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022年

2022年12月13日下午接到哥病逝的噩耗,心裏非常悲痛。我這一生中很多難忘時刻都有他在場。近20年來雖與哥觀點不同,影響了兩人關係,但哥過去對我的恩情無法磨滅。

哥的簡曆

1938年12月22日出生於河北冀中深澤縣農村老家,1946年8歲時才被父母接到阜平,上晉察冀邊區光明小學及華北育才小學、北京育才小學。1952年入北京101中。1958年考入清華大學工程物理係。1964年畢業分配到房山原子能研究所。後調至四川909基地。文革中一度被迫轉行。打倒四人幫後調入八機部教育局培訓導彈工業人才,後並入七機部。1984年調至剛成立的國家審計署科研中心,任教育處處長、國家審計署工會副主席,2003年退休。1998年曾當選為延安兒女聯誼會會長。生前喜好武術,為101中及清華大學武術隊隊長,四民武術社名譽社長。

哥是北京著名左派。紅色基因傳承聯誼會關於哥的訃告如下:原中國毛澤東研究院院長、原延安兒女聯誼會會長、原全國馬列毛學習聯誼會主要負責人、原北京一0一中校友會會長、原解放區文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紅色曆程研究會會長、紅色基因傳承聯誼會名譽會長、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老共產黨員馬建民和著名作家、《青春之歌》作者楊沫的長子、堅定的馬列毛主義者、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堅定的科學社會主義捍衛者、優秀的毛澤東思想宣傳者和活動組織者馬青柯同誌,不幸於2022年12月13曰下午3時10分,於北京病逝,享年84歲。

哥10歲時的第一張照片,媽懷抱小胖姐

在晉察冀邊區光明小學展覽櫥窗內哥的畢業證書

上華北小學時,哥常接我回家

聽媽媽說,1947年生下我後,9歲的哥哥一直在旁邊照料她。給她洗衣服,清理衛生,打水倒尿桶等。解放初期,哥因為老給家裏幹活跑腿,鄰居誤以為他是家裏的勤務員。

1954年我上華北小學後住校,跟坐牢一樣難熬。周六午後回家必須家長來接。記得哥是接我最多的家長。那時候我剛動完手術,身體病弱,經常受高年級小孩欺負,特別想家,渴望快點離開這個冷酷校園。一到周六吃過午飯,就豎起耳朵聽廣播。一旦聽到廣播通知我家長來後就飛快跑到校門口。見到哥後特別激動,總要使勁握著他的手。童年時,對哥最溫馨的回憶是周六他常來學校接我回家。記得他還曾帶著101中同學寧樹良來接我。

哥哥比我大9歲。上小學前,我連著動了兩次大手術,身體羸弱。哥比我強壯許多,卻從沒訓斥我,打過我。我們兄弟關係極友好融洽,就從沒吵過架,紅過臉。每逢周末,哥一回到家,我就圍著他轉。因為平時家裏沒男孩陪我玩。我隻能跟保姆在一起。哥回家後,我才能跟他說說悄悄話。哥也常被父親訓斥,也在農村老家生活多年,我們哥倆很有共同語言。

哥初中就開始練武術。家裏藏有短刀、長矛、飛鏢,沙袋、沙球等不少器械。小孩子都崇拜有武功的人,我對哥也敬慕的五體投地。常跟同學們吹噓有個會武術的哥,很為哥自豪。

記得三國演義裏馬超的故事,最早是哥給我講的,我受哥的影響,也很喜歡馬超,覺得他給我們姓馬的爭了光。
記得生平第一個給我背誦嶽飛《滿江紅》的也是哥。他認真地從頭到尾給我背誦了一遍,後又特別重複了“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兩句話。萬分感慨。

1952年左右全家合影,哥在101上中學,我在新華社托兒所

198久年後我漂泊到美國。1995年母親病危才被允許回國。在機場又讓有關部門訊問了4個小時。哥就在外麵等了4個小時。出了海關,見到哥時又像在華北小學見到他接我的情景一樣,格外高興和溫暖。

講武德,不持強淩弱

哥刻苦練武術,在101中很出名。但他從不以強淩弱。記得有一年寒假,哥帶我回老家。在石家莊開往晉縣的火車上座位都坐滿了,有一男子卻還硬擠坐在對麵老婦身旁。哥說了那人兩句。對方怒斥哥多管閑事,吵著吵著還用肩膀撞哥。論個頭體重,哥一點不比那人差。哥卻沒回撞他,隻動口不動手。我當時就盼著哥開打,埋怨哥太老實,白練那麽多年武術了。

