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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甫自傳第六章:備考“三人行”和報到“四人行”(我的投考大學)

(2008-11-15 20:12:11) 下一個


      高中畢業後,我麵臨升學還是就業的抉擇。如果就業,就重走我的哥哥的老路,即經過親友介紹,進入上海的銀行當練習生,以後逐步升遷。我的母親希望我也走這條路。但我希望投考大學。當時招生的有國立大學也有私立大學。私立大學門檻低,容易考取,但學費昂貴,一般的人家都讀不起。國立大學的學費便宜,有些學科還招收“公費生”,但門檻高,考取難,錄取率大概是百分之十。也就是說,十個考生中隻能錄取一人,有九人要落榜,其難可知。我審時度勢,決心投考國立大學。國立大學一般都是秋季招生,我高中是春季班畢業,還有半年時間可以複習備考。當時我與母親約定:考取國立大學就升學,考不取便到上海的銀行界去找工作。

      這時,與我同時高中畢業的二十多個同班同學中,大部分人不再升學,有幾個家境較好的投考私立大學。準備投考國立大學的隻有二位同學,一位是後來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的陳宜張,他的父親陳伯瀛是大學教師、曆史學家,曾寫過《國史舊聞》等著作,叔父陳叔陶當時在餘姚中學擔任數學教員,帶他來插入餘姚中學高中畢業班;另一位是後來成為總工程師的邵淇泉,他是在姐姐邵曼軒來餘姚中學任教時,插入餘姚中學高中班的。我們三人誌同道合,便結成互助組共同複習迎考。

      複習迎考首先要確定自己準備報考的院校和科係。陳宜張和邵淇泉都準備投考理工院校的電機係。我因父親辛辛苦苦讀到醫學博士最後還是成為瘋子,懷疑自己也有神經病的遺傳,因此不想辛辛苦苦攻讀理工科或醫科,以免重走父親走過的老路。於是決定讀輕鬆一點的文科院校。文科中我決定報考法律係,因為將來的就業較有保障,進可當法官,退可自己開業做律師,也可以到學校兼點課。我的堂叔父王傳記就是大學法律係畢業後,在餘姚開業做律師,又在中學兼課,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都還不錯。他成為我學習和效法的榜樣。

      投考的目標既定,就開始進行複習,主要的複習方法是“答考題”。那時各個大學是分頭招生的,或者幾所大學聯合招生。書店便將曆屆的大學招生試題和標準答案匯編在一起,名之曰《升學指導》。我們三人便買了不少的這類書籍,收集曆年來各個大學的招生試題,自己進行答題,再與標準答案對照,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重點進行補習。有了疑問,我們三人互助解決,或找老師請教。這種補習方法針對性強,對投考大學時提高自己的考分很有作用。後來我們三人都考取國立大學,雖由於我們在中學讀書時成績優良,基礎較好,但通過半年迎考複習,摸到了應考的路子,也是我們能被“十中取一”的重要原因。

      到了1946年的夏天,報紙上陸續登載各大學的招生廣告。我們複習迎考的三人便根據這些招生廣告,具體安排各自的報名和應考曆程。當時浙江大學與南京的中央大學聯合招生,陳宜張和邵淇泉報考浙江大學電機係,我則報考中央大學法律係。兩校聯合招生的“杭州考場”,設在杭州市大學路的浙大老校舍。我們三人就同赴杭州在那裏應試。那時學校放暑假,學生宿舍都空著,正好用來供考生臨時借住。膳食則由學生食堂供應。後來陳、邵都被浙大錄取,我則被錄取中央大學先修班,就是說我的考試成績離中央大學正式錄取的分數線還差一點,需要在“先修班”預讀一年,才能升入大學一年級。

      我在杭州應試後,緊接著又趕到上海應試。那時我的二舅父和三舅父都在上海的錢莊裏工作。二舅父有六個孩子,家中住得很擠。三舅父沒有孩子,夫妻二人除了寢室和廚房以外,還有一個亭子間。我便在這個亭子間裏住了二十多天,在上海先後考了五個大學。校址在上海的國立複旦大學和國立暨南大學,各在本校應試。校址在蘇州的國立東吳大學和校址在廈門的國立廈門大學,這時也在上海設立試點,我就到試點應考。廈門大學來上海的招考人員中,有個法律係教授陳文藻,是我的二舅母的親戚,他向我介紹了廈大的情況。廈門大學原是華僑陳嘉庚捐資創辦的私立大學,抗日戰爭時期內遷福建長汀,改為國立大學,抗戰勝利後遷回廈門。我還投考了一所私立的震旦大學,這是法國基督教教會辦的學校。我想萬一所考的五個國立大學都考不取,麵子上太難看,可用考取這個私立大學來“保麵子”,而且教會學校的學費要比普通的私立大學低一點,考取了我可能還讀得起。

