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2010 (55)
2011 (83)
2012 (66)
2013 (88)
2014 (102)
2015 (497)
2016 (457)
2017 (603)
2018 (637)
2019 (816)
2020 (700)
2021 (539)
2022 (880)
2023 (542)
2024 (159)
2025 (15)
文/喻汀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據媒體消息,已故知名詩人餘光中的妻子範我存由親友證實於24日晚間逝世於中國台灣高雄,享年92歲。她就是《鄉愁》裏的“新娘”
一次,詩人餘光中在台上朗誦《鄉愁》,當吟到“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時,他伸手指向觀眾席上的一位女士。在眾人的鼓掌歡呼下,女士款款起身,向大家招手致意。
這位女士,就是詩裏的那位新娘,餘光中的妻子——範我存。
餘光中與範我存
他們在年少相識,此後舉案齊眉,鰈鶼情深,相扶相攜60餘年,直至2017年餘光中去世。
2023年11月24日晚,範我存在中國台灣去世,享年92歲。
天堂裏,餘光中終於和他的“新娘”團聚了。
“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範我存是餘光中的遠房表妹,二人的母親是堂姐妹。
17歲那年,餘光中隨父母去南京的姨媽家探親,在那裏見到了14歲的範我存。
初見的那驚鴻一瞥,便對這位表妹一見鍾情。
但彼時的範我存年紀尚小,對餘光中的印象,隻有粗淺的“土土的,理個平頭,穿一件麻布製服”。但因為經常聽母親提起這位有才氣的表哥,不免多瞄幾眼。
年輕時的餘光中
由於太過羞澀,餘光中連表妹的大名都沒敢問,隻知道對方的小名叫“宓宓(也叫咪咪)”。
回去後,餘光中給範我存的學校寄去了份刊物,裏麵是他翻譯的拜倫詩選。盡管寫的是“範宓宓小姐收”,範我存也還是收到了。她不懂詩歌的平仄,卻暗自佩服這位表哥的才華。
此後5年,受戰亂影響,兩人未再見麵。
1949年,範我存隨一個遠房親戚來到中國台灣。1950年6月,餘光中也隨家人從香港來台灣。幾經輾轉,餘光中終於找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表妹。
餘光中與範我存
範我存從小身體不好,後來患了肺病,因而書念得不多,但她對文學和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與餘光中也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們都生於亂世,皆是抗戰兒女,因而身處異鄉,於情感上有著天然的聯結。
他們常常一起約出去遊玩,看電影,用熟悉的鄉音,聊文學,談鄉愁。就這樣,兩顆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餘光中與範我存
“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飄逸,羞赧而閃爍,蒼白而疲弱,抵抗著令人早熟的肺病,夢想著文學與愛情,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她柔弱卻堅強,將滿腔真情奉獻給知己愛人,這便是餘光中眼中的範我存。
對於這段熾熱的戀情,兩家都有各自的顧慮。餘家擔心範我存的身體,範家則認為餘光中太像“書呆子”,沒有前途。
但兩人不顧家長的反對,堅定地走在一起。幾年後,拗不過兩人的真心,雙方父母終於妥協了。
1956年9月,餘光中與範我存舉行了婚禮。他們擺了15桌宴席,梁實秋、夏濟安等人都前來祝賀。
那一年,餘光中28歲,範我存25歲。
餘光中與範我存婚紗照
“月色和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香港詩人黃國彬曾說:“幸好餘光中有一位更重要的搭檔——賢惠而能幹的夫人範我存女士。……餘太太給餘光中靈感,餘光中給餘太太詩,誰也沒有占對方的便宜。”
