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解聘者 (十)

【小說】：被解聘者　(十) ●惠蘭 10、 林心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帶了魔力的絲線，把人們的心纏得隱隱作痛。好大一會兒，都沒人說話。就連召集人張帆，也沉默著。 我知道，林心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都是隻有親身經曆的人，經過切膚之痛的人，才說得出來的、那種從心底湧出的複雜感覺。事實上，我沒能把她的話全部記錄下來。而且，我記下來的這一些，比起林心當時說的，又少了許多的感情、細節和文采。 聽完林心聲淚俱下的訴說，我給震住了。生活是多麽殘忍，又是多麽神奇。它把一個從前粗枝大葉、不問世事的女人，改造得細心而情感豐富。她的話，字字帶淚、句句帶血、聲情並茂，把生活、把人際、把現狀訴說得經絡分明、淒清悲涼。當然，要不是我自己也多少有點兒類似的感覺，我也體會不到這麽深。但我的體會，終歸還是有限的。我相信當時那些因被突然解聘而失去過身份的人，對林心的感受，定會比我深得多。 本來，男人的傷感或失意是藏在心底的。但他們的生活中，因為有了無數像林心這樣的女人，他們就開始歎氣了、發怒了、暴發了。他們就開始把自己的本性亮出來，不管那種本性是好是壞。等一切過去之後，他們又會無視身上的傷痕，東山再起。這世界上，總是女人讓男人解脫、讓男人再生。沒有女人的慍情，再剛強的男人，一旦身處絕境，他既便不被現實擊跨，也會被自已擊跨。 我已人到中年，對生活的方方麵麵，有許多自己的看法。可是，林心的話，卻觸動我身體內部的一些深層感念，讓我感到自己仍在成長。 說實話，我也不喜歡李湘人這個人。他把胡其的不愛匯報當成老實來歁負，真是可笑又無恥。誰都知道，胡其來美之前在國內當了多年頭兒，別人向他匯報慣了，他自己幹了活不去匯報，那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不匯報並不等於你李湘人不知道啊。大家都幹同一行，哪個人平時幹得怎麽樣，各人心裏都清楚。說實話，我雖也覺得自己業務不錯，但當初解聘我，也沒有覺得特別的難過。比起那幫小年輕，我是輕鬆多了，我從不加班。可是胡其，他在那幫人裏不僅業務好，而且加班的時候最多。對這個事實，別說我們大家都知道，就連公司的美國頭兒JOHN，也是知道的。可李湘人居然能這樣對他，那就實在是過分了。 我有綠卡，不擔心身份。以前上班，都是每周五天，每天八個小時。可我知道，那幫剛來美國的中國年輕人，卻是經常加班。他們加了班，一分加班費也沒有。別說李湘人叫他們去，就是公司的創始人JOHN，據我所知，也是經常叫他們去的。而且，他們當中，胡其去的時候，自然最多。 JOHN喜歡胡其，經常把胡其叫去做一些很重要的工作。我知道，按照他的意思，他是絕對不會解聘胡其的。他要解聘胡其，除非是公司關閉沒有人了。在林心今天晚上罵李湘人之前，我早就知道：胡其被公司解聘，的確是李湘人特意做的手腳。 林心的話一點兒不假。但在我看來，李湘人之所以解聘胡其，不僅僅是因他良心不好，更主要的是，他一直妒嫉在國內當了多年頭兒的胡其。胡其被解聘，不但大家吃驚，就連JOHN，當時也是很吃驚的。 那天，我因家裏有事，請了半天假，下午才去公司。我去時，那幫被解聘的年輕同事早已走了。李湘人告訴我消息後，我收拾完東西告別了同事。走前，我去了趟廁所。在廁所裏，我聽到JOHN責問李湘人為什麽竟開了胡其的名單？JOHN說胡其這個人很能幹，我們不想解聘他。李湘人當時回答說，可能是他不小心寫錯了人的名字，現在又不能改過來，十分抱歉。JOHN沒有再說什麽，可出去時，把廁所的門關得很響。 現在，胡其老婆把一切細節都說給眾人。李湘人的為人，不用我給他保密，就被大家一眼看穿。其實，我能感覺，對李湘人這個人，張帆也是一直不喜歡的。但張帆畢竟是個大男人，修養也不錯，他是不會去說李湘人什麽的。就是眼下，林心說完，聽著屋子裏幾個女人的哭泣聲，他說的話，也還是給李湘人留足了麵子。他說： “小林，你也別太難過。事情已經過去，重要的是趕快想辦法盡快轉身份。我相信李湘人那裏，定會有不少資源，他會盡力幫助大家的。” 散會以後，有幾個年輕人並沒立即就走。他們停留在張帆家的外麵，輪著安慰胡其一番。之後，大家的心情反而因為和胡其比較之後，變得好多了。 “我被聘後一直很難過，但現在，比起胡其，又感到自己輕鬆了許多。”一個人說。 “是啊，連胡其這樣又有能力又拚命的人，都被公司解聘了。比起他來，我還是算劃得來的。”另一個人說。 “我也是同樣的感覺。當時，我看到胡其居然也被解聘了，心裏暗暗吃驚。心想公司創辦人JOHN這樣做事，真讓人心寒。現在我才明白，這是李湘人搞的鬼。等JOHN發現他報錯人，已經晚了。因為李湘人那個名單，當時不是給JOHN，而是直接給的人事部門。” 陳興說。 “算了，現在說來也沒有用。我相信：李湘人這樣做事，他終歸有天會內疚。”汪洋說。 林心沒有想到，胡其的遭遇，居然成了安慰這幫哥們兒的一個理由。想到這裏，林心的心情突然好多了，告訴大家改天有空到她家包餃子去。 以前上班的時候，大家總到胡其家裏吃飯。林心是廈門人，做得一手好菜。但這次，胡其的事情還沒有著落，我不想讓林心再為大家做菜。就說： “不行，這次說什麽也得換到我家。我是四川人，特會做菜。你們要是不去，將來錯過機會，可就吃不成囉。” 剛說完，我就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話。但好在平時大家關係很好，立即就有人跟我開玩笑說： “好啊，三立，想把我們趕出聖路易斯，沒這麽容易。等我們以後留下了，就把食堂開到你們家去。”（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