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麟小傳:
蔣夢麟( 1886 - 1964 )原名夢熊,字兆賢,號孟鄰,浙江餘姚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博士,曾任國民政府第一任教育部長、行政院秘書長,長期擔任北京大學校長。
1903 年入浙江高等學堂( 浙江大學 前身)學習,次年中 秀才 。 1909 年 2 月,赴美進 加州大學 農學院學習,後進 哥倫比亞大學 研究院深造, 1917 年 6 月獲博士學位。當過孫中山先生秘書。回國後,創辦《新教育》月刊。 1923 年任北京大學代理校長。 1927 年 8 月至 1930 年 7 月,任國立第三中山大學( 1928 年改為 國立浙江大學 )校長。 自 1919 年至 1945 年,蔣夢麟在北大工作了 20 餘年。在蔡元培任校長期間,他長期擔任總務長,三度代理校長, 1930 年冬正式擔任北大校長,先後主持校政 17 年, 還先後任過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北京大學校長、行政院秘書長、 中國紅十字會會長等職。 是北大曆屆校長中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位。為北京大學的建設和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1964 年病逝於台北。 著有《西潮》,《新潮》等書。
蔣夢麟 - 與陳獨秀的交往
1916 年 陳獨秀 擔任北大文學院長,極力推動文學革命。蔣夢麟與陳獨秀盡管政治主張不同,相處得倒也不錯。他倆都是前清的秀才。秀才有兩種:一種是考八股時進的 秀才 ,稱為 八股 秀才;八股廢掉後改考策論,稱為策論秀才,好象也沒有八股秀才值錢了。蔣夢麟在回憶文章中寫道:有一次陳獨秀問我: “ 唉!你這個秀才是什麽秀才? ”“ 我這個秀才是策論秀才。 ” 他說: “ 那你這個秀才不值錢,我是考八股時進的八股秀才。 ” 我就向他作了一個揖,說: “ 失敬,失敬。你是前輩老先生,的確你這個八股秀才比我這個策論秀才值錢。 ” 在蔣夢麟看來,陳獨秀 “ 為人爽直,待朋友很好 ” ,這一點很對蔣夢麟的脾氣: “ 我們兩個人,有一個相似的習慣,在參加筵席宴會的時候,一坐下來,我們總愛把冷盤或第一、二道菜盡量地吃,等到好菜來時,我們已經吃飽了。所以大家說笑話,稱我們這兩個急性子, ‘ 同病相憐 ’ 。 ”
盡管這對 “ 同病相憐 ” 的朋友,後來在政治道路上南轅北轍越走越遠,但當陳獨秀遇到危險時,蔣夢麟還是毫不含糊地救了他。有一天,蔣接到警察廳一位朋友的電話,說: “ 我們要捉你的朋友(指陳獨秀)了,你通知他一聲,早點跑掉吧!不然大家不方便。 ” 蔣夢麟便趕緊和一個學生跑到陳住的地方,叫他馬上逃走。於是由 李大釗 陪他坐了騾車從小路逃到天津。為什麽要李大釗陪去呢?因為李大釗是河北人,會說河北話,路徑又熟。他們逃到山中一個古廟,李大釗寫了一封信給蔣,說: “ 夜寂人靜,青燈如豆。 ”
蔣夢麟 - 與毛澤東的交往
1918 年秋風輕拂著故都的時節, 毛澤東 帶了 23 個湖南青年進京,為的是組織赴法 勤工儉學 的事。到京後,他把他們安排到北京大學、 長辛店 、 保定 等處的留法預備班,他自己卻既不想去法國留學,也不想進大學讀書,他一向推崇的是自學。但總得找一份工作以資糊口啊。他暫住在鼓樓後豆腐池胡同北大教授楊昌濟,即他後來的嶽父家裏。通過楊昌濟,毛澤東得到了北大圖書館主任李大釗的引薦,得到了一份圖書館助理員的工作:在第二閱覽室管理 15 種中外報紙,登記新到的報刊和閱覽者的姓名。毛澤東對這份工作十分滿意,後來在延安的窯洞裏尤對斯諾津津樂道。他不但每月有了收入,而且得以大量閱讀各種新奇的書刊,更可以結識北大的名流和來自各地的有誌青年。陳獨秀、 胡適之 、 張國燾 都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工作之餘,他還有機會跑到 天安門廣場 ,聆聽李大釗演講《庶民的勝利》。
盡管這個時期在毛澤東的一生中短暫得如同一道閃電,但這道閃電卻照亮了他非凡的人生之路。那麽,是誰把他安排在李大釗手下的呢?這個人便是寧波人蔣夢麟。蔣夢麟在晚年所寫的《談中國新文藝運動》中這樣回憶道: “ 毛澤東到北大圖書館當書記,是在我代理校長的時期。有一天,李守常跑到校長室來說,毛澤東沒有飯吃,怎麽辦?我說,為什麽不讓他仍舊辦合作社?他說不行,都破了產。我說那麽圖書館有沒有事?給他一個職位好啦。他說圖書館倒可以給他一個書記的職位。於是我拿起筆來寫了一張條子:派毛澤東為圖書館書記,月薪十七元。 ”
關於這件事,蔣夢麟還說過:有一次,英國一位議員來華,他聽到了這個我不甚願意講的故事,就說: “ 那時候你給他十七元、十八元或十九元,總之隻是十幾元,如果你那時候多給他一點錢,也許毛澤東就不會變成共產黨了。 ” 我說那也難說,好多有錢的人不是也變成了共產黨了嗎?
