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當交易成本隨著技術的發展而降低時，會發生什麽事呢？科斯的理論可以告訴我們，當交易成本緩慢下降時，最大的公司的規模可以進一步擴大，同時小型公司的效率會更高。但是當交易成本忽然消失時，會發生什麽事呢？美國未來學家克萊·舍基的《未來是濕的》一書告訴我們：今日互聯網、手機等通訊技術導致交易成本的忽然消失，其結果是許多傳統的組織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 許多原來隻能由科層製組織付薪雇雇傭專業人士來做的事，現在則可以由業餘人士自發完成。現在人人都能報導新聞和拍攝照片，現在業餘人士能夠編纂維基百科，開發Linux係統，沒有報酬，也無須管理。 許多過去受交易成本所限無法實現的事，現在由於交易成本忽然消失，都可能變成現實了。各種通過互聯網和手機組織起來的行動就是例子。無論是前兩年的"周老虎"事件和廈門PX事件，還是今年的鄧玉嬌事件，網民們的行動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互聯網、手機等技術導致的交易成本消失，使這些行動成為可能。 網絡還使過去由於人數太少、太分散，或者不被主流社會所讚許而無法組織起來的人們能夠很容易地組織起來。現在無論是維權人士、政治異議人士，還是"非主流"，甚至是恐怖分子，都能夠輕易組織起來，並且對既定的秩序形成壓力和挑戰。 網絡時代的組織方式不再是等級森嚴的科層製，而是一個個由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組成的緊密"圈子"，還有一些跨越不同圈子的人在各個圈子之間起到橋梁和紐帶的作用。在網絡時代，跨越不同領域的"萬金油"是有用武之地的，因為一個領域中的常識在另一個領域中就可能是了不起的真知灼見。這種組織方式能夠十分有效地把信息傳遞給需要的人，因為你的朋友感興趣的信息很可能就是你感興趣的信息。 相比之下，官僚體製傳遞信息的效率如何呢？今年是"六四"事件二十周年，在這個重要紀念日之前我跟國保談話時說：你們放心，"六四"二十周年不會出什麽事的，因為它在你們的眼皮底下，出事永遠是出在你們意料之外的地方。結果本人不幸而言中，"六四"二十周年過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裏，南康、石首、烏魯木齊等地接連發生暴動，規模一起比一起大，暴力程度一起比一起高。這說明了什麽呢？政府希望把不穩定因素消滅在萌芽中，為什麽沒有成功呢？原因就是政府的收集和處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總會有它沒有注意到的不穩定因素釀成群體性事件。 大家都認為既然政府的觸角伸向社會的各個角落，那為什麽政府不能及時收集所有有關不穩定因素的信息並進行處置呢？部分原因在於政府壓製言論和新聞自由，這樣做的結果之一就是政府也無法從媒體上獲得足夠的信息來把不穩定因素消滅在萌芽中。政府隻能通過官僚體製來收集信息，而官僚體製是不利於信息溝通的。《未來是濕的》一書中說，層級係統設計的一個本質要點，就是限製信息溝通，使之僅能在相鄰層級間流動。在官僚體製之下，信息收集工作是自下而上進行的，下級隻向上級匯報，接受上級的命令，上級對下級匯報上來的消息進行匯總和分析。在這個係統中，從理論上說隻有最高層才掌握全局，級別越低掌握的信息越少，基層工作人員掌握的信息最少。這樣基層工作人員不但很難有積極性和主動性去創造性地開展工作，而且在收集信息的時候也很難判斷哪些信息是有價值的，他們隻能按照指標和上級的吩咐機械地開展工作。而且在這個係統中，信息是逐級向上匯報的，下級在向上級匯報時也會層層對信息進行過濾和篩選，因此基層人員掌握的許多信息是到不了上級那裏的，信息傳遞的速度也很慢。