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空空闖中東（六）又換新行當

回國後自然是要去找工作。在報紙上翻了一些招聘廣告，有那麽些電腦公司要人，但感覺要求的一些技術我都不熟悉了。畢竟2年沒搞本行了，麵試了N次都不成功。看樣子搞原專業有困難了。又去試著去找其他行業的工作，比電腦工作還難找，真有點走投無路的感覺了。想來想去，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小賴介紹的台灣公司吧。於是撥通了高老板的手機。

“喂，請問高先生在嗎？”我揣揣不安的問。

“我就是，您是...？”對方冷冷的答道。

“我是吉達賴xx的朋友，是他介紹我來找您的。”

“賴XX...?哦...我知道他”躊躇了一會，老高急忙切入正題，“請問有何貴幹？”

“我剛從吉達回來，正在找工作，賴先生告訴我說您的公司發展很快，也許需要人...”

“哦，這樣子吧，我現在要去見一個客戶。你記一下我人事部的電話，直接找王經理談談，電話是...”
高老板不願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告訴我人事部電話號碼後，就匆匆收了線。對我來說，能討到個人事部的電話也足夠了，我本沒指望能得到更多。

第2天一早，同人事部王經理電話聯絡了一下，大體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估計他也沒耐心聽，禮貌的談了幾句之後，就直接讓我去人事部麵試。

匆忙梳洗打扮一番之後，帶上文憑證書就往王經理那跑。見過麵後，一沒看我學曆，二沒看我的一大堆證書。上來就是開門見山提問題.

"我們需要個跟單員，能看懂英文，你行嗎？”王經理問道。

“我在學校英語過了6級，應該還行”，我誠惶誠恐的答道。

“什麽是6級？”敢情這小子是台灣人，不知道國內4級6級是個什麽東東。

“這樣吧，你翻譯兩段文章給我看看”，說著話，他把兩份洋文資料交給我。

第一份是個客戶發過來的訂單，除了價格條款上有個什麽CIF,FOB之類的縮寫不認識，我大概還能勉強翻譯出來。

第二份可把我看傻了，象是個法律文件，又象是銀行合同. 似乎每個字都認識，但就是連起來就不知道什麽意思。後來知道，那玩意叫“信用證”（L/C，letter of Credit). 因為從來沒見過，所以自然翻譯得狗屁不通了。

王經理收了我的答卷，看都沒看就對我說，“好了，你先回去，如果我們覺得你行，會打電話通知你”
“可我沒電話...”，我焦急的說。

“那你自己星期五打電話過來問”，他不耐煩得答道。

我估計沒戲了，隻好道謝告辭。

到了周五，因為太沒自信了，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想來想去還是碰碰運氣，一個電話打到了人事部。沒想到工作來的出奇的順利。我被錄用了，周一開始上班。

周一一大早，我穿著整齊來到公司正式上班。

人事部王經理先簡要介紹了一下公司情況。公司總部在台灣，負責接訂單。深圳分部負責QC（質量控製，驗貨）和Logistic（發運，報關，製作單證等等）。因為客戶越來越多的喜歡直接來大陸，加上台灣人工貴的緣故，老板正在把台灣公司的很多職能轉到深圳來，所以一直在中國招人。

王經理另外還讓我給自己也起個洋名字。他說這是台灣公司的習慣。哎，我在海外五年一直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自己的漢語拚音名字。回到偉大祖國懷抱還得叫洋名字。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也隻好遷就這裏的規矩了。想來想去，還是叫John吧，雖然俗氣一點，但同我漢語拚音名字有點象，好記。

之後王經理帶我來到我的部門。我的部門有一共才3個人，Coordinator是小美女Alice來自南京，主要負責訂單協調，發運，報關，製做出口文件等。小夥David廣東人，原來在一家港資服裝廠幹QC，現在還是幹QC。我來是當打雜的小工，誰忙就幫誰。

原來有個部門經理，後來因為人事鬥爭，走了。現在經理的位置空缺，由總經理助理Jane管我們。但因為Jane剛同高老板一起到中東幾個國家出差去了，所以並沒有見到她。

頭一個月主要是向Alice和David學習。

因為進入了出貨旺季，部門裏的工作非常繁忙。David工作是下廠驗貨，每天日程排的滿滿的，馬不停蹄的在珠三角地區的台資和港資工廠看貨。就這樣，還忙不過來。為此David計劃讓我先跟他一起學兩個星期，之後就把一些QC case獨立交給我去驗。

