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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性東北:東北四大城市

(2008-10-17 21:04:59) 下一個
感性東北:東北四大城市

作者: 刁鬥等 
 
 

人均GDP指數、生產總量,用這些數據來考量的時候,東北是理性的。中國版圖上那像公雞頭冠的部分,林海雪原楊子榮,夾皮溝運木材的小火車,戴狗皮帽的知青,烏蘇裏江船夫,還有人參鹿茸烏拉草的三寶傳說,哈爾濱的俄羅斯風格建築,太陽島上度假村,大連千姿百態的時髦男女,當東北以外的人腦海中疊印出這些黑白與彩色的景象時,東北是浪漫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感受東北城市風貌,也就是感受東北的人文精神

粗糲沈陽

撰稿:刁鬥

如果要概括沈陽這一城市的特色,我傾向於推薦“粗糲”一詞。

沈陽的氣候是粗糲的:夏季短暫但異常炎熱,春秋隻是幾場蔽日黃沙的匆匆席卷,更多的時間是漫漫嚴冬,風刀雪劍,滴水成冰;沈陽的食物也是粗糲的:高粱米幹飯,大子粥,玉米麵窩頭,炒白菜幫子,醬豬頭灌血腸煮白片肉,烀土豆烤地瓜燉寬粉條;沈陽的家居設置還是粗糲的:鐵鍋瓷盆一律深大厚重,桌椅板凳全都拙樸憨實,炕琴立櫃要麽橫貫室內要麽立地頂天;沈陽的企業產品更是粗糲的:電纜模具,齒輪軸承,機床鍋爐,飛機大炮……

這的確都是粗糲的注腳,可認定這就是沈陽又顯然不準確,今天的沈陽與我上邊的描述已區別甚大,包括氣候。但這又肯定就是沈陽,即使那些符號化的東西已越來越成為沈陽文件夾中存儲的記憶了,我們也不難看到,粗糲作為一種背景和底色、基因和根脈,早就深烙在沈陽人的生命裏和生活中了。

也許,要了解一座城市,最方便的途徑是了解它出產的人。

我有個朋友在外地出差,碰到個趙本山的忠實觀眾。那趙氏擁躉聽我朋友操一口純正的沈陽土話,便問他是否鐵嶺人,與趙本山老鄉。鐵嶺是個毗鄰沈陽的農業小市,近年來,因出產了演小品的趙本山而聲名鵲起。我的朋友如實回答,他是沈陽人。可趙氏擁躉沒聽說過沈陽,問我朋友,沈陽?沈陽離鐵嶺多遠?我朋友便有些氣急敗壞,說不遠,沈陽是鐵嶺郊區。趙氏擁躉對我朋友充滿同情,安慰說,郊區也行呀,你說是趙本山老鄉不算吹牛。我的朋友哭笑不得,隻能說,趙本山倒的確把家安沈陽了。那趙氏擁躉忙說,這就更老鄉了。不過,他又補充道,他安在沈陽的不能算家,隻可以說那是他郊區的行宮別墅。回沈陽後,我朋友對我大發感慨,說趙本山實在應該出在沈陽。朋友是個關心家鄉聲譽的人。

我不知道,我朋友這個“沈陽是鐵嶺郊區”的故事有無虛構成分,但他最後的感慨,說趙本山應該出在沈陽,倒點出了趙本山這個鐵嶺鄉村人與沈陽城的微妙關係----沈陽這座大名鼎鼎的老牌重工業城市,即使到了今天,從骨子裏看,也的確可以隨處找到被趙本山疏浚之後又攪動起來的鄉村精神的鮮活潛流:質樸又狡黠,寬厚卻封閉,曠達而怠惰,熱情但愚魯。正因為如此,也許比較能夠體現沈陽特色的,倒真是舞台上那個來自鐵嶺鄉村的趙本山。

