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曆史檔案中的《潛伏》和餘則成們 之四
(2009-05-01 09:5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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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共產黨北平情報係統電視劇《潛伏》剛剛落下帷幕,劇中精彩的一幕幕扣人心弦。餘則成的淡定,翠萍的堅韌將那些無名的地下英雄的故事一一展現在觀眾麵前。而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一批在隱蔽戰線上默默奉獻的英雄。日前,記者找到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在平西情報站工作的戰士及他們的家屬,了解到並非同一家庭的真實的翠萍和餘則成的諜戰故事。
事件回放
4月13日上午,平西情報交通聯絡站展館在門頭溝妙峰山正式開館。展館設在妙峰山澗溝村,這是當年平西情報站的電台所在地。據介紹,電視劇《潛伏》中的許多情節,都曾在這裏上演。
前海澱文史辦主任張源洪介紹說,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平西情報交通聯絡站妙峰山分站就秘密隱藏在澗溝村。該地區的群眾基礎非常好,不僅能保守組織秘密,還為交通聯絡提供了許多秘密工作人員。在戰爭年代,秘密電波、情報從這裏發送,物資從這裏轉運,大批愛國青年、革命誌士和國際友人也是經這裏往來於延安與敵占區之間的。
真實版“翠萍”
■見麵20天 假夫妻真結婚
90歲的任遠老人當年負責平西情報站晉東北情報小組的工作。他告訴記者,當年確實有一個與翠萍經曆相似的女遊擊隊長。在《潛伏》中,餘則成與翠萍在黨的安排下假結婚,以避免敵人對餘則成身份的懷疑。在平西情報站,也有這樣一位女性,她叫王鳳岐。
和翠萍一樣,王鳳岐曾是遊擊隊長,槍法也很準,所以組織安排她從河北易縣假裝王文的妻子來到北平城,而此時的王文正在執行秘密發報工作。王鳳歧的主要任務就是掩護王文。
中共中央晉察冀社會部部長、平西情報站創建人許建國的妻子方林告訴記者:“真實的翠萍可沒鬧那麽多笑話!如果像電視中的角色一樣,那要有多少個腦袋給她掉啊!王鳳歧可是很聰明的女子!”王鳳岐雖然也不識字,但是記憶力很好,上級交待的任務一般隻要重複幾遍,她就能記住。“不用紙筆,情報的內容更為安全。”在王鳳岐來北平之前,組織專門派她到晉察冀根據地作過培訓,專門訓練如何掩護自己並保護同誌的安全。負責發報的王文是留學蘇聯的學生,專門學習過關於電台的知識。
一個是留蘇學生,一個是農村婦女,盡管兩人文化與生活方麵差異很大,但是由於共同的信仰,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他們考慮到假結婚很容易被敵人識破,為了更好地完成黨交給的任務,兩人在見麵20多天後秘密舉行了婚禮,成為真正的兩口子。
由於生活觀念方麵的差異,解放後兩人也常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但還是十分恩愛。王文早已去世,王鳳歧現在生活在天津,已經90多歲了,身體還很健康。由於家人不希望老人被打擾,她本人沒有接受記者的采訪。
真實版“餘則成”
