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人物小歡的另一種結局
(2004-07-28 17: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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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1%的愛情 (二十)
●惠蘭
二十、災難
李大春白天沒事,仍常帶著小歡過來看金花。一天一天,小歡會說的話越來越多,做的動作也越來越招人喜愛。金蕙死了之後,金花一直鬱鬱寡歡,隻有和小歡在一起,她的心情才稍為好些。小歡長得和他媽媽一模一樣,卻一點也不像他的爸爸李大春。金花看到小歡,就感到姐姐金蕙仍然活著。
有好幾次,金花跟李大春提出先讓小歡跟著她,等錢湊齊了,再正式過繼。每次,李大春都堅決拒絕。其實,那五萬美金對於金花,倒不是一件難事。姐姐金蕙死時,存了四萬在親戚那裏,另外一萬,她可以隨時從自己的信用卡裏取出。她之所以還沒有把錢給李大春,是因為她知道,如果才幾天的時間,自己就湊足了錢,李大春便會想要更多,反而不可能把小歡給她。
但是中午,當金花從街上回來,卻想把錢立即給李大春。她去和親戚商量。親戚說,她的想法開始也和金花一樣,但如果金花這麽快就拿錢給李大春,他會以為可以榨出金花更多的錢來,絕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把小歡給了金花。
“這個流氓雖然混,但他要用兒子換錢,是不會傷害小歡的。”親戚說。
“我也知道,不該這麽早就給他錢。可是,我不能再等了。”金花回答。
“那我倆明天就正式和他談這事兒。但不管我們怎樣想要小歡,但一定得讓他簽完協議才給錢,免得他今後再來糾纏。”親戚說:“不僅如此,我還想,我們可一步一步來。先讓他寫協議,給他一小部份錢。然後再開始正式辦過繼手續。辦一步,給一些錢。那五萬快錢,一定要等小歡被你帶走了,才能完全給他。”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盡快把小歡要過來。”金花著急地說。
原來,金花這次著急,並不是像前次一樣因為她的性急,而是情勢所迫。親戚想拖著給錢的想法,正是金花原來的想法。可是,金花卻怕時間拖得久了,夜長夢多,怕李大春混亂的生活給小歡造成不可挽回的心身傷害。
金花開始回來的那段時間,李大春為討得她的好感,一直忍著種種劣跡,天天在家看著小歡。現在,他把金花過繼小歡的價格談好了,就開始恢複起他從前的生活。為了得到金花的好感和她的錢,有差不多兩個月時間,他都沒有出去行凶作惡,也沒有出去和一幫爛人鬼混。現在,他看出金花真的愛上了兒子小歡,就想:這筆過繼費,是能夠穩穩賺到手的。別說五萬,到時再想些辦法,要她出十萬美元,也不是難事。要對付這個幼稚心軟的小姨子,簡直是小菜一碟。
“她媽的病婆娘,你當初死了,大爺我還真是難過了一下,以為從此沒人給錢了。可是現在,你的兒子卻能讓我得到更多的錢。看來,你還是死了的好,免得我看著礙眼,哈哈哈。”李大春想到快要到手的錢,高興得哈哈大笑。
很快,李大春又恢複了常態。白天,他有時在街上惹是生非,有時招一幫爛哥們打麻將。晚上,他帶著小歡,常去“飄飄欲仙”夜總會找小姐玩樂。他找小姐的時候,怕小歡哭鬧,竟時常吩咐小姐先喂小歡的安眠藥。在“飄飄欲仙”夜總會,有一個安徽來的小姐名叫小格,是夜總會裏最火的小姐。近段時間,李大春一去那裏,總是要小格陪他。他不僅逼著小格給小歡喂藥,還時常對小格進行性虐待,把清涼油放進她的下身。小格知道他的霸道,不敢輕易惹他。
這天上午,小格在街上碰到金花。終於忍不住,悄悄把李大春怎樣對等待她和小歡的事情,告訴了金花。
