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山為碑吧,讓風雨為我沐浴 2月6日上午,杭州市殯儀館追悼中廳,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致辭:“今天,我們以父親自己寫的一首墓誌銘,為他送行。”接著,他朗誦起一首詩: 以山為碑 ——一個詩人的墓誌銘 我死後,讓我長眠於山之阿 讓我擁抱著大山做一個甜夢 讓山風搖著叢林唱一支催眠曲 讓翠鳥伴隨夢魂去尋覓美景 以山為碑吧,讓風雨為我沐浴 讓春天為我書寫綠色的碑銘 我死後,讓我長眠於泉水畔 讓我凝神聽琴泉彈奏的清音 讓我向苦渴者公開一個秘密 寂寞的我擁有一顆清泉的心 以泉為鏡吧,讓靈魂睜開明眸 讓每個細胞釋放出自己的芳馨 讓我的生命與高山流水同在 讓我為大地編織濃濃的綠蔭 “這首詩,我們以前都沒看到過,也不大清楚他什麽時候寫的。”逝者老伴戴虹影說,“他去世後,子女整理他詩集時,發現了這首詩,正好符合他一生的特點,就選了出來。” 逝者周岑琦,筆名岑琦,祖籍浙江溫州,1月31日淩晨因病去世,終年79歲。 上世紀80年代,周岑琦曾任浙江作家協會詩歌組長,他寫的長詩《朱自清之歌》《雪峰之歌》,曾入選《二十世紀中國新詩選》與《新中國五十年詩選》。 17歲,他寫出成名作《夜潮》 岑琦的祖父是個秀才,少年時的岑琦,受祖父影響,酷愛文學。 “他做什麽事情,都很專注。”老伴戴阿姨說,“我聽他講,小時候他讀書,天冷,就把腳放在爐子邊石板上烘腳,邊烘腳邊看書。腳都燙得起泡了,他卻全然不覺。 “晚上,媽媽給他脫鞋,問腳上怎麽起了血泡,他才想起是白天看書太著迷的緣故。” 1945年,16歲的岑琦進入溫州師範學院讀書,開始發 表詩作,第二年,17歲的他寫了一首《夜潮》,這首詩後來入選《中國新文學大係(1937-1949)》(注)。 夜 潮 江上,我們的船在等待一個黃昏。 當夕陽從海外帶來一個金色的夢幻, 夜的潮汐來了,看旋渦吞沒岩岸, 突然,船上的人驚惶地叫喊起來。 船在行駛著,我默默地望著江麵, 一具裸屍像遊泳家在水麵沉浮, 他要趁著潮候泅回家鄉去…… 船上的人笑了,笑聲帶著顫抖。 兩岸移動的綠野漸漸暗淡起來了, 夜的陰影便開始在人們心頭擴大了。 潮汐退了,不愉快的感覺又浮現, 跟潮汐回到大海,飽漲著一肚思念! 船中人在可怕的靜寂中輕語, 黑暗中有人敘說一個荒誕的故事, 驀地,一陣風在江上激起一聲歎息, 我仿佛聽見一串從遠方傳來的號哭…… 他興衝衝地說 總算生下了一個孩子! 1980年,經曆了20年人生風雨的岑琦,重新煥發出創作激情。他很少出門,把時間都花在詩歌創作上。即便是出門坐公交車,他要麽看書,要麽看報,衣兜裏時常還裝個小筆記本。 “在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老伴心疼他。 “沒事的,時間太寶貴了。”他擠擠眼睛,笑笑。 老人床頭,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一本筆記本和兩支筆。 “有些詩句白天考慮不好,他就晚上想。反正後來我都習慣了,半夜裏隻要房間一亮燈,我就知道他準是想起什麽來了。” “他平時話很少,家裏來了客人,打個招呼,就到書房去了。可家裏要是來了詩友,他就滔滔不絕,談創作、談感想,一點不像個不愛說話的人。 “他寫短詩很快,有時候一天寫一首。他寫過幾首長詩,要是哪天他一首長詩寫完了,就會興衝衝地跑來跟我講:總算生下了一個孩子!”詩人創作和生活的點點滴滴,如在戴阿姨眼前。 也許你原是彩虹最小的女兒 “他性格很好,我們也從沒爭吵過,生活中他不太善言談,很少向我表達什麽。”老伴戴阿姨說。 其實,對自己的愛,詩人有他自己的表達方式。 戴阿姨心裏,一直記著岑琦專門寫給她的一首詩。 虹 ——獻給愛妻 以彩虹為橋,跨過懸崖峭壁 你微笑著,向我姍姍地走來 威嚴的夜在你麵前驚慌失措 你暢懷的笑輻射出虹的異彩 災難曾將我倆分隔在河的兩岸 你以手撫心你的心是愛的港灣 絕望的我忽聽到你親切的喚聲 當雨後的彩虹在天邊露出笑臉 你的眼瞳永遠是明朗的碧空 一陣雷雨過後光彩立即浮現 我喜愛凝視你明眸中的虹霓 賜我以美的享受與詩的靈感 也許你原是彩虹最小的女兒 降臨人間是為了前生的夙願 “看了這首詩,我很驚訝,說我沒這麽好吧。他說,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心裏明白……” 戴阿姨眼眶濕潤了。 注:《中國新文學大係》薈萃了我國二十世紀新文學的精華,現已出版四輯70卷,涵蓋1917-1976年間的新文學佳作。 各輯各分卷主編都是當時文壇名家。第一輯有魯迅、茅盾、胡適、鬱達夫等,第三輯有王瑤、柯靈、臧克家、沙汀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