■偷情報抓出根據地內鬼
平西情報站副站長李才的經曆和餘則成很相似,他潛伏在國民黨華北剿共委員會,專門負責整理情報。如今李才已辭世,他的兒子向記者講述了父親當年驚險的諜戰故事。
李才執行潛伏任務初期,在北平城開了一個名為源通祥鑫的毛線店。李才利用這份工作認識了不少富太太,從她們那裏漸漸掌握了她們先生的情況。他了解到天津的老們想在北平組織成立一個華北剿共委員會,專門收集關於共產黨的情報,以討好日本人。於是李才通過當時石家莊市長兒子的引薦,進入了剿共委員會,並專門負責整理委員會內的情報。他借此打聽到了國民黨內部的人員構成,並認識了一些重要人物。
一次,李才發現了一份從晉察冀根據地截獲的情報,情報透露近日共產黨將有派兵行動。這份情報十分重要,如被敵人發現,我黨的損失將是巨大的。於是李才利用職務之便,將這份情報從整理的文件夾中撤了出來。“像這樣重要的軍事行動都是由晉察冀根據地部署的,根據地很可能出現了內鬼……”想到這兒,他馬上向組織匯報,請他們仔細排查。一周後,李才將扣下的情報原封不動地塞回了文件夾。此時,根據地已經改變了行動計劃,特務也被抓獲。
平西情報站遺址
■巧裝扮兩送電台進北平
在選定平西情報站的地址後,晉察冀根據地決定在北平城內建立幾個小電台,由小電台將情報傳輸到西山內平西情報站的大電台上,再由大電台將情報直接傳到延安。小電台的功率不能太大,否則容易被敵人發現。組織上決定由李才負責北平的電台工作。李才打算直接運送電台進城,於是找到了自己的戰友劉致祥,兩人一起配合,先後上演了兩次運送電台的故事。
1946年9月的一天早晨,劉致祥穿著西裝,手提裝有電台的皮箱到了西直門的城門口。一個憲兵走了過來,聲色俱厲,要開箱盤查。“箱子是我們科長親自鎖上的,我可打不開,隻讓我早上八點半以前送到市黨部,不得有誤。”劉致祥扮成為科長運送東西的科員,同時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藍色硬殼、上麵有國民黨黨旗的小本子往憲兵眼前一晃。此時隱蔽在附近的李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假裝與劉致祥偶遇。“嘿,你怎麽在這兒啊!”李才大聲問。“這不是要給科長送東西麽,但是被他們給攔下了。”“什麽,要給科長送東西啊,那你怎麽還不趕快走啊!耽誤了可不得了!”憲兵一看來搭話的人也穿了一身西服,衣服上還別有國民黨的黨徽,就開始忐忑不安了。“你還不放,耽誤了科長的東西,你就別想再在這兒幹了!”李才一句話一下突破了敵人的心理防線,趕快放了行。另一次,李才則利用他的人脈,聯係到了老朋友敖朔鵬。敖朔鵬是中國航空公司的高級職員,有權調用中航的汽車進出西直門而不用停車檢查。李才將電台悄悄裝上車,順利地帶進了北平城。
■小疏忽險些斷送潛伏生涯
李才在北平城做地下潛伏工作,而他的妻子鄒時曾在一段時期內做發報員。為工作方便,組織決定將他的夫人送進北平城。鄒時身穿厚旗袍,腳踩繡花鞋,趕著小毛驢從澗溝村到西直門。到了城卡,被一個憲兵攔下,要檢查身份,鄒時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隨手亮出自己的良民證。這名憲兵一看這身打扮必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太太,馬上畢恭畢敬地側身讓路。鄒時騎著小毛驢剛往城裏挪了幾步,就被另一個憲兵叫住了。“不對啊!你是從澗溝村來的,怎麽會拿著新的良民證?那裏還沒有換發新的良民證呢!怎麽回事?和我們走一趟吧!”
