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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6)

(2009-04-22 07:20:52) 下一個
名劍傳略(6)

良久,袁公問道:“已得此景,然後如何?”毆冶、勝邪收回目光,互視一眼,亦不知後措。勝邪便躊躇道:“我姊弟亦尚未了悟‘有水無源’是何所指。是否該尋此流之源,以探究竟?”袁公道:“既知此景,尋源之事,你等自為之。”言畢自去,毆冶二人尤稱謝不止。

欲探水源,其山壁卻陡峭,非能直上,二人隻得繞行。不想此一繞便繞出十數裏之遙,及至瀑頂,已是淺夜。雨已歇,水已泄,一簾四垂不複在。二人擇地歇息不提。

次日早起,二人見瀑頂水流益窄,那水瀑已僅餘一線,一如平日。此時雖無落雨,然雲綴於天,日光常覓雲隙瀉。二人不敢稍待,沿那一涓細流往溯其源,遇石攀石,遇林穿林,漸行漸高,終至一堆亂石之前,有水從亂石縫中溢出,是為源。

勝邪見那堆山石皆為尋常,並無奇處,一時也沒了主意。歐冶道:“既已至此,唯有搬拆亂石,好歹找尋。”勝邪尚自猶豫,歐冶已然上前,伸左手插入石縫,奮力向外一摳,出一石,視之無奇,置於身後丈餘處,返,複取石。一隻左手便如鎬鋤一般,出入石縫,毫無損傷。勝邪已不以為異,欲上前相助,卻見歐冶所取石塊甚重,自知力弱不能持,隻得罷了。見歐冶滿臉泥水汗水直欲迷眼,不禁上前以衣袖相拭。歐冶滿臉通紅,忸怩避之。勝邪一愣,也不竟臉泛紅暈,掉轉頭佯觀景以掩飾。

忽聽歐冶一聲歡呼,勝邪方回首,但見歐冶拆石之處,現一窟,闊五寸許,那水即從此窟中來。歐冶益加興奮,連拆帶擊,亂石四飛。少頃,那窟已四尺方圓,黑黝黝未知其深幾許。從窟中冒出絲絲涼氣,沁人心脾,饒值仲夏,勝邪也不禁打個寒顫。取出火鐮,著一火把,遞與歐冶,彎腰隨之入去。

那洞窟並不甚深,約二丈。二人沿循細流,終尋得其源,一視之下,目瞪口呆。

原來那洞壁之上有一所在,不住有水珠生成,匯聚,滑落。二人移近火把仔細檢視,石上並無縫隙,隻是寒氣逼人,水珠並非由石內沁出,而是生於石壁。勝邪又以指撫壁,石涼透骨。微一思索,臉現喜色。歐冶以目詢之,勝邪顫聲道:“姊姊不勝其寒,外間說與你聽。”

到得外間,勝邪已凍得雙唇烏紫,渾身發抖。歐冶見狀,急扯下自己外衣助勝邪披上,自己隻著露臂短衣。勝邪覺出衣上歐冶體溫,心裏一絲異樣,卻不敢多想。

半晌勝邪方回複常態,說道:“‘有水無源’,姊姊已明其理。此間終日霧凝,濕氣原是極重。那石壁冰涼透骨,濕氣與之相接,由氣轉水,此與煮食之時水汽遇冷物而凝同理。此水憑空而生,是謂無源。”歐冶恍然。

勝邪又道:“那四語玄機,已驗其三。鮑胥大才,兄弟你果然天賜之人。”言訖竟欲下拜,歐冶誠惶誠恐,慌忙扶起,隻問:“以下如何?”

勝邪笑道:“餘下四字‘石破天驚’,弟至此尚不明乎?那石壁後必中空,內藏寶物,否則安能一涼至斯?且擊破石壁一觀。”抬頭見烏雲四集,雨將又至,便開了布囊,選厚衣自著,將歐冶外衣遞還。

二人複著火把,攜布囊入窟,置於燥處。以石塊扣壁,其聲硿硿,其後果然中空。歐冶目視勝邪,意盡讚許,道:“姊姊退後,我且擊他一拳。”後退一步,立實,出左拳,呯地一聲,石壁被擊得裂紋四布,著拳之處往裏陷落。

歐冶拆開裂石,現出又一窟口,勝邪移近火把,二人往裏看去。但見彼室不同於此窟,此窟顯為天然,彼室則四周斧鑿之痕明顯,顯為人工。室之中央,一黃色圓盤位於一石凳之上,炬光之下熠熠生輝,那絲絲冷氣,即由此出。

歐冶伸手欲取,半至而回,眼望勝邪,竟有懼意。勝邪道:“此物駐此千百年,今逢其主,有何懼耶?”歐冶心怦怦直跳,再次伸手去取,手未及,一聲驚雷竟似炸在洞內,歐冶身影一晃,手又縮回。勝邪急喝:“此窟欲塌,還不取來?”一麵去抓布囊準備出外。

歐冶不再多想,雙手倏出,抓起那盤,隨勝邪急奔出去,窟內已石墜土落。外間大雨如瓢潑一般,歐冶想也未想,一徑奔向一枝繁葉闊的大樹,意欲避雨。但聽又是一炸雷,緊接著身後“轟”地一聲,回頭而視,那洞窟竟已塌作亂石一堆。歐冶腳下不停,仍奔至大樹之下。說是遲那時快,但見一道耀眼閃電,直擊大樹,歐冶但聽得一聲巨響,渾身一抖,倒地人事不知。

