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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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1%的愛情 (五)

(2004-07-10 20:56:44) 下一個
【小說】:1%的愛情 (五)  ●惠蘭 五、RUTH之死 第二天早上六點剛過,兩人就從西郊出發,開車上了270高速公路的南道,再轉上40高速公路的東道。在KINGSHIGHWAY的北出口,車下了高速,徑直奔向BJC醫院的急診室。 金花和方怡不是RUTH的家屬,工作人員不讓進。她倆知道,除了收養的那個中國女兒,RUTH在聖路易斯沒有其他親人。RUTH唯一的親人是她哥哥,在西雅圖的微軟工作。 金花和方怡在急診室的沙發上坐著,滿心焦急。別人不讓進,她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從急診病房走出,她倆立即上去詢問。醫生說病人很多,他不知道RUTH的情況。她倆不甘心,就跟著他走出去,不停地纏住他,向他打聽RUTH的情況。到了停車場,醫生終於說話。 “RUTH傷得很重,BAKER醫生正在給她做手術。能不能活,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上車之前,醫生滿臉遺憾地說。說完,發動車準備開走,卻又打開車窗,伸出頭來補充一句:“BAKER是最好的醫生。願上帝保佑RUTH。” 她倆又重新回到候診室,誰也不再說話。從醫生的神態和語氣看,RUTH十之八九是救不過來了。她倆都知道,這家有名的醫院,在全美國的眾多醫院裏,絕對是一流的。在這裏不行,也就希望不大了。 “方怡,你英文好,去給她們說你是RUTH收養的中國女兒。不管怎樣,咱得進去看看。”金花突然說。 “不行,先前她們問的時候,咱已說了不是她的家屬,是她學生。”方怡回答。 “我知道,但現在她們換班了。”經過金花的提醒,方怡這才看清櫃台上的兩個人,早已不再是原來的了。 方怡依了金花的主意,上前說過。那人果然就讓她們進去了。 她倆還沒有走到RUTH的病房,在走廊裏,就看到其他病房正在搶救的病人不少:車禍的,燒傷的,自殺沒有成功的,一個個被從走廊推到小間病房裏去。走廊的中間地方,圍了一圏櫃台,裏麵和周圍有一些穿著藍色、白色、紫紅色和花衣服的人。那些人或在接電話,或在說笑,或在問話。不用說,那是醫護人員辦公室。憑了衣服的顏色,她倆誰也分不出來哪個是醫生,哪個是麻醉師,哪些是護士或工作人員。那些人的說笑聲和病人的哭叫聲都很大,混在一起,像個熱鬧的市場。方怡突然聽到一個醫生說,要給剛來的一個出了車禍的年輕女子截肢,嚇得直往金花這邊靠。 “嚇死人了,病人像殺豬般地叫,醫生倒還有心說笑。我太緊張了。金花,你說BAKER醫生這一刀下去,RUTH她,她,她會不會……”方怡不敢再往下說。 方怡到美國後,沒有看過一次病。眼前的情形,讓她害怕得要命。但在這裏,金花卻是進過幾次醫院的,還在這家醫院做過闌尾炎手術。她想逗逗方怡,立即意識到時間和地方都不對,終於忍了下來,認真說道:“這個你倒不必擔心。可以說,這個醫院和這裏的醫生都是世界一流。笑笑可放鬆精神。去年我做手術時,醫生STAN還特意逗我笑呢。我當時可是緊張得要死,心想上了手術台我就完了,再也走不下來。哪還有心思去笑。我當時本來痛得要命,可聽了醫生的話,卻怕得要命。沒多久,麻醉師和護士都來了,見我緊張得不行,又跟我開玩笑。我當時想:完了,我真的完了。我這一死,可是連我姐姐也看不到一眼了。想到這裏,我突然哭起來。麻醉師和護士見狀一邊安慰我,一邊給我輸藥。不一會兒,我心理就開始安靜下來。然後又困得很,想睡覺。我拚命撐著,不要睡。心想:這次雙眼一閉,就再也活不過來了。金成日當時站在我旁邊,見我哭了,又心痛又擔心地安慰著我。他那是第一次見到我哭。他當時說的話和那種神態,讓我感到自已有親人在身邊,倒真是給了我極大的安慰。我抓緊時間,想再想想我姐的樣子,可還沒有來得及想,就睡著了。等我醒來,聽到“啼啼”的聲音,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才知手術已經做完。等過三天,你知道後上我家來看我,還說我到處亂跑,不像剛做過手術的人呢。這裏的醫生做手術,簡直就像是在演魔術一樣。可是在中國,醫生倒是不愛說笑,嚴肅得很,護士個個凶巴巴的。但隻怕病人手術還沒有做,就先被來個下馬威,給護士吼得不敢說話。再加上手術前的輸液,病人還沒上手術台,往往就隻剩下半條命了。” 聽了金花的話,方怡稍為寬了心。她有時對金花不滿,覺得這人老愛說中國這裏不好,那裏不對。