蔣夢麟 - 北大校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
自五四運動後期代蔡元培主持北大,至 1946 年正式離開北大,除了中間有幾年短暫的離開外,蔣夢麟在北大前後 2 0 餘年,占北大百年曆史五分之一強,是到目前為止北大校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在當年中國,有兩個 “ 蔣校長 ” ,武的為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文的就是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蔣夢麟也為此而感到自豪和欣慰,記得有一條資料說他和朋友打賭,說他的學生遍天下,朋友不信,來到一個軍事基地,相信這裏不應該有文的 “ 蔣校長 ” 的弟子,不料剛進軍營,一名軍官立正行禮,原來這裏也有從軍的北大畢業生。
在長時期主持北大的過程中,蔣夢麟對北大的未來自然有很高的期待,他理想中的北大並不一定像今天這樣的北大規模龐大,無所不有,而恰恰沒有自己的特色。蔣夢麟在主持北大的第二年即 1920 年就提出北大的目標不能滿足於 “ 國內一流 ” ,而是應該在國際上有自己的地位。強調學校要將經費節省下來,把理化的儀器、實驗室加以提升,為師生提供良好的試驗條件。更重要的是,北大不僅要研究西洋已有的發明,且要自己有所創造,有所發明。庶幾根基鞏固,可以在世界一流大學中競爭。
蔣夢麟 - 中華民國第一任教育部長
1926 年 4 月,北方政局出現變化, 段祺瑞 下野, 奉係 軍閥及直魯聯軍 張學良 、 張宗昌 等入住北京。張宗昌槍斃《京報》社長 邵飄萍 ,逮捕《世界日報》社長 成舍我 ,一時間北京陷入白色恐怖狀態,大學教授們紛紛離京。蔣夢麟也被列入張宗昌的黑名單,不得已躲在 六國飯店 長達三個月。之後悄悄離京出走,奔向南方。 1927 年出任浙江臨時政治會議委員兼秘書長,稍後任浙江大學校長。翌年,接替蔡元培出任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大學院改為教育部,蔣夢麟也就成了中華民國第一任教育部長。
作為研究教育的專家,蔣夢麟素來重視教育之普及,很早就提出要隨時隨地推行義務教育以促進社會之進化;隨時隨地擴充職業教育、補習教育以增加經濟之能率;推行大學及專門教育,以養成社會進化增加經濟能力的領袖人物。根據這些原則,蔣夢麟當然格外重視高等教育的發展與普及,總是期待更多的年輕人有深造的機會。
1911 年之前,中國人自辦的大學隻有四所, 1916 年全國專科以上的學校 86 所。為了鼓勵國人重視教育, 1922 年頒布的新學製規定單設一科的學校也可稱為某科大學,於是引起專門學校的 “ 升格運動 ” 。此後,國立大學既有增加,私立大學更是大幅度的擴容,一時間大學之發達,有如經濟興旺時期的股份公司。這些學校的設立,對於緩解青年學生的升學壓力固然有好處,然而由於大學增幅太快,合格教師不多,教育質量低下,設備簡陋,內部管理混亂,大學成為一些不良者謀財的工具,貽害無窮。
當蔣夢麟出任教育部長的時候,這種情況非常嚴重,販賣文憑的 “ 野雞大學 ” 充斥各大都市。為了改變這種惡劣的局麵,對青年學子負責。蔣夢麟在教育部長任內最值得稱道的一件事情就是製定並頒布了《大學組織法》,取消單科大學的設置,規定大學分文、理、法、教育、農、工、商、醫八大學院,凡具備三個以上學院者,始得稱大學。不合這些條件者,為獨立學院。對於那些無良的私立大學,蔣夢麟也以鐵腕手段加以整頓,或取締,或警告。於是從根本上遏製住濫設大學及以教育謀取不義之財的現象。
