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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戰場(The Killing Ground)

(2008-10-27 20:34:39) 下一個
殺戮戰場(The Killing Ground)

口述:Ted White,美第25步兵師第24步兵團

收於:Tomedi, Rudy, No Bugles, No Drums: An Oral History of the Korean War, John Wiley & Sons, Inc.: New York, NY, ISBN 0-471-5722-2, 1994.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和一群朋友決定到募兵處去誌願入伍,時間是1950年9月,我剛滿19歲。韓戰才打了兩三個月,我們決定要替國家做點事,反正我們當時也是無所事事。

我不知道北緯38度線是什麽東西,也不曉得韓國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甚至不敢確定知道韓國在哪裏,我隻知道那裏在打仗。

我在南卡羅來納州傑克森堡接受基礎訓練和步兵訓練,然後我就被派到韓國,感覺上來去匆匆。

第24步兵團當時在漢江以北不遠,我報到那天,我的部隊被自己人的飛機掃射並投擲汽油彈。我和其他補充兵一起到達,我被指定的連隊(E連)從山上派人帶我們上去,到了山頂馬上叫我們挖散兵坑。當我們準備好要開挖時,來了六架飛機對我們掃射,並且投擲汽油彈。我沒有散兵坑,所以躲在附近一塊大石頭後麵,而且試著要爬到它底下。我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是我第一次上火線。凝結汽油彈燒傷了一些人,相當嚴重,一個死了,他躺在地上就像一段燒焦的木材。後來終於有個軍官用無線電聯絡上飛機叫他們停止。

當我們剛挖好散兵坑後,部隊就離開了那個山頭,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我們會前進攻占一個山嶺或小丘,挖個散兵坑過夜,然後在早上又離開前進;有時候甚至連散兵坑都還沒挖完就又前進了。

有一天我們連攻了四道山嶺,一個接一個。流傳的謠言是中國人很快會發動大攻勢,所以這之後我們前進就比較小心一點。我們每天仍然都向前推進,但是步調比較慢一點,也有較多的時間吃東西和睡覺。

我們吃的是C口糧,我不記得吃過任何熱食,都是從冷冷的罐頭裏挖出來吞下去,包括了熱狗豆子、牛肉馬鈴薯泥、通心粉、火腿扁豆。大家都彼此交換口味。火腿扁豆大概是最不受歡迎的口味,我有一次給了個中國戰俘一罐,連他也吃不下去。不過,每個人都想弄到水果罐頭,如果是桃子罐頭或什錦水果,那天就走運了。

我不記得我們是在哪個山丘,我們剛剛把它奪下,就忙著在其周遭布置防禦。我們布置了鐵刺網,埋下了一些地雷和絆索照明焰火,並且在鐵刺網前放了幾個55加侖汽油桶裝的凝結汽油,桶外麵綁了TNT炸藥或迫擊炮彈,把雷索牽到陣地內以便遙控引爆。汽油桶爆炸後會變成一道三、四十碼寬的火牆。

看來我們已經知道敵人會來,因為我們通常都不會這麽積極準備,一般都是挖一個散兵坑,如果能弄到的話就加一道鐵刺網,僅此而已。

我當時對中國人也參加韓戰所知不多。我是在1951年4月報到的,中國人的大攻勢發生在11月、12月和1月,我其他許多同伴也都是新兵,所以沒有人告訴我會發生什麽事。

當他們開始攻擊我們時,卻是整個韓戰中最大的戰役。我現在知道,當時有30萬中國部隊沿整個前線進攻,當然了,我當時除了自己麵對的陣地前沿外根本不會想到還有其他前線。我們可以聽到他們前進,因為他們吹喇叭、號角、哨子,嚐試影響你的心理。接著一發炮兵發射的照明彈照亮夜空,發出非常亮的白光,我就看到他們了。有幾千個人,跑過我們山下的田壤衝上山麓。我還記得自己對自己說;“一定要活下去,西奧多,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得想辦法活下去。”

我們在那山丘上待了兩晚,因為害怕我們的飛機,中國人白天不敢攻擊,但是在晚上我們的炮兵也會痛擊他們,那是我們能擋得住他們的原因。我不過是個拿著M1步槍的步兵,開槍隻為保命,真正痛宰那些中國人的是炮兵。那是很恐怖的景象,人的軀體和殘肢碎肉飛散到半空中。當他們衝鋒時,彼此之間靠得這麽近,你開槍絕對不會打不中。

但是他們人多得不得了。白天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山麓躺著數百具的屍體,然後你會想:他們怎麽可能受得了這樣的損失?不過,到了晚上,他們又會再來一次。

最後他們終於占了上風,他們人太多了。我們開始撤退,一個連會擔任後衛,掩護團裏其他部隊撤到下一個防禦位置,然後另一個連會擔任後衛,讓其他部隊撤到更下一個防禦位置。

有時候我們會據守一個位置久一點,直到快要失陷,不過在最後關頭我們總是會接到命令撤退。現在看起來,那正是李奇微將軍的策略,他想要盡最大可能造成中國方麵傷亡,所以如果一支部隊能據守一處越久,其後的炮兵單位就能待得更久,把中國部隊轟個一塌糊塗。我們都可以看到他們的炮轟規模,當我們撤退時,可以看到炮兵的舊陣地裏一堆又一堆成千個山積的空藥筒。