查貨是個考驗體力和耐心的工作。一般來說，不能隻在出貨裝集裝箱那一刻才查驗，因為那樣貨已經成為成品，有問題也無法更正。這樣會給公司造成一個兩難處境。要麽停止出貨得罪工廠，要麽硬性把有問題的產品發運，得罪客戶。好的QC從訂單下到工廠起，就要從原料階段開始幫工廠和客戶把關，並在隨後的每一步工序中逐級查驗直到成品。這樣的好處是發現問題早，修正問題的成本不大，利於工廠方麵配合。

當然要作好上麵的QC工作也不容易。首先是驗貨員必須熟悉產品的生產工藝，和質量標準。能從細微處發現問題，並找出工廠的工藝漏洞，對工廠提出改進要求。很多時候，工廠會因為成本原因故意偷工減料。以鞋廠為例，很多時候老板會故意調高流水線的速度。這樣以來老板可以加快出貨速度，烘箱也可以節約能源。但造成的結果一是鞋子在烘箱內定型時間不夠，二是工人為趕速度降低鉗幫的質量，最終產生鞋外形幹癟，甚至隱性脫膠。當然這些都瞞不過老QC的眼睛。

跟DAVID跑了兩個多禮拜，鞋廠，衣廠，玩具廠跑了幾十家，學了不少東西。因為是學工科出身，加上有DAVID這個老手言傳身教，很快就進入了角色。鞋廠，衣廠玩點小把戲一般我都能看出一二，當然很多時候是工廠無心之失，被我及時發現避免了大問題。我的上手速度很快，DAVID也很高興。一方麵我以後可以獨立跑CASE，他的工作量能大大減輕。另一方麵我在他眼裏是個書呆子，廣東男人喜歡的吃喝嫖賭我好像都不在行，早點把我甩開，他更方便自己去找樂子。

DAVID交給我跑的CASE多在鞋廠，因為這哥們特別恨鞋廠流水線的甲苯味。老實說，我也不喜歡這苦差事。甲苯是一種溶劑，在冷粘定型前，一般把它預塗在中底與塑料大底之間增加鞋膠黏度。因為它揮發性強，長期吸入它可能致癌，故對人體十分有害。鞋廠的烘箱也是個令人頭疼的地方。看鞋的定型質量必須到烘箱區去查驗。珠三角地區本來就熱，再跑到烘箱旁一烤，簡直就象是回到了夏天的吉達。現在想想那些在甲苯毒害下戰高溫奪高產的鞋廠打工崽打工妹，真為他們心酸。他們隻因為是出身在內地農村，沒有平等受教育的機會，為了脫離貧窮，隻能拿自己下半生的健康做賭注，去賺取一點微薄的工資，慘！

跑了半個月鞋廠之後，部門裏又生了變故。這回倫到ALICE出麻煩了。因為出貨量大，ALICE近來一直加班加點，每天工作12小時，終於把這個本來文弱的小美女給累倒了，正在住醫院打吊針。高老板和我們的主管JANE還沒回來，人事部王經理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堆積如山的訂單需要發運呀。病急亂投醫，王經理知道我懂點英文，讓我來頂頂ALICE的活。

Alice的工作表麵上都是一些文件工作,實際上難度卻比驗貨要複雜的多. 因為是它牽扯了許多國際貿易和國際金融方麵的專業知識,而我對這個完全是門外漢. 剛開始接手讓我完全暈菜了,根本不知道從何入手. 沒辦法,隻好每天跑醫院向小美女請教.

自從風聞ALICE入了醫院, 各路追求者來看望的也絡繹不絕. 看到每天各路帥哥排隊送花送好吃的,小美女自然滿心歡喜,樂不思歸了. 唯獨我這個不懂的憐香惜玉的書呆子,每天隻知道拿著一大堆文件跑到病床前來煩她. 開始自然沒有好臉色, 後來我終於也開了殼, 每天也買把康乃沁奉上,順便談談工作. 小美女知道我其實也是在幫她的忙, 很快多雲轉晴,慢慢告訴我怎麽幹活.

