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軍”——三線往事係列

學軍

——三線往事係列

 

　前幾天，有老同學在我們的同學微信群裏發了幾張同學時期初中時“學軍（軍訓）”的照片。看著一張跨越了四十年歲月光陰、已經開始泛黃的照片上，十五個女同學：手執旗，肩挎槍，槍上刺刀閃寒光，雄赳赳、氣昂昂，一雙秀目瞪前方。腦海中不禁浮出毛先帝爺當年的詩詞“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

　要說咱這中華文化也怪。西方人喜歡讓美女們去戰地醫院當護士去，估計是運用心理學“療傷”——受傷的大兵們看到美女們天仙般秀麗的身影在眼前飄來飄去，估摸這傷痛立馬就能好了一半，再大的肉體疼痛，也得忍住——哪個男小夥願意在漂亮女孩麵前哼哼唧唧叫疼，多丟臉啊。中國人盡管自己拍了個電影，很高大上地喊了一嗓子：“戰爭讓女人走開！”然而，現實中特喜歡讓婦女們去上戰場。君不見，“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扛槍為人民”，中間推出楊門女將，男人戰死了寡婦上。你說咱這中國的大老爺們男子漢們，關鍵時刻都幹什麽去了？不說了，窩囊的慌。

　言歸正傳。前麵說完了小時候“學農”、“學工”的故事，現在借著“學軍”時代的照片，開侃“學軍”——“軍訓”的故事。

　有年輕點的看官說了，你們小時候還挺全乎，“學農、學工、學軍”，工農兵全學個遍，多有意思啊。

　可不是？那位出身（井岡）山大王的毛先帝爺，骨子裏是隻猴子（注１）。從１９４９年打下江山、進北京坐了金鑾殿後，總怕老百姓消停下來，一不小心變成“封、資、修”，一個政治運動接一個政治運動，從上到下，從官到民，從男到女，從老到幼，都給裏外（裏為心靈、精神，外為肉體）折螣了一番。幾個中小運動下來，不過癮，最後幹脆弄個“文革”來玩。若不是馬克思老祖宗１９７６年請先帝爺去家裏做客，這“文革”搞個十五、二十年也說不定。人治之禍害，可見一斑，中華民族謹記。

　毛先帝《五七指示》命令學校：“學生......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於是，我們學校就請來了親人解放軍——幾個大兵哥哥到學校給我們搞兩個星期的“學軍”——軍訓活動。

　學軍的“軍訓”活動內容包括練習正步，做軍體操、參觀軍營、最後實彈射擊。那時候小男孩子最愛的就是槍，最羨慕的就是《小兵張嘎》裏的張嘎子用木頭槍從敵人那裏換來了真槍，心目中的英雄偶像是《小兵張嘎》裏的羅金寶、《烈火金剛》中的史更新。“學軍”活動期間不但不用上課，而且還會摸到“真家夥”，而且最後還會有５發子彈的實彈射擊。一個個激動的鼻涕直冒泡。

　在“學軍”的兩個星期裏，我們課也不上了，家庭作業也不留了。天天上、下午在三層教學樓旁邊的學校操場上做軍體訓練，有時也會給領隊帶到附近的大馬路上去跑步。寬大的操場上，除了偶爾從旁邊的教室裏傳來陣陣朗朗讀書聲外，就是軍人教官的口令聲和我們操練的腳步聲。上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驅散了早晨的清冷。我們在操場上自由地煥發張揚著青春和生命的力量。

　幾個附近兵營請來的青年兵哥，二十來歲，英俊瀟灑。訓練我們兩個班６０來個年齡在十四、十五歲左右的男女學生們走正步、做軍體操。為確保姿勢準確，胳膊腿整齊到位，兵哥哥們不時地上前來把耷拉的腿抬起來點，把彎曲的手臂順直點，把不平的肩頭往下按一點，把歪著的下巴擰正一點。這就難免兵哥哥的手和同學們、尤其是女同學們有點輕度“肢體接觸”。特別是到軍訓後期練習臥倒，握槍瞄準時，更得臥爬在男女生身旁，幫助矯正正確用槍，如何準星＋照門＋目標“三點成一線”，“準星對下沿”。據傳說，軍訓期間頗在女生中打翻了幾隻醋壇子。看來女同胞醋壇子曆史由來已久，且不受年齡段限製。