我說“比較”能夠體現沈陽特色的,是趙本山,也就是說,沈陽還有趙本山不足以代表的另一個側麵,即一座老牌重工業城市的勃勃蘖枝與嫋嫋餘燼:繁忙緊張與拘泥刻板,豪氣磅礴與粗枝大葉,堂堂正正與安土重遷,寧折不彎與自得其樂。我想,在趙本山成名前,他肯定沒見過半個城區導彈發射架一樣朝天空噴雲吐霧的黑煙囪,他肯定沒聽過數以萬計十萬計的產業工人按響車鈴晃動飯盒和大頭鞋砸響柏油路的雜遝之聲,他肯定沒想過那些堅硬無比的鋼錠鐵坯怎麽會被人一點按鈕就頃刻間變得水一樣稀泥一樣軟。然而,有另一個人,她肯定看過聽過也想過這些,因為與趙本山比,她得天獨厚地從小就生長在黑煙囪下、車鈴飯盒大頭鞋聲中、水一樣稀泥一樣軟的鋼錠鐵坯旁,也許,選擇她來支撐趙本山不足以體現的沈陽特色的另一個側麵,還真就不算亂點鴛鴦譜。是的,她是女人,以一個陰柔的角色來充任一種陽剛的象征好像也牽強;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她的做派,她的風格,她的言行舉止嬉笑怒罵,又足以當之無愧地為沈陽特色的另一半示範代言,也惟有她,才能與趙本山這一典型案例構成多重意義的呼應共鳴。這位女性,就是歌手那英,她同樣是個經常在舞台上電視裏拋頭露麵的大眾明星,估計其擁躉不比趙本山少。

如此一來,有了趙本山與那英的聯袂演繹,有了土裏刨食的散淡與大機器生產的雄渾的巧妙嫁接,不用我再多話,沈陽的人性化形象也就棱角分明了。打個不確切的比方說,正是趙本山式的魂與那英式的形,恰到好處地表征和凸顯了完整的沈陽特色——粗糲。(刁鬥,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就職於《當代作家評論》雜誌。)

簡單長春

撰稿:金仁順

長春是個沒有背景沒有閱曆可言的城市。不像人家黃河流域長江流域,開闊些的地方上演過什麽什麽大戰,隨便一個破舊的寺廟進去,不是真跡就是碑文的。相比之下,長春簡直就是乳臭未幹,數來數去,就那麽一個滿洲國,還是偽政權。

長春幾乎沒有曆史,對本身能否成為曆史也不以為然。上個世紀三十四年代,日本野心勃勃,一心把長春建成滿州國的首府,在城市規劃方麵是頗下了一番心思的,為了打造出“滿洲式”建築,日本政府調集了以遠藤新為代表的不少著名設計師,將西方建築藝術新潮與中國建築藝術融會貫通,試圖留下不少匠心獨具的作品,但這些建築散落在市區,雖然也覺得好看,但也隻是“好看”,遠遠沒有上升到藝術品該享受到的特權。更別提得到什麽滄海遺珠類的重視和保護了。到1992年為止,長春使用的火車站都是偽滿時期建的那個。近百年的火車站也算是個古董了。當時新站已經建起來,交通也不成問題,可莫名其妙地就給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除了“長春”兩個字外,與其他城市沒有任何區別的一堆鋼筋水泥組合物。也沒見多少人對此感慨唏噓,倒是有不少人滿意新候車室裏座位比原來多了。

長春人不在意身外之物,“麵子大過天”。體現在請客吃飯上麵最為明顯,有錢的人,比較有錢的,稍微有些錢的,不太多但還有點兒錢的,沒錢的人,都有各自的選擇,店不同,標準卻是一致的,兜裏的錢能應付眼前的消費時,要財大氣粗,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要管夠兒,要盡興。相對於這種豪氣衝天的消費心理,能在長春站得住腳的菜係也得是熱情洋溢的類型。狗肉火鍋,炭火烤肉,石鍋醬湯都是大熱祛寒的東西,加上無孔不入的辣椒,紅豔豔一片,令人血脈賁張。

山西、山東、河南、河北素有移民到東北的傳統,清朝時還有大批從朝鮮過來墾荒的老百姓,天長日久,也入了中國籍。大環境如此,長春自然也是外地移民的擇枝而棲之地,先是一個枝杈兩個枝杈,勢微力弱,別別扭扭的硬往上湊,天長日久,枝杈多了,枝繁葉茂起來,移民占居民比例之大,幾乎是喧賓奪主了。