      不久,各大學的錄取名單先後在報上公布,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也陸續收到。我投考六個大學,結果錄取三個半。正式錄取的是國立的廈門大學、暨南大學和私立的震旦大學。還有半個是指被錄取中央大學“先修班”。我經過反複對比,“先修班”要多讀一年,首先不予考慮。震旦是私立大學,也不該去讀。暨南大學法律係與廈門大學法律係相差不多,就讀各有利弊。暨南大學在上海,離家近,我的哥嫂和兩個舅父都在上海工作,照顧方便。廈門大學遠在南方,但環境優美,有陳文藻這個親戚可以照顧,而且我考取該校法律係的名次是第二名,可以享受全公費待遇。經反複考慮,最後我決定就讀廈大。陳宜張和邵淇泉也都同時考取幾個大學,但他們毫不猶豫地決定就讀浙大。從此我與他們二人分手,直到全國解放後才重逢。陳宜張入學後,由電機係改讀醫科,解放後終因醫學科研方麵的出色成就,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

      廈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規定:新生必須於1946年10月23日前報到注冊,遲到就取消學籍。這時從杭州到廈門沒有火車可以直達。乘汽車需多次轉車,我初次出門遠行,人地生疏,又帶著鋪蓋行李,轉車極不方便。於是我決定走海路,準備從上海乘招商局的海輪去廈門,據說三天可到達。我在10月中旬到上海候船。誰知這時是台風多發季節,招商局從上海到廈門的客輪暫時停開。我在招商局買不到船票,便天天去探問開船的消息。在那裏碰到三個和我一樣急於乘船赴廈報到入學的廈大新生。他們都是我的浙江老鄉,一個是奉化縣的馮有聖,也考取廈大法律係;另二個是經濟係的莊賢親和生物係的鄭欽達,都來自慈溪縣。眼看新生報到截止日期一天天迫近,而輪船還無消息,我們四人心急如焚,於是一起商量,采取兩條對策。一是四人聯名向廈門大學發電報,說明我們四個新生目前滯留上海待船,如果10月23日不能及時到校,要求允許延期報到;二是設法聯係購買飛機票,如過幾天仍無船,便乘機赴廈。雖然機票難購,又很貴,但為了上大學,也隻得花錢。後來從招商局傳來一個好消息,說是有一艘海軍的軍艦即日從上海駛往廈門,可以允許你們四人搭乘,但沒有鋪位,隻能睡甲板。你們如願乘,就在招商局購買四張統鋪票,憑票上船。我們四人當然願意,立刻照辦。

      我們上了軍艦以後,便把四人所帶的鋪蓋在甲板上打開,合成一個大大的地鋪。艦上除了水兵和我們四個學生之外,沒有攜帶其他乘客。這是一艘三千噸的軍艦,一到了外海,雖然天氣晴朗,船也搖晃得厲害。我們四人頓時頭昏目眩,有的人還想嘔吐,隻得一個個躺在地鋪上,才稍感舒服。水兵們卻行動自如,安慰我們說:“軍艦到了外海,這種搖晃是正常現象。你們沒有乘船到過外海,所以要暈船。象我們這樣習慣了就沒事。”我們四人白天在地鋪上躺躺坐坐,晚上躺在甲板上的被窩裏眼望月亮和星星,耳聽輪機軋軋、海浪呼嘯,覺得非常新鮮和興奮,竟不知何時入夢。次日淩晨,又在海上看日出,但見滿天紅霞中,一輪旭日冉冉在東邊的海上升起,海浪被染得金光閃閃,蔚為奇觀。艦行二天,到了福建的馬尾港口暫停,聽說這裏離福州很近,但我們四人沒有離艦上岸。過了一夜,軍艦繼續駛向廈門。第二天清晨,我們張開眼睛,就看到美麗的廈門島已經呈現在我們眼前。島上怪石突兀,如獸踞鴟蹲,而又表麵光滑,仿佛經過水洗刀削,襯托著沿岸不斷跳動的噴著白沫的海浪,那景色是美極了。我感到這是一種陽剛之美,與我們浙江杭州西湖的那種“欲將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美女撫媚之美形成鮮明的對照。

      我們四人沒有在廈門的碼頭上岸,而是帶著鋪蓋行李離開軍艦,乘了一隻小船直奔廈門本島對麵的鼓浪嶼小島。那裏的廈門大學新生院,正是我們報到入學的地方。因為這時還在10月23日報到截止日期之前,於是沒有遇到任何麻煩,我們四人順利報到入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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