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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師傅, 這樣的徒弟 (2)

(2013-05-05 15:13:42) 下一個
莫師傅心裏時刻提防著這幫猴崽子。 小茶壺從此不離手。 再也不讓徒弟給徹茶倒水了。 一切自力更生。 心裏不斷感慨:“人心不古呀, 人心不古呀!” 想當年自已當學徒的時候, 信奉的是一日為師, 終生為父的信條。 認勞認怨地做著師傅交待的一切。 學到了本事,不但不怨恨師傅的打罵, 反而打心眼裏感激師傅的授業。 要不然, 哪來的飯碗? 現在這是怎麽了? 哎, 都怪萬惡的四人幫!他們毀了一代年青人! 這個隻有高小文化的老工人, 能有多深的認識呢? 報紙電台說的就是真理。 中央定的調就是聖言。

徒弟們一刻都沒閑著。他們不想再等什麽領導來視察之類的機會, 他們要聯合行動, 主動出擊。

這是一個上萬人的大廠。 廠區占地麵積極大。 從廠東門走到廠西門, 最起碼也得四十幾分鍾。 每天上下班時, 整個北京的大馬路上,車輪滾滾 ( 不是小汽車, 而是自行車),十分壯觀。 這萬人的大廠, 更是人流如潮, 鈴聲交織著笑語, 繪出一幅熱鬧繁忙的生活畫麵。

這一天, 莫師傅正忙著, 傳達室的老王頭氣噓噓跑進車間。 “莫師傅, 莫師傅!趕緊的, 傳達室有電話找。 人民醫院的。 找您的, 趕緊的!”

莫師傅心中納悶:“人民醫院找我?邪了門兒了。 當年我老婆生孩子也沒這麽急過呀?”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傳達室。 一邊擦著汗, 一邊拿起話筒。
“喂?”
“喂, 莫師傅嗎?”
“是呀。是我!”
“您是莫大成師傅?”
“沒錯, 是我!”
“莫小寶 (化名)是您兒子?”
“對!”
“莫師傅, 我是人民醫院急診室的徐大夫。 您兒子莫小寶出車禍了!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需要家長馬上來一下!”

莫師傅成家晚, 就這一寶貝兒子, 那年上初二。一聽兒子出事了, 莫師傅一下腦子嗡地一聲, 如五雷轟頂。 急急忙忙跑回車間, 向主任請假。 然後, 風風火火地跑向車棚。 莫師傅真是急呀, 方寸都亂了。嘿, 越急越是找不不到自已的自行車。 加上天也熱, 豆大汗珠順著脖子一個勁兒往下淌。

這時候, 一個徒弟提醒:“師傅, 您今兒車沒停這兒, 您是從西門兒溜達著過來的, 是不是停西門兒了?”
“是啊?”
“是啊!”另一個徒弟答到。

莫師傅頭也不回奔西門跑。 跑跑停停, 打老遠就看到了自已那輛老鳳頭停在那兒。 開鎖, 一翩腿直奔人民醫院。

從他們廠到人民醫院不近呀, 少說也得騎上四十分鍾。 到了醫院, 衝進急診室, 見護士就喊:“我是莫小寶的家屬, 人哪?”護士扭頭衝裏一嗓子,“莫小寶家屬來了!”沒人應聲。

莫師傅急不可待地向裏走, 挨個病房搜尋自已的兒子。 一邊走, 一邊喊:“小寶, 小寶!”這時, 一位大夫走出來攔住了他。

“這位老師傅, 您是哪位病人的家屬?”
“莫小寶呀!你們這兒的徐大夫來電話說我兒子讓車撞了, 要做手術。”
“慢著, 慢著。 您說是徐大夫給您打的電話?”
“啊!”
“我估計您是找錯醫院了。 我們這兒根本就沒有什麽徐大夫。”
“沒錯呀!人民醫院, 徐大夫!”
“老師傅, 您先歇口氣。 我是這兒的值班醫生。 我們這兒根本沒有什麽徐大夫, 就連許大夫, 胥大夫都沒有。 您肯定是找錯醫院了。 我們這兒今天壓根兒就沒有一個車禍病人。”

……其實, 什麽車禍, 什麽徐大夫, 純屬子虛烏有! 都是這幫徒弟們搞的鬼!這幫壞小子,一大早上班, 三個人輪換著把莫師傅的老鳳頭從廠東門扛到廠西門。 又找廠外的人給莫師傅打的電話。

莫師傅一直折騰到晚上八點才到家。 看到兒子完完好好地在那做作業, 他的心裏五味雜陳, 說不出來的滋味。有什麽呀?愛誰誰!

第二天一早,莫師傅召集徒弟們開會。 老師傅一抱拳,一口濃重的北京腔發了話:“各位, 打今兒起, 您甭管我叫師傅。 我管你們叫師傅!成, 就這麽定了。 散會!”

以後的事兒, 我哥們兒沒跟我講。 後來, 改革的春風吹遍祖國大地。 在鈔票引誘下, 我哥們兒辭職開起了出租。 在多年以後, 我有一次回國,大家聚會。 突然間我想了這則故事。 不由得開口問道:“哎, 你們當年的那位莫師傅怎麽樣了?” 我們哥們兒楞了一下:“喲嗬, 你還記著那茬子事兒呢?” 他吸了一口煙, 感慨道:“要說起莫師傅, 那可是個大能人兒。 老頭退休了。 巨忙!豪多工廠請他當顧問, 技術指導。指導一次少說得好幾百!這爺子可發了!”他吐了一個煙圈, 略帶一絲惆悵:“哎,要是哥們兒當年跟著莫師傅好好學技術, 現在也是大拿了!哎,命裏沒有呀!得, 不說這個了, 喝酒!喝酒!”

……


我聽到這則故事時剛剛離開校園步入社會。 我哥們兒當時繪聲繪色的講述著實聽得我嗔目結舌。剛從大學畢業的“天之驕子”萬萬沒想到江湖是如此的凶險。 那是很好的一堂課. 這麽多年了, 我依然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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