蔣夢麟書法
蔣夢麟書法
有種有義蔣夢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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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種 ”
一次,曹聚仁與幾位好友圍爐夜話,突然有人問他生平所欽佩所敬仰之人是誰,曹聚仁答是蔣夢麟。舉座皆驚。曹聚仁見狀忙申明,他決不做違心之論,也決不依草附木,更不是北大的學生。友人問為什麽敬佩蔣夢麟,曹聚仁說蔣夢麟 “ 有種 ” 。
種者,膽量、骨氣也。
五四運動後,蔡元培淡出北大,蔣夢麟當代校長。 “ 半年的欠款,六百饑餓教職員,三千惹禍的學生,交到我手裏,叫我怎麽辦? ” 接收這一 “ 爛攤子 ” ,蔣夢麟當算是臨危受命。他為人低調,謙虛地說是 “ 蔡先生派他來捺印子的。 ” 他一麵 “ 謹守蔡校長餘緒 ” ,一麵矢誌改造北大。他認為: “ 北京大學為新思潮發源地。既有新精神,不可不有新組織,猶有新酒,不可不造一新壺。 ” 無奈當時北大的經濟 “ 已差不多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 ,所幸得到胡適、傅斯年的鼎力支持,幫他網羅人才,籌措經費,以 “ 維持北大的生命,決不讓他中斷。 ”
蔣夢麟上任後的第一招是靜心觀察,把診問脈:學校 “ 紀律弛,群治弛 ” ,他致力 “ 整飭紀律,發展群治,以補本校之不足。 ” 他說他平生做事全憑 “ 三子 ” :以孔子做人,以老子處事,以鬼子(洋鬼子,指科學務實精神)辦事。他大膽放權,對文、法、理三學院院長說: “ 辭退舊人,我去做;選聘新人,你們去做。 ” 他把辭退舊人這種得罪人的事攬在自己身上,這體現了他的 “ 有魄力,敢擔當 ” 。羅家倫說得中肯: “ 他用人也專,待人也恕,不以察察為明,所以許多人樂為所用。 ” 理學院的丁文江、李四光、曾昭掄;文學院的周作人、湯用彤、徐誌摩;法學院的劉誌揚、趙乃摶等教育界名流遂雲集其麾下。蔣夢麟用人不拘一格,他重用新人吳晗,選用沒有學曆的錢穆,接納學生運動的活躍分子、研究《資本論》的千家駒 ……
與蔡元培不同的是,蔣夢麟十分重視自然科學的教學與研究,不惜重金 “ 武裝 ” 物理係, “ 費了很大的力量發展理學院,希望以基本自然科學為骨幹,進而發展其他有關部門。 ”
為確保學生專心求學,蔣夢麟主持製定《國立北京大學學則》,取消選科單位製,實行學分製;在管理上保持自由、寬容,注重個性發展的北大傳統,師生間達成了 “ 隻有陶冶,而無訓練 ” 的共識。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對教授仍禮遇有加,恢複建立學術團體,營造學術氛圍,開展中外學術交流,期以 “ 教育救國 ” 、 “ 學術救國 ” 。
這一係列的措施,使北大的教學、科研在那風雨飄搖的年代能平穩有序地發展, “ 蔚成全國最高學術中心 ” 。
最能顯出蔣夢麟 “ 有種 ” 本色的是,他在日本人麵前表現出的骨氣和民族精神。
1935 年 11 月,冀東有人陰謀搞 “ 華北自治會 ” ,蔣夢麟領銜,與北平教育界諸多名流發表聯合宣言,痛斥這一行徑 “ 脫離中央,乃賣國的陰謀 ” 。此舉在全國上下產生了廣泛的影響,故有人稱蔣夢麟在 30 年代前期是 “ 北平正氣的代表者 ” 。