ALICE工作主要是組織運輸和製作單證. 每當客戶訂單快出貨之前,業務部門會把單子轉給ALICE給船公司定倉,同時準備報關文件,以及提單，匯票，發票,裝箱單,產地證等結匯文件.如果是信用證結匯，則必須按照所謂《跟單信用證400規則/慣例》（俗稱400手冊，94年後改為500手冊），結合信用證條款嚴格製作全部結匯文件，這樣才能保證貨款安全回籠，並用這些正確的出口文件向銀行獲得低息押匯貸款。
《跟單信用證規則》規定所有的單據行文必須與信用證條款一致（單證一致），單據之間也必須保持一致（單單一致），所以要求製單人員非常嚴謹仔細。如果結匯文件出現了違反所謂單證一致，單單一致的情況，即產生了所謂的不符點（discrepancy），則客戶在貨物抵港時有權拒付貨款。

由於中東來的信用證異常複雜，每個證所需文件種類有時可達20幾種，全部都是ALICE用電動英文打字機一份一份敲出來的，還得保證所謂單單相符，單證相符，一出錯就前功盡棄，需要用打字機重新打過，出貨高峰期ALICE每天需要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況下，處理幾十份這樣的信用證，可想而知腦力體力的消耗有多大了。

為幫ALICE處理完積壓的文件，我用了一周時間研究這個所謂的《400手冊》，再對比ALICE以前做的信用證和文件，大體弄清楚了文件的做法。同時也在ALICE指導下，邊學邊做，開始時錯誤百出，漸漸的也越做越熟了。等ALICE出院，我儼然已經能代替她做大部分的工作了。不過考慮她身體還不行，我還是讓她幹一些電話FOLLOW UP之類動嘴巴的事情，由我做打單這種體力勞動。
 
幫ALICE做了一段時間單證文件，發覺小美女過去用電動打字機作單效率極其低下。我注意到一份信用證中雖然可能要求製作幾十份文件，但文件的大部分內容如收貨人，發貨人，如果品名，訂單號等完全是重複的。且同一個客戶的為REPEAT ORDER開來的信用證要求的文件同老證基本相同。如果改為用電腦製單，可以充分利用這些重複數據，大大提高效率，降低錯誤率。

正好財務部淘汰了一台386電腦和一個老式9針打印機。我如獲至寶，馬上向他們討了過來。到市場上搞了個FOX PRO軟件，花1個禮拜寫了個製作單證的程序，試運行一下，非常滿意。作單效率提高十幾二十倍，而且絕對保證單單一致。偶有差錯，在電腦上把數據調出來一改，一敲打印鍵，1分鍾之內就把原來要花半小時的修改工作搞定。

小美女自從有了我給她送的這個大禮，真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每天送我一個香吻，從此把我當鐵哥們。因為勞動強度大幅度減少，悠閑時光增多，ALICE開始整天拉著我聊天。海闊天空，八卦新聞無所不包。我雖然話不多，但是卻個好聽眾。閑聊之中，我也從ALICE這裏了解了不少公司人事上的事情。

原來這家公司是高老板同幾個台灣人合夥的，管理層中除了總經理助理JANE是大陸人外，其他都是台灣人。因為台灣人中除了人事部王經理和財務部劉經理，其他人都不是常駐深圳的，所以高老板他們不在的時候，深圳這邊的業務實際上由JANE負責。

ALICE還告訴我台灣人一般都不太信任大陸人。原來我們部門的經理是個大陸人，由於跟台灣人處不來，後來被他們擠走了。台灣人與大陸員工工資相差也懸殊非常，大陸員工工作最辛苦，但待遇隻有台灣人的十分之一不到。台灣人除了高老板比較正派一點外，其他的一來大陸大部分時間就是去泡女人，幹不了幾天正經事。所以大陸員工人員流動性很大。

但總經理助理JANE的情況很特殊，她業務能力非常強，而且同高老板關係不一般，所以能夠爬到現在這個位置。聽了ALICE的這些內幕消息，我對尚未謀麵的JANE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