　（等等，幾位姐妹們把抄在手裏的菜刀、剪子、錐子、擀麵杖先擱下。俺緊急更正：這男人自古也有大大的醋壇子！當年山東鄆城縣押司就是今天的縣公安局叫宋江的就是。你說你這宋江，長的又矮又黑又醜（注２），認命算了。就因為自己包養的小蜜喜歡上了一起在縣公安局裏共事的“小鮮肉”張文遠，頓時打翻了醋壇子，活生生把個追求戀愛自由、一不小心出了軌的美女閻婆惜拿快刀給抹了脖子，讓一點香魂，至今不知飄蕩何方，自己也不得不亡命天涯，投身黑社會團夥，扔下好好一份人人羨慕的國家公務員工作。）

　也難怪，十四、五歲的女生正是豆蔻及笄的年齡，青春花朵，含苞欲放。我們這些剛處在朦朧青春期的男少年看同班那些女同學們尚且“我見猶憐”，更何況那些“當兵三年，老母豬賽天仙”的大兵哥們？當時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熱愛“親人解放軍”，對解放軍真是有一股淳樸親切的階級感情。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戰士們千裏來野營，老房東半夜來查鋪，手捧著一盞燈。胸中的情意千斤重，掖好被角兒添旺了火，慈母的心啊階級的情。”那時候，誰能弄件軍裝穿或軍帽戴是很時髦的，參軍也是件很光榮的事。我常想，說不定當年軍訓時就有哪個天真少女情愫暗生，芳心遙寄，日後誓將青春愛情獻給親人解放軍的。

　軍訓期間，有一次全體列隊，帶上午飯，拉練去安順市北街市郊外的當地駐軍兵營參觀。隻記得看操場上軍人們的操練，威武雄壯的神態，隊列齊整，健步踢騰，腳下揚起一陣陣的塵土。軍營裏，整齊的被子疊得四四方方，見棱見角，像刀切的豆腐塊一樣整齊。刷牙漱口喝水的杯子，連牙刷都放置的朝一個方向和相同的角度，一眼望去，齊刷刷的一列，給我們腦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佩服得同學間互相使眼色、吐舌頭。

　我們就學的“子弟學校”位於我們這個“三線工廠”五個家屬區中的一個。北郊軍營離學校和家、廠有近十公裏距離。上午去兵營時，一路上精神飽滿，興高采烈，有說有笑有唱，等到回來時，時間幾近下午三、四點，再看這拉練隊伍，一個個東倒西歪，人困馬乏，又渴又累，隊形跟羊糞蛋似的稀稀拉拉拖出老遠。幾個帶隊的老師前跑後顛的，生怕把哪個學生給丟了。

　拉練的過程中出了一件有趣兒的事。隊伍行進路上，突然發現路邊有兩隻牛，不知是否是夫妻關係，總之是激情萬丈，不顧旁邊走過的隊伍是祖國的下一代、純潔的花朵，就在當街啪啪啪起來，當場吸引了周圍行人和我們拉練隊伍的眼球。尤其是班上那些淘氣的男生更是哄笑起來，駐足圍觀，玩笑亂開。女同學們靦腆地漲紅了臉，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應付，隊形開始亂了起來。這下可急壞了我們帶隊的一個二十多歲，結婚沒多久的女老師。既怕學生們潔白的心靈從此受到不良影響，嚴重影響學習，又不知如何有效地勸說引導，才能立即恢複老牛當眾“耍流氓”行為引發的隊伍和人心的混亂。也是紅紅的臉上，滿是著急尷尬窘迫，使勁繃在師道尊嚴下的嚴肅表情，是幾乎壓製不住的她自己心底的好笑。