他們將鄒時送到溫泉日本憲兵隊,開始拷打,並逼問她進城的原因。她的兒子回憶說:“母親曾說過在工作時一旦被抓,就要抱著必死的決心,不能透露任何內容。”被敵人嚴刑拷打了5天5夜後,鄒時沒有透露半個字。最後,趁敵人放鬆警惕,鄒時跑向憲兵隊掛在牆上的炸彈,準備拉導線和敵人同歸於盡。但馬上被敵人察覺,敵人趕快將她拽住,並綁了起來。這一行為強烈地震撼了日本憲兵隊的河端伍長,他沒有想到中國竟也有如此剛烈的女子。
此時,我黨內部的工作人員通過附近的老百姓打聽到了鄒時的動向,他們發現敵人不再逼問她關於根據地的事情,態度也開始轉好,於是組織決定讓李才借夫妻身份打探情況。李才身穿呢子大衣,腳蹬大皮鞋,頭戴瓜皮帽,一副富人模樣,來到溫泉日本憲兵隊。麵對被毒打的妻子,他大嚷大叫:“你這個女人是不是有病啊!在家裏呆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到處亂跑!結果被共產黨抓起來了吧,這還不夠,還在那邊幫他們的傷員包紮傷口!你是不是被共產黨洗腦了,還想假裝共產黨啊!”聽了李才的破口大罵,鄒時意識到了他話中的玄機。於是鄒時趕緊順著演下去,表示自己知道錯了,不該受迷惑,並表示很想念家裏人,想趕緊回家。
李才走後,鄒時並沒有被憲兵隊放出來,但是敵人的疑慮已大大減弱。河端伍長一直很欣賞鄒時的剛毅氣質,決心好好培養她。他將自己的自行車借給鄒時練習,於是,鄒時開始在院子裏練車。慢慢地她發現自己騎車時,院裏的官兵並不注意。一次,她試探地將自行車騎出了院,但出去不遠就馬上回來了。院內的官兵並沒把她的舉動放在眼裏。從那以後,鄒時每天騎車出院,而且一天比一天遠,最後,鄒時終於在被關一個多月後,從溫泉日本憲兵隊騎自行車跑了出來,沿山路一直騎回了澗溝村根據地。
健在者口述
供出假名單 除掉真叛徒
任遠 (時任平西情報站晉東北情報小組負責人)
抗戰之初,中央為了開展敵占區的情報聯絡工作,挑選了一批有條件從事敵區工作的幹部,一共13人,我就是其中一位。
1944年10月17日,由於叛徒的出賣,我被日本人抓獲了,被關到了河北省豐潤縣看守所內。兩個鬼子不帶武器來“慰問”我。兩個鬼子中,有一個名叫宮下,他問我:“你的電台哪裏去了?”我裝糊塗:“不是被你們在戰場上繳獲了麽?”他走後,我分析肯定是一些被俘的同誌已受到審問,但真實情況一般幹部是不會知道的。我開始改變策略,與敵人假裝合作。我向宮下說明,第一,地下工作者的名單,我隻能記住一部分;第二,我不能保證名單中的人,日本人可以找到。宮下聽後興奮的表情,讓我斷定組織內部的名單敵人並沒有拿到。於是我寫出了兩份名單,一份有約15人,包括姓名、地址、代號和派出或建立關係,這一份裏沒有一個人是真實存在的。第二份涉及了十多個人,有真有假,但這些真的都是抗戰之初負責情報工作,事後叛變投敵的。我假供後,住進了唐山一朋友家,但仍被特務秘密監視。1945年小年夜,我在村民的幫助下成功地逃了出來。
人生的價值,貴在奉獻,無私的奉獻是人生的最高思想境界。我很幸運,我能成為一名無名的戰士。
戰後生活
■一批“餘則成”繼續潛伏
在解放後,平西情報站很多同誌由於在潛伏期做出了卓越貢獻,被黨派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上,還有一批像餘則成那樣繼續進行潛伏的,李才就是其中之一。解放後,他在廣東省國家安全廳工作,長期往來於香港、澳門等地。為方便工作,國家決定,在李才任職後,報紙、電視都不能刊登或播出與李才有關的畫麵或照片。李才的兒子說:“當年我父親每次出差都要換一本新護照,而且每次的姓名、職務都是不同的,照片也不一樣。隻有這樣才能掩護身份。”解放後,王鳳歧在天津市公安局任職,雖沒有繼續潛伏,但也同樣做著保密工作。
由於情報工作在進行中都是單線聯係,一個情報員隻和自己接觸過的一個或幾個人認識,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多次運動中,這些人由於無法證明自己的真實身份飽受著煎熬,有的甚至被當成軍統特務受到不公平對待。但是當年那些驚心動魄的鬥爭歲月,已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們心上,他們始終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