北大學生運動十分活躍,日本人視北大為反日運動的中心。由於蔣夢麟在北平教育界的地位與名望,日本人早就想拉攏他,希望與他建立所謂的 “ 友誼 ” 。蔣夢麟多次公開表示日本侵華 “ 不友好 ” 的態度後,日本人開始對他施以威脅、恐嚇等卑鄙手段,企圖迫其就範。
日本人指責蔣夢麟煽動學生反日,要求宋哲元嚴加懲罰並強逼其離開北平。宋哲元將此信息告知蔣夢麟,蔣卻我自巍然,繼續留北平主持北大校務。在蔣夢麟領銜表態反對華北自治後,日本軍方十分惱火,於 11 月 29 日請蔣夢麟到日軍司令部 “ 談話 ” 。
蔣夢麟將此事告訴了家人和幾個朋友,於天黑之前單槍匹馬來到日本軍司令部。
蔣夢麟在自傳《西潮》中有生動精彩的描述:
“ 我們司令請你到這裏來,希望知道你為什麽要進行大規模的反日宣傳。 ” 他一邊說,一邊遞過一支香煙來。
“ 你說什麽?我進行反日宣傳?絕無其事! ” 我回答說,同時接過他的煙。
“ 那末,你有沒有在那個反對自治運動的宣言上簽字? ”
“ 是的,我是簽了名的。那是我們的內政問題,與反日運動毫無關係。 ”
“ 你寫過一本攻擊日本的書。 ”
“ 拿這本書出來給我看看! ”
“ 那末,你是日本的朋友嗎? ”
“ 這話不一定對。我是日本人民的朋友,但是也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敵人,正像我是中國軍國主義的敵人一樣。 ”
“ 呃,你知道,關東軍對這件事有點小誤會。你願不願意到大連去與阪垣將軍談談? ”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大佐接了電話以後轉身對我說, “ 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專車。你願意今晚去大連嗎? ”
“ 我不去。 ”
“ 不要怕,日本憲兵要陪你去的,他們可以保護你。 ”
“ 我不是怕。如果我真是怕,我也不會單獨到這裏來了。如果你們要強迫我去,那就請便吧 —— 我已經在你們掌握之中。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強迫我。如果全世界人士,包括東京在內,知道日本軍隊綁架了北京大學的校長,那你們可要成為笑柄了。 ”
他的臉色變了,好像我忽然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 你不要怕呀! ” 他心不在焉地說。
“ 怕嗎?不,不。中國聖人說過,要我們臨難毋苟免,我相信你也一定知道這句話。你是相信武士道的。武士道絕不會損害一個毫無能力的人。 ” 我抽著香煙,很平靜地對他說。
羅家倫評價說: “ 蔣夢麟先生是郭子儀第二,大有單騎回紇的精神。 ”
曹聚仁在盛讚蔣夢麟 “ 臨難不苟免 ” 的骨氣時,還說 “ 這男子漢的氣度,並非胡適、魯迅諸氏所能及的。 ”
蔣夢麟的 “ 有種 ” 還表現在他到台灣後,在 “ 中國農村複興聯合會 ” 主任任上,敢於 “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 他極力主張在台進行農村社會改革,以實現 “ 社會公道 ” 或 “ 公平分配 ” 。上世紀 50 年代初,他先後發表《三七五減租麵麵觀》《土地問題與人口》和《為什麽要限田?限田以後怎麽辦?》等 10 篇闡釋土改政策的文章。時任台灣 “ 行政院內政部長 ” 的黃季陸認為蔣夢麟 “ 對土地改革的決策,是一位忠誠而努力的推行者 ” ,有 “ 首義之功 ” 。
