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謀生乏術堪誰憐
學習的障礙不止其本身的難度與周圍人們的譏笑,生計無著和物質的短缺都非常頭痛且又現實。二哥很豪爽,但他的經濟接濟沒持續多久,就成了過江的泥菩薩——因為他不久被精簡回鄉失業了﹐以後隻有大哥的援助。他在香港無人事背景﹐從練習生做起﹐昇遷到一部門的主管﹐也是段很吃力的人生路。無論從大哥的經濟能力或從人貴自立的角度考慮,我與三哥必須自找出路。
小鎮極少就業機會,出身好的都輪不到,豈有我們地主子女的份?那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後來鎮裏成立一個副業隊,收羅安排無業青年打短工或推獨輪車賺運費。打短工的機會極少,因為粥少而僧多,推車的活較多,因為付出體力極大,不是人人能幹的,況且先得出資自買手推車。
一天跑五、六十裏路,車上裝四、五百斤貨,可以掙得三、四元錢。那正是大饑荒的年代,政府除了供應基本口糧以外,市場上幾乎沒食物上市。沒有肉類,沒有油水,又沒有其它副食補充,特別會感到飢餓。推車那樣的重體力勞動,一天靠不到一市斤糧食如何夠?而當時的大米黑市價每市斤賣到兩元至兩元五角,我們必須添進一斤大米才推得動車子。推車所得,大部份買成黑市糧吃掉了,可見那時生活的艱難。另一方麵,我們先天太弱,後天也差,我那年十五歲,身材瘦削,特大洪水把道路沖得坑坑窪窪,推車甚是艱苦。推一天車子,往往要休息一、兩天才養過神來﹐真所謂“一天打漁三日結網”。休息的日子啃啃書本,倒也算是勞逸結合了。
生活是很清苦的,口袋裏經常窮得空空如也。幸虧我們一家雖窮,母子三人卻是同心同德、相依為命。母親盡了最大努力讓我們生活得盡可能好點,看著我們如此艱難地謀生,心裡疼痛萬分﹐我們常聽到她低低的嘆息聲。她常去荒山撿柴禾,以減低開銷;夏秋兩季稻榖熟了,她去田邊捋稗榖,拿回家來磨成粉做餅充飢,把正糧省給我們。
無錢買紙張,母親常去舊店家張羅用過的賬本,作為我們的演題稿紙。我們還去買了塊石筆板,可無數次地寫,所費極省。想想古時許多成名學者,都有以樹枝為筆,大地為紙的經歷,可見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喪失信心和不求上進。
我們如今掌握的一點點文化知識,是集母親和同胞手足的愛護而成,真不可以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