哥習武七十年,精通六合拳、形意拳、戳腳翻子拳等。他這一輩子卻沒跟人打過一架,動過一次手。他脾氣溫和,本性敦厚,跟人有了矛盾,頂多爭吵幾句,絕不上拳頭,空有一身功夫而不用。練武的像哥這樣一生沒打過架的恐怕極少。

他常被父親訓斥,心情再不好,也沒拿我撒過氣,他一手指頭都沒碰過我。他的功夫是很可以的。能劈叉、翻跟頭、旋子又高又穩,雙腿直立前彎腰,頭能碰地,還練過手指戳鋼珠。可據我所知,他從不和人比武功,打擂台。無論跟他鬧矛盾的人多蠻橫無理,他都不動手。堅守武德,不欺淩弱小,玩暴力。這是哥的一個重要特點。他練武隻是強身健體,從不用來跟人打架。

小時哥也曾教我練武,但練基本功太遭罪就打住。高中我開始練摔跤,有了些技巧後就手腳癢癢,總愛找人摔,到內蒙古真把牧民們摔倒不少。漸漸的就有些自傲,瞧不起哥。總覺得武術已經退化成舞蹈,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1980年代曾多次想跟哥摔跤較量較量,都被哥婉言謝絕。哥這一輩子從不跟人比高低,對我更是如此。

1953年,哥15歲,我6歲,這張照片能看出哥對弟的嗬護之情

哥的恩情

三年困難時期,全國老百姓都吃不飽,餓死數千萬人。我那時14歲,給餓得眼冒金花,變成了豬,整天就想著吃。回家吃飯比學校食堂強,副食好些。可也定量吃,每人一頓一碗米飯,吃完還是覺得餓。當時我和哥住南屋。某周末見哥買了包東西放進寫字台中間抽屜並給鎖上。我猜肯定是吃的。等哥出門後,就迫不及待撬開抽屜,果然是包桃酥點心。就全然不顧吃起來,每嚼一口桃酥,耳邊好像響起一股仙樂,幸福之極。我一塊一塊將這包點心迅速消滅。
吃完後才感到了自己的醜惡,非常自私,非常不道德,非常對不起哥。當時每人每月都發糕點票。我自己的早吃光了,卻還把哥這包點心吞進肚。

當哥回家後,我向他承認;哥,實在太餓了,沒控製住,我把你那包點心給吃了。哥沉默了片刻無語,表情悲哀,最後隻深深的歎了口氣。他既沒責備我撬開他抽屜,也沒責備我偷吃光他一包點心。

這件事發生在1961年冬天,至今已61年,仍曆曆在目。哥也同樣餓啊!他親口對我說,他在清華大學餓昏一次,在家也餓昏一次。我當時再餓也沒餓昏過。那時候,為了一口吃的翻臉,大打出手屢見不鮮。人在饑餓時,動物性凸顯,親人間也如此,一口飯都舍不得讓,非常冷酷。可餓昏過兩次的哥,買了包點心舍不得吃,被我一下子全偷吃光後,竟毫無怨言,默默忍受。我除了慚愧,也萬分感激哥,一輩子難忘!

我偷他點心吃的事哥從未向人提及,顯示出了哥的善良寬厚。所以,我們兄弟感情很深。1990年代聽說哥因核輻射,血液病嚴重時,我即提出要給他捐獻骨髓,卻因年齡過大而未準。就是要報他那包點心的恩情。文革前每次見到他,都覺得特別親切。

1964年五一節。我拉著哥的手,兄弟倆情同手足

還有,就是對於我寫母親楊沫的書,哥一開始反對,認為家醜不可外揚。但經過交流溝通,以及他對原稿的認真修改,最後還是同意我出版這部書稿。期間他並詳細向我講述了父母對他的一係列誤解和指責。在這點上,我也要感謝哥。

父母對哥有偏見和誤解

翻開母親日記,對哥多是批評。

青柯這孩子表現得不夠虛心。為我批評他要了奶奶的錢不告訴我,他辯解,不承認自己有過失。我看了很不愉快。……我對他也許要求的嚴苛一些,他很愛麵子,因之受不了(1957.6.14日記)。

可是一想起青柯,我心中就像壓上鉛塊似的沉重——最近他說,勞動時從五六尺高的地方摔了一下,摔出一個神經官能症來。於是向我要錢買營養品……看起來,幹部子弟的新貴人在有些孩子身上正在逐漸形成(1961.5.23日記)。
青柯補考完了,一連氣向我們投了三根長矛,——三封長達萬言的長信。敘說他的理由——他處處都有理,連說謊也是他的孝心(說怕我們著急)……他的信我隻看了第一封,其他我連看的興致都沒有了(1961.10.14日記)。前些天給青柯一信,叫他回家。他卻乘機“反攻”,大發不滿之詞,而把他的錯誤一筆勾銷……對他,我想暫時不理了,越理,他越上勁(1962.4.5日記)。