在這個係統中，各部門之間的溝通和協調工作很差勁，各部門之間的勾心鬥角也嚴重影響了信息傳遞的效率。在這個係統中，可能所有的信息都有某個人知道，但是知道某條信息的人往往不知道該信息有什麽用，也無法把信息傳遞到需要的人手中。這就是官僚體製的瓶頸所在。此次烏魯木齊事件中，有消息說新疆武警總隊在事件之前得到情報，得知有人密謀暴亂，並迅速上報，但結果是一直沒有得到上級回複，直到事發。如果這是真的，那我要說：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 官僚體製雖然在傳遞和處理信息上存在顯著不足，但在過去，這是把人們集合起來做一件事的唯一方法，因此這種方法並不顯得落後。可是到了今天，情況有了顯著的變化。今天我們做許多事的時候不再需要等級森嚴的機構和嚴格的管理，甚至也不再需要有一個核心的管理者來計劃一切。今天，實時協調和互動取代了事先計劃，共謀取代了密謀。今天的關鍵詞是多中心、無中心和分布式。官僚體製中隻有一個或幾個大腦在思考問題，其餘的人都隻是執行命令的工具；網絡中所有的成員都是積極而活躍的神經細胞，在交流和互動中形成集體智慧。然而官僚體製仍然在用過時的思路來理解今天的世界，他們仍然認為事件必定是由少數人組織、策劃和指揮的，隻要抓住這少數人，就能把不穩定因素消滅在萌芽中。這種思路使他們無法真正理解網絡時代。今天，互聯網和手機能夠迅速傳遞信息和召集起集體行動，而官僚體製隻能跟在互聯網的屁股後麵望塵莫及。官僚體製在傳遞信息和政治動員的速度和效率上無法與互聯網競爭，逐級傳遞信息的特點也使其無法真正與網絡接軌，充分利用信息技術帶來的好處。官僚體製正在競爭中敗下陣來。 最近互聯網上流傳著一份《2009匿名網民宣言》，我要用其中的幾段話來作為本文的結尾： "隨著人類網絡文明的發展，處於優勢地位的統治階級敵視網絡化的陳舊意識形態逐漸成為曆史發展進步的阻礙。舊意識形態勢力對新興網絡勢力的誣蔑和壓迫，對網絡世界的敵視和封鎖，這些都表明了他們對於曆史潮流的恐懼，都將成為他們在退出曆史舞台之前的最後掙紮。那些妄圖在曆史車輪麵前螳臂擋車的，都將最終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即使你的血液正在得到數字移民的緩慢補充，你在可見的未來將仍然無法理解網絡。我們會欣賞你對於異己幾十年不變的陰謀論觀點和文革口號文風，因為我們也會有懷舊的心情；我們也將笑談你試圖在互聯網上劃出國界的舉動，因為愚蠢行為從來都是史書中的笑點。不過我們可以真誠地告訴你： "沒有人想要更迭你的政權，我們對你陳舊的政權概念和意識形態爛醃菜毫不感興趣。你無法理解在人類網絡化的曆史潮流之前宏大敘事為何而消解，你也無法理解國家和民族概念為何將分崩離析，你無法改變你對互聯網的無知。你的政權無法成為我們真正的敵人。我們不是任何國家和組織的朋友，我們也不是任何國家和組織的敵人。隻有你是你自己最大的敵人，你正在為你自己掘下腐爛和異化的墳墓。我們對即將進入曆史垃圾堆的事物沒有興趣。網絡化是你無法阻擋的曆史潮流，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未來方向。事實上，我們並不反對你通過切斷太平洋海底光纜而獲得對信息的絕對控製；你對曆史前進越阻礙、你造成的矛盾越深化、社會運動就越劇烈，倒退隻能加速你被異化、被取代的曆史進程。明日的太陽不會照耀那些恐懼明天的人。 "我們是匿名網民。我們是全球網民的總和。我們行為一體。我們是主宰網絡。我們不可計數。我們每個成員的倒下都意味著十名新成員的加入。我們無處不在。我們無所不能。我們不可阻擋。我們沒有弱點。我們利用一切弱點。我們是隱藏在每一張麵具之下的人性。我們是人性的鏡子。我們生而平等。我們天然自由。我們是軍團。我們不饒恕。我們不忘記。 "自由引導網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