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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9)

(2009-01-03 21:38:16) 下一個
名劍傳略(9)

勝邪疲憊至極,直睡至次日午後方醒。略一定神,念及毆冶尚弱,需自己照應,翻身而起,看毆冶臥處,早已無人。忙稍理發、衫,出外尋他,內心卻思不知毆冶是否盡覽自己睡態。

至外間,卻見毆冶坐一石上,麵前地上,五塊碎片被拚合成圓盤狀,毆冶呆呆視之出神。勝邪至其身後,知其必在思索是物究有何用,也不出聲驚擾。毆冶仍一動不動,良久,一聲長歎道:“我素淺薄,一無所長,終不知此物有何妙用,恐負所托。”

勝邪正不知如何寬慰毆冶,卻聽得身後有人言道:“何曰一無所長?小子於鑄劍之術,極有天賦,日前老夫見過你私鑄之短劍,非同凡響。”卻是袁公到了。

“鑄劍?”毆冶兩眼一亮,俯身抓起一碎片,直視斷口處,興奮、驚異之色現於滿臉。

原來毆冶困於母命,內心自來未敢將鑄劍當作正術,隻作閑時之消遣。自樟山邂逅申鮑胥,即一直視大禹所遺為神物,敬而畏之,甚而自慚形穢,惟恐褻瀆,何敢將其與自己不登大雅之堂的消遣連在一起?袁公卻對毆冶所鑄短劍念念不忘,此時一語,竟驚醒夢中人。

提起鑄劍,毆冶即刻換作另一人一般,滿目精光,細查碎片麵、緣、斷口,以牙咬斷口之突起處,以指節輕叩,附耳而聽其聲。臉色忽喜忽憂,直視勝邪、袁公為無物。

小半時辰,毆冶檢視畢,方恍然自己太也失禮,慌忙告罪於袁公。袁公頷首道:“果然健壯,想來你已無礙。那些碎物,可有用處?”毆冶答道:“單論鑄劍,此物確是極好材料。隻是疑難尚多,尚需計議。”袁公眼中精光一閃而沒,點頭道:“且收拾了隨老夫下山,有客來訪,候在山下。”又歎息自語:“此山恐自此清靜不再,老夫當另覓他處去也。”

毆冶、勝邪心下疑惑,未知何人來訪,但念袁公一向嚴峻,他既不言,二人也不敢相問,隻收拾停當,隨袁公下山而去。

眾人下得山來,卻見一片開闊之地,上有茅屋一座,茅色尚青,顯為近日新結。門外兩匹馬,自顧覓草而食。三人走近茅屋,門開處轉出一人,卻是樟山之中曾檢視毆冶步法的侍衛陳音。毆冶大喜而前,執手問候,又將姊姊勝邪引見。袁公卻一徑離去,直若無人。

原來申鮑胥攜幼女莫邪往東北鄞邑而行,途經越都句無(今浙江諸暨南)。文種為賀越君立儲亦在句無,二人不期而遇。因言及毆冶,文種方知其欲往湛廬山尋寶。文種又將此事轉告越君允常,允常極為看重文種之言,遂頒下令符一枚與毆冶,著人火速南行遞與毆冶,必要時可持令調用附近官兵。因恐其不識毆冶而出差錯,文種特令陳音隨行,交令之後徑返楚國。數日前,陳音及頒令史抵達此山,調數十軍士,意欲上山搜尋毆冶,被袁公喝止,言毆冶有恙未愈,不可打攪,隻可山下等候,待毆冶稍愈即下山相見。於是軍士為結一茅屋而歸,但留陳音及頒令史於此等候。

毆冶聽得嘴巴張而不合,隻問陳音:“我?調兵?”陳音笑道:“確實如此,頒令史即於裏間等候。”毆冶莫名其妙,眼望勝邪,候伊主意,勝邪盈盈而笑,卻不言語。毆冶隻得隨陳音入內。