“這人簡直是個魔鬼。對我這樣就不說了,可小歡,是他的親生兒子啊。”小格說完,看看周圍沒人,悄悄離去。剛走兩步,又倒回來,對金花說:“大姐,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說了,我連命也保不住。”
“小妹妹,真是謝謝你了。你冒險給我消息,我自然會保密的。”金花說完,順手把買菜的兩百快錢塞給小格,“妹妹,一點小意思,你收下吧。”
可小格並不去接金花的錢,拔腿就跑。她邊跑邊說:“你叫我妹妹,就是看得起我。那錢,你給小歡留著吧。”
小格走後,金花心裏慌亂起來。不管怎樣,她不能再讓小歡跟著這個喪心病狂的父親了。金花一從街上回到餐館,就跟親戚商量小歡過繼的事。但是,小格的話,她卻一句也沒有跟親戚說起。
整個下午,金花心裏咚咚直跳,慌得無法平靜下來。切菜時,一不小心,竟把左手食指的半個指甲給切下來了。親戚大驚,拿出創可貼,卻怎麽也封不住汩汩冒出的鮮血。
從醫院回到餐館,金花終於無法再瞞,告訴了親戚小格的話。親戚聽了,也是心裏咚咚直跳。但她畢竟遇事比金花老練,隻過兩三分鍾,她就鎮靜下來。
“金花,小歡是一刻也不能呆在他那裏了。這樣吧,你帶著這千塊錢去找那女子,讓她立即離開這裏。我馬上去銀行取錢。我們約好,五點鍾都回到這裏,然後我倆再去金蕙家裏,找他要人。”親戚說完,隨手招了個出租,走了。
不到五點,金花和親戚就辦好各自的事情,回到餐館。她倆碰麵後,帶上錢和領養協議,直奔姐姐金蕙的家。
遠遠地,她倆就聽到屋裏嘩嘩的麻將聲和男人的吵鬧聲。聽上去,屋裏打麻將的男人很多,遠遠不止四個人。金花和親戚都想:不知今天這個混蛋又在家裏開了幾桌。等她倆走近,就聽到李大春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吵架聲。
“你他媽的李大春,你長期作假,以為老子不知道。老子平時怕你,今天可是剛喝完一瓶二鍋頭的。俗話說‘酒壯英雄膽’,老子今天,說什麽,也要和你拚了。”隻聽話音剛落,酒瓶的碎裂聲就響起來,跟著是李大春的一串哈哈大笑。
“我說你狠,把我殺了。原來你他媽的卻隻會扔一個酒瓶,哈哈哈。”李大春說話的時候,金花和親戚已走到門口。隻見李大春抓起一把椅子,對著一個醉熏熏的男子,用力狠狠地砸下去。那個男人便重重地倒在地上,臉上頓時血肉模糊。
“李大春,你他媽的為人也太狠了。都是哥們兒,你竟下死手。”一個長頭發的男人突然說:“他救過我命,你現在把他打死,我要你償命。”
“哈哈哈,英雄,英雄。隻不過,能要我命的人,隻怕還沒有出世。”李大春說著,衝進廚房抓了把菜刀出來,跳上麻將桌,對準那男子。
“老子今天就是不要命,也要和你拚一拚。”那男子說著,順手抓起一把椅子,小心地繞著那桌子慢慢地轉。李大春和那男子都全神貫注地準備襲擊對方,突然,一個聲音從臥室門口響起來:
“媽媽,媽媽。”
眾人大驚,回過頭去,看見原來是李大春的兒子小歡。他一邊高興地叫著,一邊往金花這邊跑來。金花和親戚見狀,立即從門口奔過去。可是太晚了,那男子見到小歡,竟然突然把椅子狠狠地,往小歡身上砸去。還沒有等金花和親戚反應過來,小歡已倒在地上,頭上和右肩冒出溫熱的鮮血。金花搶過去,俯下身抱起小歡,拚命衝向門外。(待續)
【小說】:1%的愛情 (二十一)
●惠蘭
二十一、舊夢重溫
小歡躺在醫院,昏迷不醒。
麵對眼前突如其來的災難,金花沒有像上次姐姐死時一樣,逃到一個無人知道的世界。她無法逃。這世界太小,沒有她可以安靜的地方。小歡,這個小小生命,既是現實,又像夢一樣,整天飄在她的眼前或是記憶之中。
現在,金花已經沒有足夠的底氣,來經受強烈的精神地震。在生活麵前,她像是一個走得太急太遠的人,此時已累得筋疲力盡,再也不能前進一步了。
那天,正好是她二十五歲生日。她並不記得自己的生日,親戚也沒有記起來。小歡出事後,金花才突然想起那天正是她的生日。生日對她,本來沒有什麽意義。在美國的四年,她是一次也沒有過過生日、過過聖誕或是過年。她那時的生命,屬於錢,屬於報答姐姐。但是現在,那些聯係著小歡的日子,她以後就是要想忘記,也是不可能的。