也不知過了幾日幾夜,歐冶但覺身輕如絮,隨風而飄,至一所在,山石如斧劈,列於兩側,中間一流碧水,波瀾不驚。突聽一聲暴喝:“汝子狂妄,私取吾寶,吾逐汝多日,竟敢至吾昔日鑿山之地,饒你不得!”一棍擊在頭頂,直墜下來,看看即入水中,不由大呼一聲:“姊姊救我。”一驚而醒,原來是一惡夢。

但聽勝邪之聲:“弟可醒轉來了。”語竟嗚咽。歐冶便定神細看,見其雲髻散亂,滿眼血絲,一臉憔悴之色。手捧一缽,正與自己喂水。歐冶感動,意欲起身,勝邪急道:“且勿動,再養半日才好。”歐冶依言躺倒,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勝邪見他醒轉,站起走出。歐冶緩緩定神,打量四周,依稀記得此處即為初遇袁公之石隙。進而記起自己曾與勝邪進入一窟,窟壁之上滿是水珠,二人畏寒而出,再以後所生何事,自己如何回到此處,卻一片空白,憶之不起。

良久,勝邪複入,已淨麵理髻,雖仍顯疲憊之色,卻滿臉歡暢,笑意盈盈。見歐冶神智清爽許多,便問道:“弟直呼‘姊姊救我’,可是夢見可怖之事?”歐冶遂以夢遇相告。勝邪笑道:“弟終不能確信自己即為天遣取寶之人,滿心疑慮,故有此夢。實則如你所知,非弟之潛能,旁人萬不能取得此物。天意如此,又有何慮?”

歐冶奇道:“我已取得寶物?我隻記得與姊姊進入一窟,其內石壁上有水珠生出,其後便在這裏了。我如何回到此處?”

聞得歐冶記憶失卻,勝邪暗驚,注視歐冶半晌,方問道:“弟尚記得幾許?可知你我為何事而來此山?”驗得歐冶對前事依然一清二楚,方放下心來,便將破壁取寶一節連同毆冶遭雷擊之後事盡述與毆冶。

原來毆冶奔至樹底,一聲巨雷,將那樹直劈作兩半,殃及毆冶,應聲而倒。勝邪便撇下布囊狂奔而至,扶起毆冶,見其雙目緊閉,氣息斷絕,脈動似有若無,不禁大駭。見毆冶渾身泥水,尋思先將其移至無雨處再做計較,但見不遠處有山壁,不及多想,蹲身便欲負毆冶。毆冶魁梧體沉,伏於勝邪之背,勝邪哪裏能夠站起?沒奈何,撫毆冶至坐姿,勝邪於其身後伸臂穿其腋下環抱,吸口氣,便拖毆冶往前挪動尺許,停下,吸口氣,再移尺許,費盡周身氣力,終將毆冶移至山壁。

山壁之根果有一線之地雨不能及,勝邪使毆冶盡量緊靠山壁而臥,自己卻隻能身處雨中,那也顧不得了。一探鼻息,經此一番拽推,毆冶竟複有一絲氣息,然微若遊絲。勝邪情急生智,站起身來向四麵發送招猿怪音。此時雷雨仍劇,其音哪裏傳得遠去?勝邪仍一聲一聲送出,以期萬一之得。毆冶靜臥於地,隻與屍首一般。

良久,那雷雨殊無止意。突然白影一閃,一獸落於勝邪身前,視之,乃袁公之白猿。勝邪精神大振,“嗤”地撕下一塊衣襟,咬破手指寫了“急救”二字,縛於白猿腋下,做些手勢,發些怪音,那白猿會其意,如飛而去。勝邪又俯身探毆冶鼻息,似又強於方才,心稍安,內心直謝上蒼使毆冶死而複生,卻不知正是她自身無意間救了毆冶性命。毆冶在雷擊之下氣息斷絕,勝邪拖拽毆冶至山壁,每一用力,毆冶頭胸後仰;每一鬆懈吸氣,毆冶又頭胸前彎;一後一前,毆冶胸服便一張一縮。移動十餘丈之遙,張縮不下百次,竟助毆冶複了鼻息。

白猿與袁公來去何其迅捷,約一個時辰,袁公便隨白猿到來。此時已是午後,雷雨漸歇。袁公搭了毆冶腕脈,負起毆冶欲行,勝邪尋得毆冶所取之寶,又去尋得布囊。袁公見其力弱,將物什盡皆接過縛於前胸,當前開路。勝邪於後緊緊跟隨,直尋至日前棲身之所而止。袁公自去,每日卻來探視一回。

毆冶聽勝邪緩緩道來,半晌不語,忽然問道:“我已昏睡幾個時辰?”勝邪一笑:“幾個時辰?兩天有餘了。”毆冶便又問道:“姊姊睡了幾個時辰?”勝邪便默然不答。毆冶知其怕一刻也不曾睡過,心下感動,不禁涕淚交流。勝邪嗔道:“七尺男兒,屢屢如此,讓人瞧見多難為情呢。姊姊...姊姊這不是好好的麽?”言未畢,自己亦流下淚來。究竟為何而哭,自己也難以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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