……

哥因為肚子疼,去醫院卻查不出什麽病。父母就說他嬌氣裝病,資產階級享樂思想嚴重。其實這是一種神經性腹痛。哥受了委屈,自然要申辯,一口氣寫了三封信。卻被母親指責為向父母進攻,投擲了三根長矛……

父母總從壞的方麵猜忌哥。對哥嚴酷有餘,愛撫甚少。哥發高燒39.8,暈暈乎乎,101中校醫讓他趕緊找車回家,哥給家打電話求助,父親卻讓他自己乘公交車回來。父親最反對哥練武術。認為武術是舊社會的東西,私自把哥的沙袋、三節棍、飛鏢等統統給扔到樓下荒草中。哥拉肚子數日,走路要扶著牆,父親莫不關心,卻還嘲笑哥練武術練成了病包。哥拉的麵黃肌瘦,想要買點營養品,父親卻指責哥貪圖享樂,隻關注自己吃穿。自哥上大學後,父親就不讓他每周回家,說浪費時間。哥隻能一個月回趟家,寒暑假也如此。哥在家的處境實在可憐。

文革中經住了考驗

盡管缺少父愛母愛,哥在文革中卻以德報怨,堅定地保爹保媽,從沒有幹傷害父母的事。而我卻打砸搶了父母家,跟他們翻臉,要“做千秋雄鬼死不還家”。


1967年以後,父母雙雙靠邊站,處境岌岌可危。我覺得這個家沒希望了,又因為被父親痛打過,決心離家出走,抗美援越,就從背後給了父母一刀,美其名曰“大義滅親”。哥與我大不一樣。雖然父母總誤解他,批判他,父母倒黴時他卻竭盡全力幫父母一把,為他們通風報信,跑腿辦事。當母親被揭發成假黨員後,是哥護送母親去的學習班,一路上不斷安慰著母親。為此得到父母信任,為防抄家,母親把存折、鑰匙、重要物品等全交給他保管。還把1000元錢讓哥放到瓦罐裏埋在院中,以備不時之需。誰知後來母親處境好些,讓哥把錢挖出來時,卻發現瓦罐裏的錢不翼而飛。父母立刻變臉,斷定是哥監守自盜,長達5年不跟他來往。父親說我是明搶,他是暗偷。還罵他愚兒詐。哥雖堅決不承認,也隻好背著黑鍋,忍受了5年喪家犬的待遇。最後是徐然姐挺身而出,據理力爭,還了他清白。

從點滴小事也能看出哥對父親的敬重。比如婚宴,他誠心實意邀請父親出席。父親推說身體不好,無意參加。他多次邀請無效後,最後竟給父親下跪哀求。我聽後無法理解。換了我,父親不參加就不參加,絕不乞求,更不能下跪!
又比如哥的兒子出生,起什麽名字也非要請示父母,讓父母定奪。盡管父母非常冷淡,他也不介意。換了我,兒子名字就自己決定,沒必要讓父母起。

所以哥遠比我對父母更孝敬,更忠實。

1985年8月30日父親去世,哥和我將父親抱上鐵床,推到醫院太平間。9月13日下午,又是哥和我乘車守在父親遺體兩旁,前往八寶山。路上我隨口說:“等到了後,應該給父親的屍體照個相。”哥瞪著我嚴厲糾正:“你怎麽能說屍體呢,要說靈。虧你個大學生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哥對父親的愛不因為父親對他多年冷遇而減弱一分。

總之,父親對哥有偏見,很冷酷,他卻以德報怨,逆來順受,對父親始終畢恭畢敬,召之即來,來之能幹,任勞任怨。我做不到哥那樣的以德報怨。父親對我不好,我也對父親不好。所以,後來父親多次罵我是白眼狼,卻從沒罵哥是白眼狼。

重親情

哥在農村老家生活到8歲,比我多了4年。他對老家的感情很深厚。我們馬家祖祖輩輩都是普通農民,根本不是什麽名人,也不是官員,哥卻花了很大力氣,費了很多時間,把我們這個普通河北農民的家譜搞出來。從爺爺的爺爺開始,馬家的五代一目了然。

除了哥,全家其他孩子沒人有興趣幹這件事。因為我們馬家祖先都是貧苦農民,普普通通,沒啥特殊之處。搞出的家譜沒什麽可炫耀的。哥就是出於親情,才費力將這些默默無聞的普通農民名字從曆史塵埃中挖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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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植物園內母親墓旁