金花的生活,是徹底地變樣了。她的生活,不再是現實,而更像是一些文人筆下的巧合故事。那些故事,帶著許多流血流汗的細節,每一天,都在咬著金花的心,把她置身於十分痛苦而怪異的世界。金花感到:這四年在美國所有的經曆、所有的奮鬥,都像是一個氣泡,又像是一出荒誕劇,時時在嘲笑她。
小歡出事後,親戚和金花的家人朋友,都用了許多時間來陪金花。可是,金花卻並沒有像他們事先預料的那樣一悲到底。不久,醫生就告訴金花,小歡已脫離生命危險,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知道這結果,金花高興得無法形容。之後,她心裏又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平靜和理性。突然之間,她像是明白了過去許多年都沒搞明白的許多事情。生命是如此脆弱,人生是如此無常。今晚見到太陽落坡,明天早上,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否還能見到太陽升起。人生如夢。夢如人生。一夜之間,金花好像突然有了一顆老人般的心。看慣了世事沉浮、看累了人間的溝溝坎坎。金花的心,麻木了、湖塗了;也更寬了,更靜了。
小歡逃過劫難,真是老天有眼。一天一天,小歡迅速地恢複過來。也正由於此,金花受傷受難的身心,也一天一天,正在恢複過來。
一月之後,親戚才告訴金花,小歡出事那天,李大春共打死兩人、打傷三人。事發之後,李大春很快被捕。麵對殺人事實,他供認不諱。他知道自己將被處決,卻並沒有對殺人和小歡所受的傷害,顯出半點兒的同情或是後悔。他讓邢警轉告他外公外婆的話,隻是一句:“沒有得到那十萬美元,是我一生最可惜的事。”
現在,金花已不再罵李大春。這個惡人,他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他這個個體,一個強壯而邪惡的生命,很快就要終止。無疑,這樣的結局,是對金蕙、小歡和金花的一個最好交待。可是,麵對這樣的結局,金花無法高興起來,也絲毫沒有一般人那樣幸災樂禍般的滿足,她甚至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沉重的悲哀。這種悲哀,不隻是對李大春,而是對人,對全人類的脆弱和邪惡。金花自己,便是人的一部份,她屬於這個群體。所以,金花也為自己感到悲哀。
李大春被公判死刑後的第二天,趙剛突然從北京回來。事先,他並不知道金花已經回國,也不知道金花家裏發生的係列變故。他當年衝氣出走的時候,心裏怨恨著金花,也對金花父母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這次回來,他沒敢去金花父母那裏,而是帶了些禮物,直奔親戚家裏。
親戚見到趙剛,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心生愧疚。當初,要是她不把金花介紹給金成日,眼前這個帥氣而能幹的年輕人,就該和金花生活在一起了。她當初的想法,在今天看來,不僅沒有幫金蕙的忙,也是害了金花。她看著趙剛,覺得隻有他,才真正和金花般配。隻可惜,如今金花已成了別人的老婆。
親戚不是那種老朽糊塗保守之人。她當初的想法,實在是為金家姐妹著想,事出無奈。可現在,金蕙沒了,她覺得金花隨時可以重新選擇。那個韓國老頭兒,當初騙她和金花,現在就是金花要和他離婚,他也沒有吃虧,而是活該。好在金花依然年輕漂亮,一切都可重新再來。
趙剛坐了一會兒,問了許多金蕙家的事,站起來跟親戚告別。
“怎麽,你就要走嗎?是不是你媳婦兒等著你呢?你這麽大老遠的回來,說什麽也該多坐一會兒哪。”親戚說。
“阿姨,我還沒有結婚。不瞞你說,我當年是和金花好呢。這麽些年,我也找過幾個女朋友,可心裏,還是覺著金花好。”趙剛說。
