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外事組和保險公司在我住院的第一天各派兩人來。剛好同時到。再幾天就是新年,我們的合同和簽證下個月就到期,我們原計劃是學期一結束就回廈門,然後從香港返回美國。但現在病了留在這,我對他們說我是太抱歉了,給學校添麻煩了。因英語口語課早結束,成績都有了。還有幾節課學校負責同知學生不用上了。很可惜沒能和學生告別,但千萬不能讓學生知道我在住院,更不能讓學生來,這是流感,肯定會傳染的。外教每天上班的專車上就聽到不少人在咳嗽,請學校是否告訴外教們去打打流感預防針,那個法國來的年青的姑娘是最先得流感的,她嫁的是沈陽本地人,而且她老公是醫生,她沒轉成肺炎。而我們每天就和她同車上下班,對這沈陽流感的利害一點也沒留意,被傳染上後,又沒注意及時看醫生服藥,拖成這樣。我求他們這幾天多幫助James,因他也是病毒性肺炎。可外國人沒資格住進陸軍總院,J又不肯去住學校安排的其它醫院,學校就隻能帶他去門診。但拿的是中藥,他說吃了毫無作用,我真怕他的病被耽誤了。學校外事組和保險公司在外教住院這種事也是頭回遇見,他們也都想把這事處理好,今後能繼續這種保險業務。
我的這位洋老公倒是每天白天都來醫院看我。有一天打電話說已出門了,但遲遲不到。同病房的都知道,他打電話說要來後,不出一小時就到。是不是的士司機給載到別的方向吧?我說絕不會的。他出門總帶張卡片,上麵請人用漢語寫著去的地點,一上車他就一字一字的說“我-是-取-陸-軍-總-煙。”並且給他看了那卡片。肯定不會錯的。沈陽的司機都很好,他自己出門,從沒發生載錯的。等了兩小時後,他終於來到,原來,他看到醫院其他病人打飯的飯盒很適用:一個可以提的飯缽,上麵一個大蓋子,蓋子翻開後,成一個碗,可裝菜。他決定去買個給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下車的,總之,找了幾家店,他竟然買來了一樣的打飯的飯缽子給我。陸軍總院的夥食很是不錯,我對醫院的飯菜十分滿意。早晨,小米粥或二米粥就拌菜,那清脆的黃瓜,紅皮白心的羅卜,還有芹菜,加上一點點鹽拌,把菜的甜味都提出來了。我從來沒吃過怎麽好吃的拌菜。還有花生,蒸的煮的或抄的都好吃,很香! 這在南方是吃不到的。東北的疏菜和糧食是名不虛傳的。午飯和晚飯除了大米飯還有各種炒菜,但得事先定,價格很是公道。
我的左邊的老太太有倆兒子一個女兒。全部結婚了。他們輪流來照顧母親。他們和我很快就熟了。大兒子來的最常,他和媳婦還有個讀初中的兒子和父母住。小兒子也結婚了,但來的少,幹的是經商,很忙。每天在吃早飯前老太先吃海參,浸得軟軟的,切成兩片,她天天吃,吃得滿香甜的,聽說海參現越來越貴,對治哮喘有特效。除了三餐外,就是各種水果,而且她盡吃罕見的水果,這老太命不錯。她已經住了兩禮拜了。基本上沒喘了,可能快出院了吧?女兒說她媽媽年青時,是很照顧她爸爸,但自從她爸爸離了休,她媽返過來要老公照顧她了。她說,“我媽這種病是富貴病,死是死不了,就要人服侍。她是變態了,天天要吃山珍海味。幸虧我老爸身體很好,樣樣順她。”
我說“你哥哥很孝順呢,看他照顧你媽可盡心了。”
“不盡心行嗎?他們和我爸媽住,除了買點吃的,一切費用全是我老爸出。他倆口子賺的錢全存銀行哪。”
無論怎說,我說,這老太是值了。兒子替她端尿盆端水,每餐總是看到媽吃飽了,還再三勸她再吃點,看她吃完了,他才把趁下的全一骨腦兒倒進他自己的肚子去了。晚上就睡在地下的簡鋪。他是公共汽車站的保修工。幹一班24小時後,可來這兒3天,然後再上24小時的班。當他上班時,女兒來替大哥,但她對媽就和這大兒子有點不一樣。吃飯時她打來了飯後,一人一雙筷子和她媽同時吃,吃得比媽還快,吃完了就一下子端去洗了,也沒問老媽飽了沒。然後就看起她的報紙來了。同樣服侍老人,這質量可不一樣。小兒來了就更不一樣了。他總在打電話,對老太不聞不問的。幸虧他老媽不是什麽重病。可能她的這種病已是老病,他已司空見慣了。
有一天這老太的丈夫,離休老幹部和孫子來了。他很健康,也很健談。說到6.4事件。他說;“平反是早晚的事。那是革命學生被鎮壓了,貪官贏了。打6.4後,他們貪汙更加肆無忌憚,中國都被貪官整昏了。人民不滿哪。早晚6.4會給平反的。”這樣的評論在中國已聽人說過,就是不知人民得等多久呢?
她在除夕那天上午出了院。明天是2008年的一月一號。醫生不讓我出院,我大姐也說要好利落才出去,不要好一半出院了,又咳,再重來,那就麻煩了。所以我就隻好在醫院過年了。我們第一次看到有張空床。以為明天是新年,沒人會來住院的。
半夜裏大家被吵醒了。來了位重病人。值班的醫生進來又出去,又進來,燈整夜亮著。她的一張臉腫得很大,皮膚是黑色的。兒子媳婦都圍著她。
旁邊的這老太說:“今晚是‘壞醫生’值的班,他是個醫術很高的老醫生了,她能救了。” “什麽還有姓‘壞’的醫生嗎 ?”我問。“也許是姓‘懷’吧?反正我們都叫他壞醫生,開玩笑的。他也聽慣了。”
“什麽病?”
“流感!”
“流感怎麽變成這樣呢?”我旁邊的老太刨根究底。
“我們從法庫 (沈陽不遠的小城) 醫院轉來的,已經在法庫醫院住了好幾天了。打滴沒作用哪。越打吊瓶,越沒氣兒。臉越腫越大。你看腳也腫得連褲子穿不進去了。那兒的護士對我說,趕快送陸軍總院吧,不然來不及了。我用拖拉機把我媽拉來了,昨天下午就來了,他們說沒床位。去醫大第一附屬醫院,那兒更是滿了,沒人要接收,我隻好往回拉。邊拉我邊哭啊。走到半路停下來,我決定不拉回去,拉回去肯定是死,我不能看我媽等死啊。我轉過頭就又往陸軍總院來了。這回我一來就往急診處去,就快半夜了。他們就收下了。我媽好運氣呀。 看她好像呼吸不那麽困難了。”
“你媽好運呀,壞醫生是這而第一流的,她有救了。“
第二天,護士來給她量血糖說,血糖很高,她有糖尿病。“我媽怎會有糖尿病哪?” “是有糖尿病”護士說。
24小時後,她眼睛能睜開了。她的腫開始消了。“同樣打滴,這怎不一樣呢?”兒子問。他很高興他救了他母親了。“我要是把她拉回家,可能沒到家就斷了氣呢。幸虧想到了上急診”
“以後要上好醫院住院,沒後門的話,還有一招,叫救護車,不要為了省百把塊的。直接上急救室去。”學院外事處的副處長對我說。我笑著對他說:你是馬後炮了。我早在陸軍總院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