有一次當我們連擔任後衛時,我們才拉到山上,還沒挖散兵坑就被攻擊了。我們從山上撤下到一個小山穀裏,中國軍就在我們腳後跟大約100碼遠,有一大群,衝鋒槍和步槍在手上邊射擊邊前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有戴鋼盔,他們通常都是戴有帽沿的軟帽,有點像有襯墊的棒球帽。他們身穿褐色製服,距離是這麽近,可以看到他們跑步時子彈帶在胸膛上下撞擊。

我當時心裏能想到的隻有,老天爺,請保佑我能平安跑掉。

在山穀裏有五、六輛坦克,我們跑向坦克並且爬到底下,從那裏開火抵抗了一會兒。但是他們還是突破了坦克炮火,我們隻好也繼續撤退。坦克的乘員也從坦克裏爬出來跟我們一起跑。中國人俘獲坦克,占領了山穀,擄獲所有留下的東西。我們逃掉了,但隊伍淩亂。

我們前後撤退了約35英裏,到達漢城北邊不遠的“林肯防線”,那是我們最後據守的位置。但當我們到達該處時,發現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戰壕已經挖好,鐵刺網、絆索照明焰火、凝結汽油桶也都已經布置好。我現在知道,所有都是事先計畫好的,包括撤退在內。他們知道中國軍隊將要進攻,所以他們策劃了這整個撤退到“林肯防線”的撤退作戰,以便沿路盡可能殺死中國部隊,越多越好。

我們有自信可以守住“林肯防線”,工兵單位已經投下許多心力,他們挖了許多互相連接的戰壕,還有用厚重木頭為頂的沙包掩體,布有五、六道鐵刺網,陣地前還有許多地雷、各種詭雷,以及成桶的凝結汽油桶,甚至還有幾盞探照燈。炮兵則在我們正後方近處布陣。

中國軍對這條防線攻擊了兩次,但是都不在我的地區。在其中一次戰鬥中,第35團殺死了超過1,000名中國和北韓士兵。我們聽說他們的鐵刺網前有整整一百碼看不到土地,滿滿都是躺在地上的屍體。

然後整個就平靜下來,當我們派出巡邏隊時,看不到任何人。他們開始派出裝步聯合巡邏隊到防線前四、五英裏處。

中國軍已經撤退了,在大約一個星期後,我們開出“林肯防線”,開始進攻。在這次進攻中間,中國部隊又展開一次攻勢,我的團並沒有牽扯在內,那次攻勢發生在“無名防線”,在我們東邊,主要是第二師和陸戰隊,甚至比第一次還快就把那次攻勢擋回去了。

那是五月的事。到了六月,我們又再度前進,奪下一個個山頭。我所經曆過最慘烈的戰鬥之一就發生在這期間。

他們把我們一個班派到主防線前方約200碼處的一座山頭上,我們有大約20人,
在山頂上挖了散兵坑,兩人共用一個,每個散兵坑有一挺機槍。

我們隻有20人,但卻有10挺機槍。

我當時想,老天,他們到底想要我們在那裏幹什麽?

每一個散兵坑裏有一挺機槍,還有步槍、點四五手槍、許多手榴彈。另外,他們也對我們的山頭做了炮兵歸零。他們告訴我們:“你們留在那裏,如果看到有中國人就開火,你們要守住這座山頭。”

那時我們才恍然大悟,有人計畫要痛宰中國軍,而我們就是那個誘餌。我後來聽說原來是另一個連被命令去守那個山頭,但是他們拒絕服從命令,後來被以抗命罪論處。

不過,我們還是去了。入夜後不久──我不記得確切時間──我看到中國士兵靠近,我可以看到他們在脊線上的身影。從他們昂首闊步的樣子,我知道他們不曉得我們在那裏,他們在看著我們主防線所在、更往後200碼的嶺脊,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把跟我同一個散兵坑的人弄醒,當第一名中國士兵走到離我們約50碼時,我的機槍就開火了。

戰鬥就這樣開始了。我們打了整整一夜,我們不敢離開散兵坑,因為炮兵轟擊著我們周遭。而且即使我們撤離此處,而且摸得回己方防線,也可能會被自己人誤殺。

所以我們隻能待在那裏,我沒有信心一定能守得住,不過我們“必須”守住,因為我們無路可走。

事實上我當時太害怕了,根本沒想到失陷的後果。他們一波波地一直上來,我就一直射擊。其他人也在射擊,炮彈在我們四周爆炸。炮兵幹得不錯,把敵軍擋在我們陣地之外。

整個晚上我一直在想,這些家夥一定是瘋了,他們大批大批地陣亡,卻還一直上來。

但是,當晚我們沒有損失任何人,天亮後他們撤退不再進攻時,我們才看到我們的戰果。整片戰場上都是死掉的中國士兵,好幾百個躺在那裏,而這些還是他們在夜裏沒能拖回去而留下的一部份而已。

在那個山頭上的人通通被推薦頒發銅星勳章,我一直都沒有拿到,不過我知道推薦書的確有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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