒解吧?這一幅,我收下了。看來,我的畫隻有從我屋子裏拿出去才不會是假的。”說著,他笑了起來,笑聲裏含著苦澀。 與李苦禪現場辨偽 一天,李苦禪來了,他對白石說:“昨天我在店裏,看到一幅《蔬香圖》,很有筆墨,不過題款的字不大像你寫的,老師是否去看看?” 齊白石一聽,關切地問:“那筆墨怎麽樣?” “筆墨不凡,確有老師的風骨。尤其是那棵白菜,實在像極了。我拿不定主意,標價又高,想來問問你。” 早飯後,齊白石帶上錢款,在李苦禪的陪同下,乘車來到了古玩店,從新油漆的門麵和橫額看,這是一個新開張的專營古玩字畫的商店。因為位於十字路口,前來觀看、購買的人倒也不少。老板姓張,30來歲,白淨的臉,淺灰色的長衫。他笑吟吟地隨 著李苦禪來到齊白石的麵前。 張老板大概看出來客不是一般的人物,所以招待得十分周到。他送上上等的杭州龍井茶,看了齊白石一眼說:“這《蔬香圖》可是齊白石的真跡,是他在一次盛大宴飲後,很得意的一幅傑作。” “那好。”齊白石淡淡一笑,“那幅畫呢?” 張老板忙開了櫃,取出了一幅已經裱好了的畫卷,展現在齊白石麵前,得意地說:“你老看,這才是名家的得意之作呢?” 齊白石同李苦禪來到近前,仔細地看著這《蔬香圖》,心裏不免暗暗稱奇,這偽作者的筆力不凡,技藝、筆墨十分到家,可見這人仿效、臨摹他的畫,不是一日之功了。他很佩服這偽作者能達到這樣亂真的地步。但是,在他的眼裏,真假一看就分明,這幅畫到底“形”太似而“神”不到。 看了好大一陣,齊白石回到座位上,看著張老板,慢慢地問:“張先生,這畫標價多少?” “那你給這個。”張老板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伸開,做了個八字狀。 “8000元能不能少一點,3000元如何?” “3000元你老開玩笑了,這我可不賣。”說罷他走到桌邊,慢慢地卷起了畫。 “你這畫隻值3000元。”齊白石堅定地說。 “為什麽?”張老板不滿地轉過身,反問了一句。“因為是假的。”齊白石嚴峻的臉上現出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 “這位就是齊白石先生。”李苦禪脫口而出。張老板一聽,驚呆了,口裏說不出什麽,兩眼直直地看著齊白石。 齊白石點點頭,笑了起來,說:“我就是齊白石。這是我的門人李苦禪。市肆上假造我的畫不少。昨天苦禪告訴我,你這裏有一幅我的《蔬香圖》,今天我來了。請先生原諒。” “這樣吧,你這畫多少錢買來的?”齊白石問。 “2500元。” “我給你3500元,買了這張假畫如何?”齊白石站起來,看了張老板一眼,若有所思地說:“留得真跡在人間,這是我的責任。要對祖國、對民族負責。希望張先生能協助我。今後見到這類畫,你盡管找我好了。我統統收購。至於你的店,我可以為你再作一些畫,補償你,如何?” 張老板為齊白石這情深意切的話語所深深感動了。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老畫家,沒想到他的胸襟是這樣的開闊。
?摘自:《深圳晚報》祖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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