內中一人,見陳音、毆冶入,站起身來,待陳音引見畢,也不多言,於懷中出一木匣,開啟,突然喝到:“毆冶接令!”毆冶嚇一趔蹶,手足無措。那頒令史微微皺眉,知毆冶鄉野村夫未知禮數,也顧不得許多了,便自顧自宣講此令功效。毆冶頭暈腦脹,但聽得可調兵相助雲雲,餘皆充耳不聞。末了,頒令史雙臂一伸,將那令直遞過來,毆冶哆哆嗦嗦接過。那頒令史似早已不耐此間光景,急急上馬而走,陳音卻並未跟去。

勝邪笑道:“弟如今也能調兵遣將了,威風得緊。”毆冶愁眉苦臉,一瞥那木匣之內,卻是塊木牌,刻了許多花紋,遂道:“我當是何寶物,不過一塊木頭。”陳音道:“當今越君木藝之精,天下無雙,因自稱木客。此令為其親刻,非同小可。”勝邪有心,便細問此令如何用法、何處有兵可調。

原來十九年前(前537年)吳越一戰,越大敗,越名為結盟於吳,實則屈從他人,兵馬從此不屯吳越邊境,隻散駐各地,此山東北四十許裏即有一眾。陳音已見那頒令史使過一次,據實以告。末了,陳音辭去,自歸楚。

至此,勝邪始細視房內,居然有桌椅木榻一應用品,想是軍士近日為那頒令史而設。勝邪喜氣洋洋,毆冶卻沉思不語,臉色忽喜忽憂,一如適才檢視碎片時之模樣。勝邪知其苦思疑難,也不打攪。自是日二人終於毋須露宿,一宿無話。

次日,勝邪終禁不住問毆冶作何思慮。毆冶道:“鑄劍之道,首重其材。世間匠人莫不煉石以得銅、得錫,以作劍材。如此所得,多雜而不純,是以世間為劍雖久而名者罕。大禹所遺,富含銅錫,純度之高,我從未見過,實為作劍絕材。天分其為五,今秉天意可作劍五,大刑三小刑二。所需人力甚眾,或可著落在此令牌上。此令可調之兵馬,隻限於此,故起爐所在,便選此處。

“起爐所需水、土、木炭,此間盡有。此間潮濕,澗水中多有柔和之石,可為礪石以磨劍。我所慮者二,其一為劍模。世間作劍先鑄劍模,然那五片劍材殊非凡品,我料其熔液之熱必高,非世間劍模所能受,如此賤坯未凝而模已自熔,必不成功;

“所慮之二為防鏽蝕。此事困我日久。劍身遠較他物為薄,些微鏽蝕即足令其廢,若尋常之物,蝕則棄之,然此五者千年一遇,豈能任其腐鏽?”

勝邪見毆冶一談起鑄劍,竟口若懸河,恰如另一人一般,驚詫十分。半張嘴巴盯視毆冶半晌,方擊掌而讚曰:“弟果非常人,便有疑難,弟亦必得解法。”

毆冶仍在思索,續道:“劍模或有解法,便是用石模以代。石之耐熱多勝於金,然此山之石柔有餘而剛不足,劇熱之下,必扭必曲而致劍坯不能平直,終是無用。他山或有石過剛,注以熔金,模體腹熱而背涼,必裂,亦不能為模。然上天降物,必先降他物以承之。比如生木,必先有水、有土以備,否則便無木了。大禹得此物於依闕,則依闕山石應與之陰陽相合,剛柔相濟,必可模之。”

勝邪便道:“如此派些軍士至依闕取些石來,以製劍模。”毆冶卻說:“然依闕遠在千裏之外,采運皆非易事,非常人能夠。至於鏽蝕之患,弟已思多年,不得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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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河南洛陽之南有伊水,相傳其入洛水處本有山,名依闕,為大禹治水時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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