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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 (上)原創 by Freespiritforever

(2009-05-15 06:10:47) 下一個
殘陽如血 (上)

原創 by Freespiritforever

這是一座普通的鄉村學校,坐落在山清水秀的群山中。任秋霞坐在窗前,聽不見老師喋喋不休的講課,隻是托著腮幫,望著窗外的光禿禿樹杈出神。昨晚的情形還在一幕幕的回現。五年不見的姐姐昨晚突然回來,她塗脂抹粉蒼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已看不到往日的神采,見了妹妹在她的臉上捏一把道:“越長越水靈了,來和姐姐一起幹,外麵的錢好掙啊!”,秋霞急忙掙脫出她的魔爪,向她努努嘴,“媽媽還在房間裏,快去給她打個招呼吧。”姐姐一扭一扭的進了屋,坐在床上的媽媽見了她,身子挪了挪,輕聲喊道,“春雲,你回來啦,準備住多久?這幾天千萬不要惹爸爸不高興。” 春雲斜倚在門邊,也不進屋,呆呆的望著母親“媽,你瘦了老了好多,是不是那個老混蛋還在欺負你了?”“噓!別這麽說!讓你爸聽見他又要打你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滿臉胡須渣,酒氣熏天的酒鬼雙眼通紅的瞪著他的大女兒,咆哮道:“你還有臉回來?你還敢回來?我的老臉都被你丟光了!村子裏誰都知道我們家出了個做雞的!你怎麽不給我死在外頭?”他粗重的喘息著,高抬的手就要落下給春雲一個巴掌。春雲輕輕躲過,移向門外,雙手交叉著,“哼!你也老了,當年要不是你那麽狠狠的打,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你看看你,隻會喝酒發酒瘋,像一頭紅了眼的瘋狗! 你以為我還會像過去一樣怕你嗎?” 父親顫抖著抄起門邊的鋤頭,對著春雲就沒頭沒腦的打來,春雲左避右避,被重重的挨了好幾下,媽媽一下子撲了上來護著春雲,春雲心裏一緊,趕緊站起來,可鋤頭還是狠狠的落在她和媽媽身上。她迅速的從手袋裏掏出一疊鈔票向她爸臉上擲去,“這個應該會讓你高興吧! 這裏是三千,給小霞明年念大學的錢,不要拿去喝酒了!”她爸放下鋤頭麵有喜色的撿起鈔票,春雲抓起手袋,回頭無奈的看了一眼媽媽和妹妹,就摔門而去。

正當秋霞不可自拔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教室裏的一切仿佛與她無關。台上講課的張老師四十開外,還燙著八十年代流行的雞窩頭,和她灰藍色的扣的緊緊的長袖套裝很不相配。她既是高年級班主任,又是這所中學校長。她自顧自的念著教材,不管台下有多少個學生在開小差走神。她突然停了下來,原本嘰嘰喳喳的課堂也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盯著她,她眼神銳利的掃過課堂,還在若無其事的發呆的秋霞抓住了她的目光,“任秋霞!站起來!”秋霞突然被嚇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明年就要高考,你不想學習就不要影響到他人,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秋霞尷尬的站著,絲毫沒注意到班上的學習委員王誌勇向她投來的同情目光。他悄悄凝視著她俏麗的側影,見張老師犀利的目光掃來,又慌忙低下頭埋在課本裏。誌勇是班上的模範生,各科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他的勤奮努力是校裏有名的。眾學生眼中的誌勇高高的個頭,黝黑發亮的麵頰,羞澀憨厚,沉默寡言,卻喜歡在最出人意料時爆出一兩句“名言警句”,被同學稱之為人不可貌相。他享受著沉默,喜歡靜靜的遠遠的觀察別人,很難讓人猜透他的心思,誰也無法侵犯到他的內心深處。他最喜歡悄悄的欣賞秋霞優美的唇線,和她心思重重時緊厥的柳眉,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一切,卻沒有絲毫勇氣去上前和她交談。