離鄉背井的好處,在於沒有束縛,也在於凡事可以重新來過。初來乍到,城市是個新城市,世界是個新世界。原來遵守的規矩規則,可以放棄,原來背負的壓力期望,也可以放棄。剩下的,是自由奔放、是率性而為。新生事物在長春受到的歡迎遠比質疑來得多。即使是舊事物,更新起來也快得很。比如說二人轉,原本要歸到戲曲裏麵,別的戲曲是把人越唱越遠,直遠到成為傳奇,進博物館的份兒上。二人轉卻是把人越拉越近,演員上台先問觀眾,“想聽啥?說話。”原本是“碧雲天,黃葉地,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到了二人轉裏,搖身一變成:“王二姐,把嘴噘,二哥你不該趕考把奴撇,狀元紗帽有啥用,拆了它,不夠二妹我做雙鞋。”為了讓觀眾高興,二人轉的表演隨時可以做出調整。本來是以唱為主,夾雜著說口的形式,因為觀眾喜歡說口,而漸漸地演變成以說為主,以唱為輔了。這樣還覺得不過癮,純粹的舞台小品便應運而生了。

簡單自然、隨心所欲、不斤斤計較也不鄭重其事,這是長春。粗聲大嗓,任意妄為、自以為是,這也是長春。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經常旁逸斜出,又總是歪打正著。這還是長春。(金仁順,《春風》月刊編輯。)

麵子大連

撰稿:孫惠芬

五六十年代,大連流行這樣一句話,“苞米麵肚子,料子褲子”,是說大連人的虛榮,好麵子,寧願吃苞米麵,也要穿料子褲。六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大連鄉下,那鄉下離大連約三百裏,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在我的鄉村外麵,還有一個叫著大連的城市,可是,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就接受了這樣的教育,寧願關起門來挨餓,也不要出門時破衣爛衫,我的奶奶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不講體麵,還是人嗎?可見不隻是大連城裏,整個遼南人,都有這樣的傳統,把麵子看得比生命重要,死要麵子活受罪。

八年前遷居大連,我已經三十多歲,麵子的勞累已經刻骨銘心,對深居於自己身上的習性早已深惡而痛絕,因此,當加入這個以虛榮著稱的城市,內心有著清醒的抵抗,完全是與之作鬥爭的姿態,比如即使接待相當重要的客人,在旮旯小館設宴也絕不臉紅,比如不管參加多麽重要的活動,也不為沒有好的穿戴而急火攻心。可是,沒有人知道,在那最初的日子,每一次的公眾活動之後內心的感受,那簡直無異於把一隻雞送進鶴群,內心慢慢生長的自卑,以及由自卑彌漫起的壞心情,足以消沒所有的生活熱情。要麵子很苦,但它是那種甜後的苦,苦中有甜,不像壞心情那樣自始至終。

事實上,一種從童年注入心靈的意識,就像血液注入肌體,是沒法改變的,它會慢慢變成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影響一個人的價值觀。我不知道,大連這座城市從它誕生到現在是不是也沿襲了這樣的價值觀,反正,幾年之後,當我看到它一刻也不肯停下腳步,為了某一個節日和某一個會議,一夜之間拆掉一條街,一夜之間造出一片綠地,當我看到這裏的人們不斷地為與世界接軌所累,為日新月異所累的事實,我知道這一切是怎樣的不可逆轉。

有人說,一個一直在變的城市是可怕的,它會使人們忙於尋找記憶,而結果卻是忘卻,如同大海的潮汐,今天的浪花早已把昨天遺忘。大連三麵環海,一個三麵環海的城市,是否意味著無法逃脫這樣的宿命?也許,忘卻沒有什麽不好,畢竟,今天的永遠都是新的,都是好的,可是,當有一天後來人打開大連的曆史,那土層會不會就像被潮汐衝滌的沙灘,漸漸露出了堅硬的礁石?