但現在金花說起中國的醫院,她和金花的想法倒是一致的。方怡從前有膽結石,在國內一家醫院做過手術。醫生的嚴肅和護士凶巴巴的吼叫,她是領教過的。那次她做完手術住在一個大病房,護士錯把鄰床一個老太太治哮喘的液體,輸進了她的血管。她感到心髒難受,想要叫,卻已是叫不出來。幸好護理她的姐姐見她臉色突然大變,呼吸困難,及時叫來了醫生。 方怡正在想著,看到一個醫生徑直朝著她倆走來。醫生還沒有說話,從他的表情,她倆立即就明白:RUTH已經走了。 “你是RUTH的女兒?”醫生問方怡。 “對不起,我剛才說了慌。她收養的女兒現在隻有十二歲。我們倆,是她的學生。”方怡回答。 “我很抱歉,她,她已走了。你們知不知道她親屬的電話?”醫生又問。 方怡沒有說話。 “我們會盡快給你。”金花趕緊替方怡回答。 本來,她倆是想去看一眼RUTH再走的,但醫生沒說話,她們隻好要了醫院的電話離開。她倆默默地走出急診病房。方怡臉上滿是淚水。 “不要哭,還要開車呢,小心再別出什麽事兒。”金花坐在副駕座位上,輕輕對方怡說。 “去哪裏?”方怡問。 “RUTH的家,找她哥哥的電話。”金花回答。 說完這幾句,兩個人又沉默下來。直到半個小時之後,車開到西郊的CHESTERFIELD,誰也沒有再開口。 RUTH的家終於到了。這是一座兩層高的小別墅。墨綠色的房頂,暗紅和白色相間的牆壁。鮮豔的顏色在周圍顯得特別醒目和孤立。房子的背後是幾棵大樹。綠樹叢中,房子被包圍得恰到好處,遠遠看去,這個小洋樓就像是一個童話中的大積木房。門前的兩棵樹上,白玉蘭開得正旺。 見到RUTH的家,兩人都沒有立即下車。兩年前,當她倆還在西郊的PARKWAY教堂裏學ESL的時候,RUTH帶她們一起來這裏,吃過好幾次晚飯。當時的情形還曆曆在目,RUTH的說笑聲好像近在耳邊。 從聽到RUTH出事兒,到聽到她的死訊,金花一直沒有流淚。眼下見到RUTH的家,想起從前和RUTH交往的許多細節,金花卻是禁不住,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方怡也在想著RUTH。比起金花,她來RUTH家的次數可多得多。她從RUTH的ESL課堂上離開之後,兩人從來沒有斷過往來。連最隱密的私事,她倆都不相隱瞞。就在上個星期六的晚上,她還正在RUTH家吃晚飯呢。RUTH待她,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現在RUTH走了,方怡的心裏,就像當年她爸爸死時一樣地難過。 方怡從跟著丈夫小張來到聖路易斯的第二天開始,就注定和這個美國老太太有一種親情。她剛進校的時候,被分在RUTH所教的初級班。那時她連“房頂”、“客廳”、“車庫”之類的單詞都認不得。RUTH雖然是做義務老師,但對學生卻是不厭其煩,比那裏的任何一個拿薪水的老師都教得認真。後來,RUTH發現方怡長進飛快,除了正常學習,就常常單獨借書給她,為她一個人單獨出考題,改作業,為她讀書錄音。從初級班到高級班,方怡一共隻呆了三個月,就被RUTH催著,去社區大學上課。到了社區大學,方怡跟不上那裏的ESL課程。開課不到一個星期,就把選好的三門課退掉了兩門。RUTH得知,極力說服她重新補上。以後,方怡再遇到什麽難題,RUTH就在電話裏教她,或是通過依妹兒給她解答。不到一年,方怡在社區大學,就以GPA滿分的成績,學完了所有的ESL課程。之後,她又選修了許多計算機課,和一些西方人文課,最終成功申請到華盛頓大學電子工程係的博士獎學金。可以說,在聖路易斯,方怡能有今天,沒有RUTH的幫助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僅如此,RUTH還是她在聖路易斯最好的朋友。隻要大家有空,方怡周末一般都會去RUTH家,義務教她中文。然後和她一起做點兒簡單的美國菜,再一起吃晚飯。 想著RUTH,方怡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 “不要哭了,我們還有要緊的事兒要辦。”也不知過了多久,金花清醒過來。她擦幹眼淚,把方怡扶下車,兩人一起坐在車道旁的草地上。 “你可千萬要忍住啊,這個時候,是不能讓小女孩知道的。”金花又說。 方怡點點頭,擦幹眼淚,極力控製住,不讓新的眼淚再湧出來。但她的眼淚卻是不聽她的話,不管她怎樣擦、怎樣忍,眼淚還是一串接著一串,順著她雙頰,不停地流下來。 大概又坐了二十分鍾,金花見方怡的情緒終於控製下來,這才牽了方怡的手,上前去敲RUTH家的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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