蔣夢麟在台還提倡興修水利,倡導、推動人口節育。尤其是後者,曾使他遭到無端的指責和惡毒的攻擊: “ 基於極端個人快樂主義之邪念 ” ,為 “ 主張性交自由,而以人為的方式或性交技術以遂其快樂 ” 。有人辱罵他比秦檜、汪精衛還可恨,可殺,聲言要 “ 殺蔣夢麟以謝國人 ” 。蔣夢麟直麵以對,依然故我。 1959 年 4 月 13 日,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公開表示: “ 我現在要積極地提倡節育運動,我已要求政府不要幹涉我。如果一旦因我提倡節育而闖下亂子,我寧願政府來殺我的頭,那樣太多的人口中,至少可以減少我這一個人。 ”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做得對。國民黨元老王世傑稱讚說這是 “ 一件最不平凡的功業 …… 將來影響一定是很深遠的。 ”
這些都叫 “ 有種 ” 。
顯然,用 “ 有種 ” 來評價蔣夢麟畢生的作為是遠遠不夠的。蔣夢麟有勇有謀,能幹肯幹也善幹。台灣《仙人掌》雜誌評論說: “ 蔣夢麟生在一個左右中都不是的年代,但他卻慎重地選擇了自己的路,向時代做出了他的貢獻,對後代獻出了他的寶貴經驗,他應死而無憾了。 ”
還是他的老朋友傅斯年評說的得體、到位且有趣: “ 孟鄰先生學問比不上孑民(蔡元培)先生,辦事卻比蔡先生高明。 ” 傅又詼諧地說他自己的學問比不上胡適,辦事卻比胡適高明。蔣夢麟當時在場,聽後笑著說: “ 孟真,這話對極了。所以他們兩位是北大的功臣,我們兩個人不過是北大的 ‘ 功狗 ’ 。 ”
蔣夢麟在處理個人婚姻問題上,也表現出了鮮明的個性。
他的第二任太太陶曾穀於 1958 年病逝。時年已七十有五的蔣夢麟動起續弦的念頭,不顧家人的反對、朋友的勸阻,欲與某將軍的前夫人、 49 歲的徐賢樂結婚。老朋友胡適聞訊,抱病給他寫了一封長信,對此表示異議,細述朋友們對徐女士看重錢財、人品不端的種種反映,言辭懇切地說: “ 我是你和曾穀的證婚人,是你一家大小的朋友,我不能不寫這封信。 ”“ 你我五十年的友誼,使我覺得我不需為這封信道歉了。 ” 力勸他謹慎行事。同時,蔣夢麟的老朋友陳誠、張群,以及宋美齡都一致表示反對這樁婚姻。然而,蔣夢麟終不為眾多老友苦口婆心的勸說所動,毅然與徐結婚了。他認為: “ 結婚是我個人的私事,我有我個人的自由,任何人不能管我。 ” 可是,婚後不久,蔣夢麟因不慎跌斷腿骨,住院治療。 “ 徐賢樂對正在住院的蔣夢麟托言回家做年肴,將自己原在蔣家之戶口遷出,行李亦搬離蔣家,置於中央信托局原宿舍中。稍後,蔣夢麟遷出病房,徐賢樂不知去向。 ” 此時,蔣夢麟才幡然醒悟, “ 以不堪徐娘虐待之苦 ” 為由提出離婚。他對記者說: “ (從結婚)到現在一年多,我失望了,我受到人生所不能忍的痛苦;家是我痛苦的深淵,我深深地後悔沒有接受故友胡適之先生的忠告,才犯下錯誤。我愧對故友,也應該有向故友認錯的勇氣,更要拿出勇氣來糾正錯誤。 ” 同時,蔣夢麟竟不怕難堪,把胡適 1961 年 6 月 18 日寫給他的那封長信公開發表。
蔣夢麟晚年的婚變,一時成為台灣重大的社會新聞,鬧得滿城風雨。
法院判決他們離婚後,香港《自由報》刊發打油詩調侃蔣夢麟,詩雲:
聞道先生負舊盟,金錢為重美人輕;
徐娘解得夫妻味,從此蕭然抱獨身!
也有人譏諷徐賢樂,把他們的名字嵌入一副對聯:
蔣徑全荒,孟母難鄰之矣!
徐娘半老,賢者亦樂乎此?
