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三屆網友發文--三十年後評毛澤東
(2009-05-17 15: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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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人稱是中國20世紀最後一個大儒,是反對階級鬥爭第一人,是毛澤東一輩子的諍友和辯友。1957年,為了試一試中國共產黨的氣量,他在大庭廣眾麵前與毛澤東辯論,大戰三百回合,最後在一片“梁漱溟滾下來”的口號聲中才悻悻下台。晚年梁漱溟對毛澤東有三句話的著名評價。第一句話說,影響20世紀中國的有三個人: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這後來成為流傳甚廣的說法。第二句話說,毛澤東不隻是一個毛澤東,有多個毛澤東。這是說毛澤東有多個側麵,是很豐富的、複雜的、變化的。
關於毛澤東的多個側麵,我多說兩句。兩年前李敖來大陸做了三場演講,他給三場演講的定位分別是“尼姑思凡”式、“金剛怒目”式和“慈眉善目”式。如果借用這三個定位來解讀毛澤東,那麽可以說毛澤東在這三個側麵都有非常精彩的、經典的表現。
比如說“慈眉善目”的一麵。我們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係有一位已退休的女老師,叫湯景秀,20世紀50年代是中南文工團的舞蹈演員,曾經多次陪毛澤東跳舞。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毛澤東就問她,小鬼你叫什麽名字。說我叫湯景秀。毛澤東問哪個湯?三點水的湯!毛澤東說,北京有個小湯山,那就是你們家的山,下次你到了北京,我請你去小湯山。這就是毛澤東的一種風格。現在湯景秀隨便什麽時候跟大家說起這幾句話,就兩眼放光,神采飛揚。她已經70多歲了。她當時的舞蹈隊長叫俞九香,毛澤東也是問她名字,然後想想說,你這不對,魚放久了隻會臭,怎麽會香呢,我建議你改一下,叫“魚久臭”。
另外有一位孟錦雲,這個名字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大家熟知張玉鳳,而孟錦雲就是與張玉鳳一起陪伴毛澤東走過最後兩年歲月的幕後人物。孟錦雲是原空政歌舞團的舞蹈演員,1964年陪毛澤東跳舞而與毛澤東相識。毛澤東一問她的名字就開起了玩笑,說:“你跟孟夫子一個姓,而且你這個錦上添雲比錦上添花好啊!你湖北,我湖南,我們一湖之隔,你可算得是我的半個小老鄉吧。”從此毛澤東稱她為半個小老鄉,並一直叫她孟夫子。
毛澤東的這種風格可以舉出很多例子來,因此他留給人的第一印象都非常深刻,顯示了他的機智、風趣和幽默。另外一種問法是,你老家是哪裏。隻要你一報出地名來,他就能馬上告訴你這個地方在曆史上發生過什麽大事,出過什麽大人物。這又反映了毛澤東博聞強記的一麵。通過這個和普通人溝通,往往能讓你終生難忘。
再說“金剛怒目”的一麵,這恐怕就鮮為人知了。比如說1959年廬山會議批彭德懷,我舉一個細節。毛澤東說,彭幾十年以來和我是三七開。就是說七分不合作,三分合作。這個話說得是很不客觀的,而且說得太重。
1953年9月12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人民政府第二十四次會議,聽取彭德懷關於中國人民誌願軍抗美援朝工作的報告
彭德懷不能接受,說五五開行不行?毛澤東說,不行,就是三七開。這時候就頂上牛了,互不相讓,不可開交,幾乎是對罵起來,彭德懷說:“在延安你操了我40天的娘,現在我操你20天的娘還不行嗎?”毛澤東說:“(延安時)華北座談會操了40天娘,補足20天,這次也40天!滿足操娘要求,操夠……”