“我早就知道。你過來看我,又閉口不問金花的情況,我就猜……你再坐一會兒,金花就要回來了。見到你,她不知該有多高興。她這次回來,受的打擊太大,你若有時間,可得多陪陪她才對。”親戚說。
“親戚,我跟你說過,我沒事,不要人陪。”還沒等趙剛答話,金花就走進屋來。
四年多不見,趙剛和金花都已長變了。趙剛變得多,金花變得少。一見到趙剛,金花就笑起來,說:
“哎呀,你可是長高了長胖了,再也不像個小夥子,你像個當官的。”
趙剛告訴金花,他當年離鄉後去了北京,在大鍾寺市場附近的一家小報《經濟晚報》當記者。他當時什麽也不會,都是靠一個同學的哥哥幫他寫文章混日子。後來,那人又把他介紹到《人民畫報》去拉廣告,他在那裏倒是幹得很順手。後來,他又先後混進了新華社和中青報的廣告部門,一邊為那裏工作,一邊私下辦公司。現在,他已不在任何地方幹,而是專門經營自己的文化公司。僅去年一年,他就賺到一百多萬的純利。現在,他在北京有車有房,比起當年的許多同學,算是混得還不錯。
趙剛在親戚家裏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天天和金花在一起。四年前,當他倆還是戀人的時候,他們從來也沒有單獨相處過這麽長的時間。這次重逢,兩個人都是感慨萬千,有說不完的話。和趙剛在一起,金花的心情很快好起來。他倆每天一起做飯、一起散步、一起長時間地陪著小歡。那種溫暖而寧靜的家庭感覺,讓金花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自已的老公一直是趙剛,而不是美國那個老頭兒金成日。趙剛很明確地告訴金花,希望她能考慮和金成日離婚,然後跟他結婚。
很快,趙剛送了金花一個一萬多塊錢的定婚戒指。對這個玩藝兒本身,金花既不喜歡又不看重。但作為一個定情物,金花卻是十分珍惜的。她意識到,趙剛才是她所想要的人;這樣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正常生活。
在金花內心深處,金成日隻是她法律上的老公,可並不是感情上的老公。和趙剛一起相處的日子,金花心裏從來沒有感到過對金成日有半點的愧疚。相反,她認為這些年來,正是金成日奪走了她的初戀情人。事實上,金成日是一個真正的第三者。而她和趙剛,才是真正地相愛,才該是長久的夫妻。
金花依然年輕貌美,依然還帶著許多天然的資本。讀書或掙錢,回去或留下,她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她今後的路還很寬。
這一個星期,是金花近五年以來,過得最快活的時光。愛情可以改變一切。戀愛中的女人,也可以忘記一切。金花沐浴在愛情溫暖的陽光裏,像個幸福的公主。這些年,她的確是太苦太累,她隻想讓這樣的時光、這樣的感覺一直持續下去,永遠也不要消失。
星期一的上午,趙剛接手機的時候,被一個女人罵得狗血噴頭。金花已不再是小女孩子,對這樣的事,她是能夠容忍的。事前,趙剛也告訴過她自已曾有過三個女朋友,但他不會和她們結婚。在他心中,真正的老婆隻有一個。那便是金花。金花相信趙剛的話。
第二天上午同一時間,同一個女人又打電話過來,這次不是罵,而是不停地哭。趙剛拿著手機去了廁所,又很快出來。金花問趙剛是不是喜歡這個女人,如果是,就請趙剛回到北京。趙剛卻堅持說,在他的心裏,隻有金花一個人。
不知趙剛對那個女人說了什麽,第三天,當那女人再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和趙剛的語氣都平和客氣了。稍後,趙剛對金花說,他要去沈陽簽個合同,兩天之後就回來。他希望回來後,金花能跟他一起到北京玩些時候。金花滿口答應。
星期四上午,金花去車站送趙剛。趙剛讓金花承諾一定要離婚嫁給他。金花沒有承諾,但卻答應趙剛,一定認真考慮這件事。