麵對沸沸揚揚的社會輿論,蔣夢麟十分坦然: “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我發現錯誤便應該改正,所謂 ‘ 人作孽,不可赦 ’ ,我願麵對事實,接受不幸的後果。 ” 解除婚約後,蔣夢麟又精神煥發,專心投入到石門水庫的建設中去。
蔣夢麟敢做敢當,自暴家醜於眾,也算作 “ 有種 ” 。
有 義
“ 九 · 一八 ” 事變發生後,蔣夢麟與清華的梅貽琦等大學校長聯名發表《告同學書》、《第二次告同學書》,提出 “ 赤手空拳的群眾活動隻有荒廢學業,絕非有效的救國方法 ” ,希望同學們 “ 馬上複課吧!先盡我們的責任。 ” 在多次呼籲無效的情況下,蔣夢麟無奈地說: “ 我是中華民國國立大學校長,我不得不服國家的命令! ” 這一期間他確實打擊過支持學生運動的進步教授許德珩、馬敘倫,開除過韓天石等一批又一批學生;但我們也應看到蔣夢麟後來親自向馬敘倫道歉並 “ 再三 ” 退回(送去)聘書的悔改表現;也得承認學生被捕了,蔣夢麟親自向北平市長秦德純交涉,保釋了因反日遊行被捕的 28 名學生的事實。也不應忘記: “ 三 · 一八 ” 慘案發生後,蔣夢麟是追悼會的主祭,他悲憤地說: “ 我任校長,使人家之子弟,社會國家之人才,同學之朋友,如此犧牲,而又無法避免與挽救,此心誠不知如何悲痛! ” 說到此, “ 潸然淚下 ” 。接著他猛烈抨擊軍閥暴行: “ 處此人權旁落,豺狼當道之時,民眾與政府相搏,不啻如與虎狼相鬥,終必為虎狼所噬。古人謂苛政猛於虎,有慨乎其言矣! ”
另一耐人尋味的事情是, 1933 年蔣夢麟以 “ 不交學費 ” 為由,開除了9名 “ 左 ” 傾學生。奇怪的是這些被開除的學生後來都收到了一封匿名同情信,信中還附有一張三百大洋的支票。千家駒後來回憶說, “ 我至今不明白這錢是誰送的。 ” 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學生們分析,共產黨想送,沒錢;社會上好義之人想送,也不知被開除學生的姓名和地址。千家駒說: “ 我判斷這是蔣夢麟校長耍的兩麵派手法。蔣一麵開除學生,一麵又怕他們留在北京鋌而走險,對他發生不利行動,幹脆花一筆錢叫他們早早離開。果然,九位同學得了錢後,有的東渡日本,有的去了德國,各奔前程去了。 ”
再說許德珩、侯外廬和馬哲民三位當年是北大的左派教授,在對待學生運動問題上與蔣夢麟尖銳對立,有怨在前。但 “ 七 · 七 ” 事變後他們被國民黨政府逮捕,蔣夢麟毅然與胡適聯手,多方奔走,終將他們營救了出來。
1945 年 8 月 15 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大小漢奸們惶惶不可終日,或出逃或隱匿。 12 月 6 日,周作人被捕,關押在北平。 1946 年 5 月 26 日,周作人被移交南京首都高院,押在老虎橋監獄。
1946 年 7 月 19 日,南京政府首都高院對周作人第一次公審。周作人在辯訴狀中稱: “ 學校南遷,教授中年老或因家庭關係不能隨行者,有已故之孟森、馮祖荀、馬裕藻及被告四人,由校長蔣夢麟特別承認為北大留平教授,委托保管校產。 ”
蔣夢麟專門為此事出具了證明。
對周作人這個 “ 巨奸 ” ,當時 “ 國人皆曰殺 ” 。胡適為周作人作證,社會輿論就譴責他為漢奸洗刷罪名;為周作人辯護的律師王龍也一度被控漢奸嫌疑。蔣夢麟在當時敢於挺身為周作人作證,是需要勇氣的。當然,首先蔣夢麟所說的是基於事實,或是他深受北大傳統的 “ 兼容 ” 精神影響,或是眷顧老朋友之情。
8 月 13 日,首都高等法院院長趙琛致函蔣夢麟,函雲:因蔣夢麟出具證明文書未填年次, “ 是否即為台端手筆,無從懸揣。茲為慎重起見,相應函請查照,即希據實見複,以憑核辦。 ”
次日,蔣夢麟複趙琛函。全文如下:
準貴法院本年八月十三日函刑字第五七四號公函,以審理周作人漢奸案,囑查複有無為該被告出具證明文件等語。查本人在前北京大學校長任內,於華北淪陷時,確曾派已故之孟森、馮祖荀、馬裕藻及現在押之周作人保管北京大學校產。該被告所持此項證明文件確係本人於本年七月二十二日出具,準函前由,相應複請查照為荷。此致
首都高等法院
趙院長琛
前國立北京大學校長 蔣夢麟
現任行政院秘書長
三十五年八月十四日
顯然,蔣夢麟出具的證明函對法院的判決是有相當的影響力的。
以上是筆者目前所見到的公之於世的蔣夢麟為周作人作證的材料。
總之,蔣夢麟是不乏人情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