朱老總聽不下去了。
想調節一下,剛說沒兩句,毛澤東把穿著老頭布鞋的腳抬到桌上來了,敲著鞋幫子說:“朱老總,你在隔靴搔癢啊。”這一下讓朱老總也不敢吭聲了。當然,事後毛澤東對彭德懷其實是心存內疚的。據張耀祠回憶,1962年某日,毛澤東收到彭德懷的八萬言的長信後,一大早就在頤年堂等彭德懷,見麵就說:“早在等著你,還沒有睡覺,昨天收到你的信,也高興得睡不著。你這個人有個倔脾氣,幾年不寫,要寫就寫八萬字。現在要建設‘大三線’,準備戰爭,按比例西南投資最多,戰略後防也特別重要,你去西南最合適。你說的三條保證,我還記得後麵兩條。也許真理在你那邊,讓曆史去作結論吧!”張耀祠認為,這段話表明了毛澤東對自己的反思。毛澤東的這一麵在今天的回憶文章中多有所見,這就是所謂的“金剛怒目”式。僅舉一例,聊備一格。
三說“尼姑思凡”,居高臨下而又親和無間。毛澤東的這種風格對社會賢達、博學鴻儒特別具有征服力。我手邊就有兩個現成的例子。梁漱溟時隔半個世紀以後,深情回憶1938年春天那個夜晚的陝北窯洞,他和毛澤東就中國的抗日前途問題爭論得不亦樂乎——
“毛十分耐心地聽著,不打斷我的話,抽煙、喝茶。等我說完後,他露出了笑容,十分果斷,斬釘截鐵地說:‘中國的前途大可不必悲觀,應該非常樂觀!最終中國必勝,日本必敗,隻能是這個結局,別的可能沒有!’使我終身難忘的是毛澤東政治家的風貌氣度。他穿著一件皮袍子,十分輕鬆自如,從容不迫。他不動氣,不強辯,說話幽默,常有出人意外的妙語。明明是各不相讓的爭論,卻使你心情舒坦,如老友交談。”
說到這裏,我想起再前推22年,即1916年7月25日,毛澤東在致蕭子升的信中,分析了日本對我之既定策略後說:“日人誠我國勁敵!”“二十年內,非一戰不足以圖存”,“予意吾儕無他事可做,欲完自身以保子孫,隻有磨礪以待日本。”20年後,“七七事變”爆發,印證了毛之遠見。所以,麵對毛澤東的雄辯,梁自然心悅誠服。
而著名翻譯家傅雷在1957年3月12日親耳聆聽了毛主席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之後,在給家人的信中寫道:“毛主席的講話,那種口吻、音調,特別親切平易,極富於幽默感;而且沒有教訓口氣,速度恰當,間以適當的停頓,筆記無法傳達。他的馬克思主義是到了化境的,信手拈來,都成妙諦,出之以極自然的態度,無形中滲透聽眾的心。講話的邏輯都是隱而不露,真是藝術高手……他的胸襟博大,思想自由,當然國家大事掌握得好了。毛主席是真正把古今中外的哲理融會貫通了的人。”
桀驁如梁公,清高如傅君。接談之下,欣然就範。
梁漱溟的第三句話說:“毛的功勞最大,錯誤也最大。沒有最大的功勞,就不可能有‘文化大革命’。”
說到“文化大革命”,其實我個人對毛澤東的感情也頗為複雜。因為“文化大革命”,我的家庭也受到了衝擊,我目睹過父親戴高帽、遊街、被批鬥和造反派上家裏抄家的種種場景。尤其對我影響更大的是,我隻讀了5年小學,上了一年初中,就趕上了“文化大革命”,無書可讀,在初中混了兩年,就趕上了“老三屆”的末班車,下放到農村去了。在讀書的最好時光,沒讀到書,這是我此生的最大遺憾。這是時代造成的,“文革”造成的,和毛澤東直接相關。所以,當1976年9月中旬的某一天下午3時,在天安門廣場舉行毛澤東追悼大會的時候,我在東南沿海某軍營招待所的房間裏,獨自麵向北方,按北京追悼會的程序,作虔誠的追悼。理智告訴我應該哭,但就是沒有眼淚,感情有點迷茫,有點空白,有點惶恐,有點失落,也有一點慶幸和解脫……但是當毛澤東離去30年之後,當我經曆了家事、世事和國事滄桑巨變之後,再回過頭來看毛澤東,可以更加平靜、客觀,從而看得更清晰一些。這時,反倒感覺到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朱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