作家張曉風則這樣形容,“餘光中是眾人汲飲的井,而範我存,就是那位護井的人”。
婚後的範我存,先後生下五個孩子(唯一的兒子在出生三天後便不幸夭折),被餘光中稱為“小袋鼠的媽媽”。
此後,她化身一個強大的“袋鼠媽媽”,學習做飯,料理家務,照顧丈夫和兒女,充當丈夫背後堅強的後盾。
餘光中夫婦和四個女兒
創作靈感來臨時,餘光中常常把自己關在書房,對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顧。一開始,範我存也無法適應,但漸漸地,她開始理解丈夫的,主動承擔起家中的瑣事。
多年來,餘光中的工作多次變動,輾轉多地。但範我存總是無條件地支持,毫無怨言。
餘光中觀看司各特與愛犬雕像,範我存攝
範我存的付出,餘光中自然感念於心。
但於餘光中而言,範我存並不僅僅是賢內助而已,她更是他創作的源泉,靈感的繆斯。
餘光中從不吝於對外人“秀恩愛”,他曾在一次活動上笑說:“杜甫一輩子隻寫了一兩首詩給太太,真是掃興!我就不一樣了,我寫給太太的就多多了。”
以前總是感歎,餘光中為什麽這麽會寫情詩,讀來纏綿悱惻,動人心魄。原來這些詩皆是寫給他的太太,他把畢生的羅曼蒂克,傾盡給了範我存。
創作中的餘光中
他在《絕色》中寫道:
“若逢新雪初霽
滿月當空
下麵平鋪著皓影
上麵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走來
月色和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在《餘光中寫給妻子的信》中,他將自己的名字拆解,作了昭告天下的告白:
“不要問我心裏有沒有你
我餘光中都是你”
餘光中鏡頭下的範我存
在結婚三十周年“珍珠婚”之際,他寫下《珍珠項鏈》:
“每一粒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全憑這貫穿日月
十八寸長的一線因緣”
結婚三十六周年紀念日時,餘光中身處國外,兩個月沒能回家。他相思成疾,提筆寫下《風箏怨》寄給範我存。
“這顆緊繃的心
正在倒數著歸期
隻等你在千裏外收線一寸一分”
餘光中喜歡喚範我存的小名“咪咪”,把它寫進詩裏:
“咪咪的眼睛是一對小鳥
輕捷地拍著細長的睫毛
一會兒飛遠
一會兒飛近
纖纖的翅膀扇個不停
……
直到我吻著了我的咪咪
它們才合攏飛倦的雙翼”
在他們自家院子的楓樹樹幹上,餘光中曾親手刻下三個字母——“YLM”。
Y代表餘光中,L是愛(love),M是咪咪。連起來就是餘光中愛範咪咪。
“我會在對岸,苦苦守候”
在做客節目時,主持人問餘光中,您與夫人相伴大半生,經營婚姻的訣竅是什麽。
餘光中說,我比較幸運,我們的愛好一致,步調一致。
兩人年輕時都喜歡文學和藝術,晚年都喜歡旅遊。出去遊玩的時候,兩人也分工合作,互相扶持。
相互扶持的餘光中夫婦
晚年的範我存,開始拾起自己的興趣,她喜歡研究和收藏古玉,餘光中自然全力支持。
範我存去高雄美術館做義工,幫遊客做藝術導覽,餘光中便做“義工的義工”,不僅負責接送“義工”,還幫“義工”繪畫展示文物的地圖。
2017年,89歲的餘光中與世長辭,比他的“咪咪”先走一步。
相識72年,結婚61年,他們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不分彼此。
這對共命運的夫婦,陰陽兩隔。
晚年的餘光中
麵對生死的難題,1991年,和結婚三十五周年時,餘光中在《紅燭》中這樣寫道:
“最後的一陣黑風吹過
哪一根會先熄呢,曳著白煙?
剩下另一根流著熱淚
獨自去抵抗四周的夜寒
最好是一口氣同時吹熄
讓兩股輕煙綢繆成一股
同時化入夜色的空無”
若終有一日死亡將我們分離,該如何消解?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一起離去。
但如果不能呢?
餘光中繼續寫道:
“我會在對岸
苦苦守候
接你的下一班船
在荒荒的渡頭
看你漸漸地靠岸
水盡,天回
對你招手!”
“來世仍舊做夫妻”。原來,餘光中和範我存,早已做好了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