秋霞手足無措的站在辦公室外等待張老師慢吞吞吃完她的午飯,然後輕蔑的勾了勾食指示意秋霞進來。張老師拿紙巾擦了擦嘴,看也不看秋霞,“我聽說你家裏的事了,你姐姐在城裏做小姐,還聽說掙了不少,把村裏好幾個女孩子都帶壞了,也嚷嚷著跟她去,你不會也想去吧?” 秋霞努力控製住將要湧出的淚水,吸了一口氣說,“姐姐的事和我無關,我當然是想念完中學,考進大學。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要走了。” 張老師頓了一頓,正眼緊盯著她,“我也希望如此,你可不要把你姐的作風帶進學校來!”秋霞看也不看她,轉身走了。

家是秋霞最不想觸及的地方,姐姐在秋霞心中占據著最柔軟的位置,誰都可以輕蔑的說起姐姐,唯有秋霞知道自己的姐姐最純真善良的一麵。從有記憶的時候,家裏就開始響起呯呯砰砰的吵架聲,總是爸爸喝醉了酒,拿最小的事和最不堪的話語和媽媽吵,媽媽不發一言的躲閃著,她越躲閃,爸爸越暴怒,越發狠命的揍打著,幼小的秋霞顫栗著縮在一邊,看著姐姐春雲眼裏閃著憤怒的火光,向自己的親生父親揮舞著小拳頭。父親咆哮著,“看你這臭娘們養的兩個狗東西,竟敢和我做對! 我要的是兒子,不是你他媽的中看不中用的女娃!”那以後每當父親再用拳頭和母親相向時,姐姐總會撲上前去對著父親的手臂瘋咬,直到被父親打的滿身青紫才鬆手。再後來,父親和母親的交戰被父親和姐姐的交戰所取代,姐姐開始一連幾夜不回家,也再也不去上學了, 而是整天和一些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秋霞在姐姐進城前最後一次見到姐姐,在她消失了幾天幾夜後, 身上的衣衫被撕成碎片,占滿泥濘,她像墨一樣黑的大眼漠然的掠過秋霞,不發一言的衝進浴室,在裏麵衝刷著好幾個小時,秋霞在門外聽著她姐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心被揪緊著,卻不知如何去安慰她。等到第二天秋霞敲門進姐姐房間時卻空無一人,春雲再也沒有回家過,可是從村裏光棍男人粗俗的笑談中,父親怒不可竭的得知春雲成了鎮上的紅牌。秋霞知道她和姐姐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手牽著手在家後麵的山坡上采野梅子吃,再也不能肩並肩的躺在夏夜的草地上數著天上的星星。

秋霞不想回家,每天放學後在學校裏呆著做作業直到天色昏暗,教室裏隻剩下她和誌勇兩人,她對這個羞澀的大男孩感到好奇,不知為什麽每天總是她和他兩人最後走,一但秋霞開始收拾書包,誌勇也停下手中的筆開始收拾起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學校,秋霞並沒因此感到不安,反而感到被關護注視著,“難道他也和我一樣不喜歡回家嗎?” 秋霞暗想。有幾次秋霞想上前詢問,誌勇總是羞紅著臉低頭走開,秋霞微笑著想,“好一個害羞的男孩,還是不打擾他好了。”每當秋霞生病曠課時是誌勇最難熬的日子,每時每刻都尋思著亂猜著是不是秋霞也像她姐姐一樣遠走高飛了,直熬到下課後飛奔到她家看到她門口擺放的常穿的鞋子才感到安心。第二天當秋霞跨進門來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猛跳著,心裏開心的唱著歌。每當秋霞似有若無的向他瞄上一眼都能使他整天都無法集中注意力,仿佛腳踩雲端。