母親去世後,為落實媽的遺願,給她的骨灰安葬到她生活過的臥佛寺住處的後山坡上,哥最賣力氣。一趟趟去植物園找他們領導聯係。人家說植物園正在整頓,現有的墳全要外遷。哥費勁口舌,答應不立碑才獲批準。然後又幾次帶著我前去修繕老媽的墓地。

此外,每逢清明節時,哥還常與我一起去八寶山給父母掃墓。平時我們各忙各的事,很少來往,隻有這個日子,兄弟倆才相約見麵,共同去看望父母。緬懷一下漸漸遠去,越來越渺茫,越來越模糊的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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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1995年12月老媽去世後,全家就沒了核心,等於解體。姐姐因反對執行母親捐獻版權的遺囑,不再與我們來往。過年再沒人張羅聚會。直到2015年,老媽去世20年後,在哥的組織聯係下,才搞了次全家大聚會。這次春節盛會空前絕後,從頭到尾都是哥策劃安排的,事實上他已經成為了全家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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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哥作為長子又在燕興酒店給小胖姐搞了個追思會。他為這個活動花付出了不少精力。除了找錢,還親自譜寫了懷念小胖的歌曲和歌詞,並還請來一幫人為小胖亡靈唱歌跳舞。很多小胖的同學朋友都前來相聚。其中有萬仲翔、王笑利、劉曉光、王燕玲、項小青、魏平、錢丹焰、張小新等等。席間大家踴躍發言,說出了很多壓抑在心裏的話,感人肺腑。

經過20多年實踐,我和哥都改變了觀點,讚同了徐然姐的意見,認為母親捐獻版權給文學館對母親本身不利,版權還是收回由家屬保管為好。母親之後,再無其他作家捐獻版權,可見不被大家認可。我執筆給中國作協寫了一信。經過哥字斟句酌,反複修改,2021年8月30日最終定稿打印。那天中午還在大鴨梨烤鴨店請哥吃了個便飯。沒想到這是與哥最後一次吃飯,最後一次合影。飯後我提議開車送哥回家,哥說他是騎車來的,還要騎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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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重親情,也重鄉情。我們老家河北深澤縣是個老根據地,大革命時期就有了黨組織。1937年後,湧現出一大批三八式老幹部。隨著冀中抗戰研究會成立,居住在北京的深澤縣幹部後代陸續相互認識。一批十一學校校友最先發起了深澤縣老鄉在京的聚會活動。2017年春節期間,哥也參加了深澤老鄉的聚會。

2021年春節,雖然疫情嚴重,我還是想聚一下,因為年歲大了,見一麵少一麵。我跟哥一提,他說沒問題。最後我們家4個孩子如約見麵。席間,兩代人共同回憶了父親對孩子的簡單粗暴,唏噓不止。

親情高於意識形態

盡管由於經曆、處境、認知上的差異,我跟哥的晚年在政治觀點上越來越說不到一塊,以至於幾乎不來往。偶爾見麵也隻談家事,不談政治。出於親情和對母親的懷念,他搞的活動,我也參加了一些。

2008年12月7日,哥在燕興酒店組織了《青春之歌》出版50周年座談會。會場上竟然還掛著列寧、斯大林的畫像。這在國內的公開場合絕看不到。極左氛圍甚濃,俄國早都公開批判列寧和斯大林了,哥卻還掛這兩人畫像,很是落伍。但畢竟是紀念母親的活動,我硬著頭皮參加了。

又比如2017年6月28日,哥聯係北大團委,搞了一場捐獻《楊沫文集》的座談會。我亦出席。哥的光明小學校友栗前明和101中校友羅箭等都前來捧場。


2017年9月18日,哥等人發起組織了紀念伍紹祖逝世五周年座談會。我們是校友,欣然參加。在以前的某次聚會上,伍紹祖得知我是馬青柯的弟弟後,特地走過來對我說:觀點不同也可以交流,能加深相互了解嘛。態度十分誠懇。記得當年恢複四民武術社,母親當選為社長時,伍紹祖親自到會祝賀。他對中國武術運動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值得懷念。

2018年12月16日 為慶祝《青春之歌》出版60周年,哥又搞了一場紀念活動。原中國作協一把手翟泰豐為這個活動題了詞。原中國文聯一把手高占祥也為新版《青春之歌》寫了篇短文,謝芳老師亦到場。

經過多年閱曆,飽經風霜之後,我現在主張親情至上。所以不管哥的三觀跟我多麽對立,關係多麽疏遠,但哥終究是哥,小時候嗬護過我,對我有恩,他搞的紀念媽的活動當然要參加。何況我們也有共同點——都想保護好媽的版權,都不想撕裂青少年時期結下的兄弟情義。