　軍訓期間發生的一件“囧事”曾讓俺鬱悶、悲傷多年。過了這麽多年了，就給大家吐露出來吧。記得有一天早晨操練，幾個女生神秘地嘀嘀咕咕，然後跟帶隊體育老師再神秘地嘀咕嘀咕，居然溜達回教室不參加操練了。俺好歹也是個班幹部，“三好學生”，正義在心頭！哪能容得下這等“不公平現象”，當眾大聲抗議疾呼，要求老師要“一視同仁，男女平等”。當即招來一圈“不懂事無知小男孩”的可憐目光，讓俺至今難忘。多年後才反應過來，人家那是身上不方便（今稱“大姨媽”者）——唉，青春發育嚴重滯後、後知後覺，一至於斯！

　軍訓的最後的一個項目是實彈射擊。男生們對此渴望已久，個個磨拳擦掌，自吹自擂。女生們又盼又怕，心下忐忑，粉拳暗攥。藍天白雲下，青山岌岌，綠水淙淙。逶迤的“軍訓”隊伍穿過田野，繞過溪流碧波，柳塘村莊，最後行走在峰巒環繞崎嶇嶙峋的山間小路上，向射擊場行進。

　山野裏的空氣像水洗過一樣幹淨透明，呼吸之間，沁人心肺。綠暗紅稀，路邊各種叫不出名的野花和青茵的茸草，散發出淡淡的大自然芬芳，山坡上不時還能看到如今由於采擷過度已經很少見的盛開的野百合和杜鵑花。山間樹叢和岩石間，隱約傳來鳥兒的空語。不時掠過幾隻課蜜的小黃蜂，引起膽小女生的鶯嚶尖叫，立即換來男生們一通猛烈的嘲笑。

　實彈射擊開始了，隻見那眾同學，“女子眉纖，額下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胸中萬丈長虹。”一陣陣半自動步槍聲，在空曠的山穀裏猛烈回蕩，震人心魄。對麵百米開外的山坡上一排靶子，緊挨靶子下麵是一條深達兩米多的壕溝，裏麵的人拿個帶圓鐵牌的長杆子，根據命中的情況，或上下、或左右擺動鐵牌，表示中靶、脫靶，或把鐵牌放置靶子的幾點鍾位置先表示打中了幾環，然後再把鐵牌放靶子中央，立即往某個方向滑動，表示靶上彈著點的方位，讓射手不但知道打中了幾環，而且知道偏靶的具體方位，以便校正下一發的射擊。

　實彈射擊結束，結果有點出人意料，從擊中十環的總成績看，男生完敗。幾個射擊開始前還牛哄哄瞧不起女生，說準得有女生讓槍托後坐力震疼肩膀哭鼻子的男生，打得居然沒有女生好。正應了那句老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真槍實彈麵前，巾幗不讓須眉！就像《誰說女子不如男》歌中唱的：~~~~~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這女子們哪一點不如兒男。~~~~~”

　至此，紀念小學至初中同學情誼的學農、學工、學軍三篇結束。

　正是：

　看眼下時節，三月春正濃，芍藥叢中蝴蝶舞，

　數天上歲月，五世緣奇厚，修得紅塵同窗讀。

　（完）

 

　注１：毛澤東曾自況“深山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自稱“有點猴氣，也有點虎氣”。對孫悟空更是讚賞有加，主張對敵鬥爭要“學孫猴子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裏”的策略，並多次以詩詞謳歌孫悟空的鬥爭精神，其中“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都是膾炙人口的名句。

　注２：《水滸傳》書上是這樣描繪宋江的：“為他麵黑身矮，人都喚他做黑宋江。”宋江的外號“黑三郎”就是這樣來的。除了黑，宋江還長得矮，“身軀六尺”，比不滿五尺的武大郎隻高了一尺多點，而別人動不動就是身長八尺以上。宋江的長相，一般人看不起，戴宗向他討“常例錢”時就曾罵他：“你這矮黑殺才！”連宋江自己都很自卑，他說自己有三件不如盧俊義處的第一個點就是：“身材黑矮，貌拙才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