一個暈熱的周日下午,秋霞想避開家裏沉悶壓抑的氣氛,到從前和姐姐常去的山坡上徘徊著,尋找著野梅樹從,她跳下一條從前她姐妹倆常來的山間密道,手指輕輕的掠過一叢叢灌木林,不知不覺來到一片人跡罕至的樹林裏。遠處鳥鳴不斷,樹上蟬聲嘶嘶,秋霞享受著清涼的微風拂麵,沿著一條前人踩出的山道緩步而行,清幽的山穀美景很快使她暫時忘掉眼前的一切煩惱。正嗅著山間的野花,秋霞忽然聽到遠處傳來的陣陣敲打聲,她循著聲音來源走去,隱隱可見遠處一位男子正揮刀砍柴。她越走越近,眼前的男子赤著上身,背對著她高舉著斧頭把樹樁劈成一片片堆放在腳下,他高大黝黑的身上滲滿晶瑩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秋霞從沒見過如此像古羅馬雕像般強壯的身軀,不禁在一旁愣了。半響這男子停下來擦了擦汗,從眼裏的餘光中竟然發現一個女孩正對著自己,不禁嚇了一跳,兩人對視的瞬間一下子都羞紅透了臉,秋霞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狀況下遇上誌勇,而誌勇更做夢都不願他心中的女孩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相遇。秋霞張口結舌的說,“你,你在這砍柴啊.” 就轉身離去,誌勇忙披上外衣趕上來,“秋霞,等一下,你想去我家看看嗎?我就住在這附近。” 秋霞一愣,誌勇第一次開口和她說話就邀請她去他家,這也太那個了吧。她正想拒絕,卻不由自主的說聲“好”。 誌勇燦爛一笑,兜起砍好的木柴,把斧頭遞給秋霞,“那你就幫我拿這個吧。” 秋霞隻好身不由己的跟在他後頭走著。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一座矮小斑駁的泥磚房。誌勇推開門,秋霞往裏望了望,一簡陋的飯廳連著一間臥室,飯廳裏除了燒柴的灶爐就一張木桌和一條板凳,僅此而已。秋霞正想告辭,誌勇熱切的看著她,秋霞一轉眼看到牆上貼著一張黑白畫像,像是用鉛筆細細勾描,畫中的女子端莊秀麗,溫柔含笑,栩栩如生。誌勇說,“她是我的母親,我在她去世後對著照片畫的。” 秋霞心裏一震,“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她真美啊,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們村有這麽美的人.” ”她是插隊的知青,在我十歲時就病故了。” 誌勇低下頭說,秋霞不知該說什麽好,誌勇突然眼睛一亮,“你想看看我的相簿嗎?”“好啊!”這次秋霞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誌勇飛快的走進臥室,左翻右翻,找出一本泛黃的硬紙皮相簿。他們一起坐在板凳上,誌勇一頁頁的翻著,笑著指給秋霞看他還是嬰兒時在他父母懷裏的頑皮樣,還有他母親與其他知青在農田裏擺出一個個勞動模範的架勢。秋霞發現誌勇清秀的眉目來自媽媽,高大黝黑的身材來自爸爸。 兩人逐漸變得無拘無束,開心的談笑起來。“我原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和我說話呢,沒想到一開口就邀請我來你家。” 秋霞笑著說,誌勇抓抓頭,“反正你都看到我的裸體了,再不和你說話你就會以為我是流氓了, 哈哈哈。” 秋霞做勢要打他,“我剛才還以為你邀請我是要對我圖謀不軌呢! 我正想著萬一發生危險我要往哪裏跑。” 秋霞說。誌勇睜大雙眼,直視著她的眼睛,“你千萬不要擔心這個,我對我媽媽發過誓,一定好好對待女孩子,不在結婚前絕不碰她。”說著誌勇的雙眼突然噙滿了淚,他轉過身用袖子把淚擦掉。“你媽媽她。。。” 秋霞說不下去了,誌勇點點頭,“她嫁給爸爸是出於無奈,是因為有了我哥哥…不過他很早就夭折了。” “那你恨你爸爸嗎?” 秋霞以為他會和自己一樣恨自己的父親,誌勇搖搖頭,“他很愛母親,也很疼我,母親走後,他去城裏打工好幾年了。”他拿出一封寫著歪歪扭扭字跡的信說,“這是我爸爸寄給我的最後一封信,他說在一家化工廠找到工作,叫我不要擔心。”他頓了頓說,“兩三年都沒接到他的信了,不知道現在他可好,不過他每幾個月都會給我寄生活費來,真想再見到他。” 接著秋霞也向誌勇坦露了一直困擾自己的家事。話語間,時間飛逝,兩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般,可是天色漸暗,還是得依依惜別。