“如果我倆結婚,公司的資金就會更多。到時,我一定能掙到更多的錢。”趙剛說。
“可是,我的錢也並不多。我如果提出離婚,是不好意思問他要錢的。”金花說。
“不要?為什麽?你犧牲了這麽多年,那個餐館是你開的,憑什麽不要?你要了來,就是我們的了。今後,就是不拿來投資,你和小歡的生活,存到銀行也是夠的。你當然要。”趙剛毫無含糊地說。
“那,讓我再想想,到時怎樣去說。”金花回答。
“這就對了。你等著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去北京。”趙剛說完,吻了金花,上車走了。(待續)
【小說】:1%的愛情 (二十二)
●惠蘭
二十二、回歸
趙剛走後,金花六神無主,一直坐在沙發上發呆。親戚卻很是高興,催著金花準備去北京的東西。
這一個多星期,金花和趙剛朝夕相處,瘋狂做愛,把一切事情都拋在腦後。女人是一種感情動物,隻要動了真情,外麵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她也是不管不怕。趙剛走後,金花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失落,但這種失落從何而來,她卻是搞不明白。有時,她感覺她愛趙剛,趙剛是她今生唯一的愛;有時,她又感覺趙剛隻是自己一種感情的宣泄和補償,她其實並不了解他,哪談得上愛。這些天的纏綿浪漫,把她帶進一種忘我的境界。但是,在金花的潛意識裏,她總感到這段戀情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至於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金花跟親戚說趙剛走前,對她講的那些話。那些話,讓金花懷疑趙剛是愛上了她的錢,不是愛上了她這個人。
“他在北京有車有房,人又年輕能幹,什麽樣的花花女人找不到,為什麽要愛我?”金花對親戚說。
“你們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依我看,這小子重情,這麽些年,還是忘不了你。你不要亂想,我把小歡帶好,你隻管好好地跟著他玩兒去。”親戚說。
“我們當初單純幼稚,相處大半年,連那種事也不曾有過。但是現在,兩個人都有了許多經曆,他還表現出那種純情,好像是在騙我。”金花說。
“你就愛亂想,我看你倆般配得很。這些天,你和他在一起,精神都好多了。”親戚說。
“親戚,不是我亂想。這些天和他相處後,我老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但到底是咋回事兒,我卻說不上來。”金花又說。
親戚告訴金花別想得太多,最好還是先去北京玩一陣兒,和他相處時間長些,多了解點情況再做決定。她不想聽金花說太多不吉利的話,就進到裏屋把金花的箱子搬出來。她讓金花拿出熨鬥和支架,把箱子裏和衣櫃裏的衣服,統統拿出燙熨平整。拿出那些衣服的時候,金花和親戚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那些衣物,沒有一樣是整齊平整的,都像是剛從泡菜壇裏撈出的青菜,皺得連金花自己也不好意思。
金花和親戚邊整理衣物,邊聊著金花這次回國所經曆的事情。一轉眼,金花就已回家半年。在這半年的時間裏,金花所經曆的事情,是她二十五年加起來的總和。她感到自己老了許多,也平靜和現實了許多。
這時,金花才想起金成日,想起她在美國的餐館。也不知那個餐館,是不是已經被金成日經營跨了。也不知方怡和小張的事情,有沒有改變。在美國的生活,比起在中國,真是艱難百倍。金花希望方怡和小張已經複婚。出門在外,需要一個你知我識的人相伴。遇到什麽難題,兩個人分擔,咋的都比一個人硬撐著強。上個星期,方怡打電話回來問過金花的情況,她當時和趙剛正熱戀得不可開交,竟忘了問問方怡和小張的事。這幾個月,金成日打回來和電話比方怡少多了。他一共才隻打個三次電話回來。每次,接到的都是親戚。他隻說餐館幹得不錯,他一切好。還問了金花的情況,托親戚今後多照顧金花。