習慣忘卻,也許正緣於大連的曆史,日、俄在旅順口的戰爭給大連留下了深刻的傷痛,使大連人不喜歡記憶,據說,寧願吃苞米麵,也要穿料子褲,正是那段曆史打下的烙印,洋人的威風和氣勢使這裏的人民不甘屈服,便生出了如此悲壯、有些英雄主義色彩的信念。以至於這信念一直影響到今天。這樣的說法不夠準確我是知道的,因為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別的原因,但有一點是確定的,眼下,大連人仍以如此精神改變大連建設大連,人所共知,大連工資低,物價高,物價和深圳差不多,工資卻不及深圳一半,可是,大連人很少介意,似乎隻要大連大了,亮了,幹淨得無與倫比了,讓外麵人看上去體麵了,吃點苦也算不得什麽了!

有點信念總是可貴的,隻是,該記住的還是要記住,不能忘卻。(孫惠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海燕》雜誌編輯,著名作家。)

夢幻哈爾濱

撰稿:阿成

哈爾濱是一座年輕的城市。

這座城市很像德國萊茵河畔的法蘭克福,在街邊長椅上休息的洋紳士,在花攤上買花的洋女士,在圓桶式報亭邊看報的瑞士或猶太僑民,在瑪達姆的大茶爐那兒邊取暖邊拉手風琴的俄國流浪漢等等,都在重疊著兩座城市的共同點。早年到過哈爾濱的朱自清先生說,“道裏純粹不是中國味兒,街上滿眼都是俄國人,走著的,坐著的,女人比哪兒似乎都要多些,據說道裏俄國人也隻十幾萬,中國人有三十幾萬,但俄國人大約喜歡出街,所以便覺得滿街都是……”

談到這座城市和城市的市民,首先要談到道裏的中國大街,即中央大街。

早年的中國大街兩側照例有許多店鋪,像麵包房、啤酒館、咖啡館、鮮花店、樂器店、時裝店等等,牽連不斷。當年在這條街上行走的,大多是由於戰爭原因流亡到哈爾濱來的洋人。他們分別來自德國、丹麥、波蘭、奧地利、俄羅斯等十幾個國家。大約有十幾萬人。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人很有錢,於是,這些迷途的羔羊像天真的孩子似的在這座城市裏建樓房、商店、民宅、花園,努力把這裏建成他們家鄉的樣子,使他們的靈魂能夠生活在一個既真實而虛幻的“家鄉”情境裏。這些建築大多數出自俄國建築師之手,而這些俄國建築師又多受歐洲特別是法國建築師的影響,在這些建築上充分地體現著折衷主義、法國古典主義,以及希臘、古羅馬的建築藝術風格。因此,中央大街也是一條人類意義上的“夢之街”。

這座城市裏的西餐館也很多,像馬爾斯西餐廳,米娘酒爾餐廳,紮朱熬威西餐館,塔夫斯西餐館,泡泡都布勞斯等等。那裏經營著鐵扒雞、罐燜羊肉、高加索串燒羊肉等等。特別是罐燜羊肉,它是大雪飛舞的日子裏最受顧客歡迎的一道熱菜。我本人也很喜歡吃這道菜。端上餐桌的時候,罐裏的汁兒仍然在翻沸著,絲絲地作響。西餐館裏的手搖唱機正播放外國舞曲,流亡者離開餐桌臉對臉兒地跳著舞,通過祖國的音樂排遣自己的思鄉之情……。不過,我吃的罐燜羊肉,並不是在上述的那些飯店,而是在華梅西餐廳。華梅的罐燜羊肉味道也不錯。特別是在你遠離這座城市的日子裏,回味起來會覺得更不錯。總之,從這些情況當中你會發現,哈爾濱在骨子裏,其實是一座很前衛的城市。

由眾多中外流亡者建設起來的城市,“雜”是它的一個重要特點。流亡者加上“雜”的實施,無疑,凸現了城市的寬容精神。對於一個曾有著十幾萬流亡者聚居的城市來說,兼容與寬容,傳達的是城市的敦厚、自信與活力。

這是一座值得自豪的城市。(阿成,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哈爾濱市作家協會主席,《小說林》主編。)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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