第二天,當誌勇一進教室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的尋找著秋霞,倆人的視線相對,會心一笑。一整天誌勇和秋霞都被一種幸福感包圍著,兩人交談時不由自主的開懷大笑,秋霞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被一個人理解並分享著秘密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放學後兩人又坐在一起趕作業,這時張老師推門進來,看到誌勇和秋霞兩人親密的坐在一起一下子皺起了眉。她招了招手;“誌勇,你出來一下。” 誌勇走到教室外,張老師把手搭在誌勇的肩上,親切的說,“老師對你的期望很高,你是我唯一看好的能考進重點大學的學生,如果真的考上了你可是我們村的第一個重點大學生!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老師希望你不要為一些瑣事影響到你的成績,尤其是不要和一些作風不正的學生來往,他們會把你拖下水的。”說到這張老師瞄了喵一眼教室裏的秋霞。誌勇皺了皺眉,“張老師,秋霞並不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一起在努力複習準備高考,您就不要擔心了!”說著他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自然而然的抽開張老師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張老師麵有不快的悻悻而去。

很快周圍的同學發現了他們倆的關係變的親密無間,誌勇的哥們時不時的拍拍誌勇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真看不出來你也有這一套,快告訴我你是怎麽把上她的啊?” 誌勇臉紅的一手推開他,“胡說些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啊!”他臉上禁不住的笑容更使他欲蓋彌彰。班上的女生可不是那麽好對付了,一些暗戀誌勇的女生們酸溜溜的在背後對秋霞添油加醋的說三道四,心裏卻恨不得早點對誌勇下手,那現在的女主角就是自己了。秋霞可不在乎她們在背後說什麽,每天放學回家,她親熱的挽著誌勇的手,倆人開心的談天說地,連街上的小屁孩都手指刮著臉蛋對著他們說,“羞羞羞,誌勇愛秋霞。”倆人忍俊不禁的相視而笑。

一天張老師怒氣衝衝的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誌勇衝著秋霞做鬼臉,而秋霞情不自禁的咧著嘴大笑,這使她一下子氣的滿臉通紅,她怒吼著,“今天有人向我報告班上有人談戀愛,這是怎麽一回事?學校規定禁止早戀是白紙黑字寫著的,難道你們看不到嗎?”這時班上的學生眼睛齊刷刷的望向誌勇和秋霞,他們的臉一下子紅了,張老師快步走到秋霞桌前,對著她桌子一拍,“任秋霞!給我站起來!” 秋霞驚恐萬分的站起來,張老師瞪著眼說,“我們學校最怕你這種害群之馬,不單自己學習成績差,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引男生,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不正經的東西!你以後最好離王誌勇遠點兒!” 秋霞囁嚅的說,“我,我們沒有早戀,我們隻是好朋友。”隻聽啪的一聲,張老師一巴掌抽到秋霞的臉上,全班的人都嚇呆了,誌勇張大嘴巴,額頭上青筋暴露,眼裏冒著怒火,張老師繼續說道,“你還敢狡辯!學校裏誰都看見你整天纏著誌勇,害得他最近學習成績下降,你姐姐是個妓女,你也向她學的這麽不要臉。。。”話還未說完,隻見誌勇走上前去,狠狠的在老師臉上揮了一拳。張老師猛然倒下,捂著自己的臉,愕然的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竟敢對自己揮拳,好一會兒,她喘著氣咬著牙說道,“好,好,你們倆個竟敢違反校規,王誌勇竟然動手打老師,你們今天被學校開除了!你們今後不準再踏進這個學校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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