不過也有底線。大約2016年清明節,社會上紛紛傳說哥也去福田公墓給江青掃墓。我當麵對他說:她的案翻不了,在曆史上是注定要釘在恥辱柱上的。你可別在這個問題上犯錯誤。哥說他沒去,社會上的傳言並不當真。或許他確實沒去,或許他想去卻被阻截。為這事,子烈大哥也很擔心,說哥的有些行為確實過了頭。弄得哥在單位和公安都掛了號。被單位辦過學習班,也被派出所找過。

對於哥熱心成立楊沫文學研究會,我也表示不讚成。中國的名作家很多,成百上千,是個名作家就要搞個研究會,那研究會就多如牛毛,有何必要?我在美國生活6年,從沒見過美國名作家死後還要為他建立個研究會。恐怕全世界也就中國人喜歡這麽搞。是一種很虛偽的不正之風,借死人為活人謀利。還有,2022年1月底見網上有個《青春之歌》三部曲連續劇座談會消息,感覺哥搞這個三部曲連續劇是狗尾續貂,張揚母親的缺陷,十分反感。因為母親的後兩部書《芳菲之歌》、《英華之歌》並非成功之作,改編電視劇不是糟蹋母親聲譽嗎?一氣之下,不想再理他。反對他以《青春之歌》的旗號畫蛇添足搞項目,認為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啃老。

從沒借活動斂財

不過這些年來,哥搞了無數場紅色活動,感覺他並沒借此斂財。因為他搞的活動,不少場地都是免費的(如地質大學會議室等),通常就一頓飯錢,靠這個發不了財。哥的紅色頭銜不少,卻都是空的,跟錢不沾邊。所以他搞活動隻能選擇條件一般的地方。《青春之歌》出版60周年紀念活動是在西客站裏的一個普通酒店舉行,圖的就是便宜。汨羅市委本答應為這次活動讚助3萬元,後來沒有到位,是好友魏平幫助墊付的。拖了近2年哥無力償還。我聽說後,想起困難時期哥對自己的恩情,就替哥把這筆錢還掉。那一包桃酥點心當年可是不一般的珍貴啊!

如果從世俗角度上看,哥過的日子很清苦。兩居室住5口人。屋子裏堆滿書籍報刊及各種材料,連走廊地上也堆滿東西。他80多歲出門還要擠公交車,騎自行車。如果比房子,比車子,比票子,比穿戴,比旅遊,比生活舒適,他樣樣都落在別人後麵。從八十年代到現在,幾十年就一直這麽過。他之所以能得到相當多人的尊敬,被譽為德高望重,就因為他言行一致,沒有借搞顏色活動謀私賺錢,一直過著比較拮據的日子。不像一些人,滿口道德高調,私下卻大肆撈錢。有人勸哥胳膊拗不過大腿,別這麽幹了,可他不顧年老多病,全身骨頭疼,依舊不斷組織和參加各種紅色活動。他圖什麽呢?我思來想去也不明白,聽家人說在家裏他無精打采,一出去開會就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我猜想許是喜歡找一種存在感吧。一些隊伍裏他有重要位置,搞活動,核心人物是他,自然會讓他很愉悅和享受,這也是一種精神寄托吧。拋開他宣傳的理念不說,願意眾人關注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2022年春,疫情越發嚴重,到處都在封城。周邊人時不時被感染被隔離。哥已80多歲,從秋天起,我的氣消了,又惦念起他的身體,希望他能扛過這個坎,挺想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可礙於情麵,始終沒打。結果永遠與哥分別。

哥不是完人,有缺點,思想僵化守舊,是個有爭議的人物。但總體看哥是個老實人,好人。這也是大多數接觸過他的人對他的評價。所以12月21日下午才有那麽多武術屆朋友前去太平間最後看他一麵。盡管身體不適,也與哥的武術界朋友一起冒著嚴寒去八寶山最後送走了哥。


這些天來,每天早上睡醒,腦裏首先閃現的就是哥的大臉盤。沒想到他在自己心中占有那麽大份量。因為我與哥關係最好的時期是童年少年和青年,故選用他101中的畢業照作為哥的標準像。這是哥101中校友寧樹良提供的。

晚年盡管政見不同,極少來往,還是要寫文章懷念哥。親情高於意識形態。

感謝童年時,哥常去學校接我。在家裏從不以大欺小。尤其感謝三年困難時期哥對我的恩情,那一包點心刻骨銘心,永遠難忘!

2023.1.8於北京