親戚讓金花別想得太多。過兩天,先和趙剛去北京玩一趟再說。至於美國那邊的人和事,能不想的,就盡量別想。
“把這最後兩件衣服燙完,咱就吃飯。”親戚說著,從箱底抓起一件金花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那衣服還沒有拿到架子上,裏麵裹著的東西,就“啪”地一聲掉了出來,落到地上。親戚撿起,是一個中號信封。她和金花一起坐在沙發上,打開來看。信封裏麵,裝著兩張支票、一式兩份離婚協議,和一封信。那兩份離婚協議上,金成日已經簽完字。親戚趕緊打開那信,遞給金花。隻見那信上用韓語寫著:
金花:
我知你這一去,是不會再回來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害怕今天,但今天卻最終還是來了。
我已寫好離婚協議,簽上了我的名字。你把自己的簽好後,給我寄一份回來。或者,你可以在中國辦好,把證件和另一份給我寄回。
我寫了兩張支票給你,一張是十六萬美元,另一張是三萬美元。那十六萬,是家裏目前所有的積蓄。那三萬塊錢,是我這幾年背著你存下的私房錢。現在也一並給你,請收下。家裏還有幾千零錢,再加上餐館的一些周轉資金,一輛舊車,就算歸我了。我想,你對此不會有什麽意見。我們離婚後,你拿著這些錢,重新去安個家,再開個生意。你那麽聰明能幹,做生意,是會賺錢的。
金花,我從前怕你走。每天晚上,睡得都不安穩。一個人獨身久了,有了一個老婆,就很怕失去。我這幾年過得提心吊膽,生怕自己重新再過獨身的日子。一個人過,別說想說句話,就是想要吵架,也找不到人。那樣的日子是淒涼的。但是後來,我終於想通了,我不能讓自己擔心一輩子,也不能讓你違心地跟著我一輩子。我們還是分了的好。
現在,我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開始獨身,開始一個人過。但是,你不用擔心,我會過好的。我從內心,想讓你走,讓你去過你自己想過的那種生活。你還年輕,一定能找到一個比我強的人。
給你寫完這封信,我心裏突然平靜下來。你看,我們離婚,誰也不傷誰,大家都心安理得。你如果看得起我,以後有機會見到,心平氣和地叫我一聲大哥,我這一輩子,就算是值了。
姐姐金蕙的事,請想開點,不要過度傷心。再見。
金成日
金花看完那信,哭得一塌糊塗。親戚勸了好久,她才平靜下來。
“這個金成日,倒是讓我沒有想到。”親戚說。
“親戚,你把東西幫我收拾好,我明天去買票,後天就帶著小歡回美國。這枚戒指,趙剛來時,你替我還他。”金花說。
“怎麽,你不去北京了?你要知道,當初你嫁給金成日,為的是你姐姐。現在,金蕙不在了,你又不愛金成日,是沒有必要再回美國去的。”親戚說。
“親戚,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是愛金成日的,不愛趙剛。趙剛對我,隻是一種表麵的感覺。我並不發解他。但是,我的內心深處、我的潛意識裏,我愛的人卻一直是金成日。是的,這個老頭兒、我一直恨著的這個老頭兒,才是我真正愛著的人。美國聖路易斯,才是我現在真正的家。是的,是的。隻是,這些年,我自己一直不知道。”金花有些激動地說。
“金花,你可把我搞糊塗了。你和金成日之間,可並沒有愛情存在啊。”親戚說。
“愛情這東西不太好講。有時,你認為它隻有1%,實際上卻有99%;有時,你相信它有99%,可你得到的,卻隻有1%。”金花心平氣和地說。
說完,金花轉身走到窗前。她臉上的神色,在夕陽的照射下,變得紅潤而舒展起來。
(全文完)(2004年7月,聖路易斯)
注:根據讀者建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